《上海最后一株木棉》某楼

4、四

　　2021.12.18（陈知视角）

　　陈知今天被导师叫去辅导学弟学妹们做竞赛项目，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接近5点。

　　他一进门就看到女孩在低着头看手机。

　　女孩的对面有一个空座位，而背对空座位的那个位置也是空的。

　　陈知盯着女孩对面的座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背对着女孩坐了下来。

　　他担心自己刻意躲闪的眼神被女孩轻易察觉。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后悔了，他还是没吸取那天晚上的教训，把女孩放在了自己的视线盲区。

　　他很想回过头看看她在忙什么，却又怕被发觉，只能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莫名如坐针毡。

　　没过多久，女孩的朋友也来了，坐在了那个他曾犹豫过的空位。

　　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陈知便听到身后传来有人离席拖动座椅的声音。

　　尽管他知道那个女孩子要离开必然会经过自己，他还是下意识回了回头，又生硬地逼自己转了回去。

　　两个女生从他身边经过，只有女孩的朋友背着书包。

　　那么，她还会回来。

　　不过她今天吃饭好早。

　　陈知心想。

　　陈知机械地看了会儿眼前的excel表，觉得根本看不进去，索性合上电脑，也去吃饭了。

　　他去了女孩常去的那个食堂，点了一份不怎么需要排队的简餐。

　　但他并没有在食堂见到女孩的身影。

　　学校食堂的饭菜真是越来越索然无味了。

　　等到陈知慢悠悠吃完回去，女孩已经回到座位，陈知注意到她的桌子上多出了一盒蓝色纸盒的牛奶，还有一叠材料，看起来像是开题报告。

　　陈知本想从书包里拿出水杯灌水，但好奇心却驱使他看向女孩的桌上。

　　所以借着假装拿东西的间隙，陈知不仅看清了那盒牛奶的品牌，甚至还看清了女孩随意放在桌上的那叠材料封面上的字。

　　“姓名：徐佳”

　　徐佳，原来她叫徐佳啊。

　　陈知在心里默念着。

　　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又怕周围人察觉，攥起水杯出门去了隔壁的开水间。

　　当他灌完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碰到了刚好来灌水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件淡粉加白的毛衣，陈知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闻到了一阵似有若无但却清新异常的木棉香气。

　　他想起本科时候为了水选修学分选的《植物与环境》课上，老师有一次曾提到，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

　　“珍惜眼前人。”陈知虽然没怎么仔细听课，但他还记得当时那老师说出这句话时满眼的怅惘。

　　*

　　这天晚上陈知依旧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他和女生似乎不约而同收拾得很慢。

　　陈知一路目送着女孩进了校门，然后去赶末班公交车。

　　等公交车的间隙，陈知打开百度，输入了“徐佳 F大”。

　　在大数据如此发达的时代，有心想要了解一个陌生人也并非难事。

　　搜索结果出来得很快，映入陈知眼帘的就是“全国口译大赛一等奖 F大徐佳”。

　　履历优秀得出乎陈知意料，以至于他怀着敬畏之心点开了那个词条。

　　他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每一句介绍，但却在划到颁奖照片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以至于公交车来了他差点都没注意到。

　　他匆忙赶上公交，刚坐定，又把那张照片放大了无数遍。

　　直到他能确认照片上的并不是图书馆那个女生。

　　徐佳是那个女生朋友的名字。

　　陈知心里本像是刚有一丝希望燃烧的火苗，却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凉得彻彻底底。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陈知安慰自己。

　　至少他知道了那女孩的朋友是学英语口译，读研二。

　　那说不定她也是同样的专业，同样的年级。

　　回家路上，陈知去全家给自己买了份三明治做明天的早餐。

　　刚准备离开冷藏柜，却不小心瞥到了女孩喝的同款蓝色发酵乳。

　　陈知犹豫了半秒，拿起一盒和三明治一同结账。

　　他回家打开门，傅明正窝在沙发上开着投影看电影。

　　他看着陈知除了像惯例一样把三明治放进冰箱，还注意到了那盒蓝色包装的牛奶。

　　“你怎么开始喝牛奶了？你不是乳糖不耐受挺严重的？”傅明不解。

　　陈知从小就不喝牛奶，因为天生乳糖不耐受，别说纯牛奶哪怕是酸奶傅明都没见他喝过。

　　“是发酵乳，应该没什么乳糖，感觉就像是个饮料，看到打折就买了。”陈知淡淡地答道。

　　他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但傅明还是看出了反常。

　　“你小子……最近挺奇怪啊。”傅明也不打算和他拐弯抹角。

　　“嗯？何以见得？”陈知脱掉外套，准备收拾收拾去洗澡。

　　“不仅天天推迟回来，居然还喝起了牛奶。”傅明一副他明知故问的神情，“我寻思着吴馨在美国这时候也不会回来吧？”

　　陈知关衣柜门的手停在原地。

　　柜门从他手中划走，传来一声闷闷的撞击声。

　　傅明注意到了那“砰”的一声，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过。

　　吴馨是陈知的青梅竹马，也是陈知之前谈过的唯一一个女朋友。

　　虽然他俩只谈了7天，

　　具体分手的理由陈知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傅明只知道他俩不欢而散，直到后来吴馨出国二人更是没了联系。

　　今天傅明再提这个名字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漫长。

　　傅明感知到了陈知的低气压，默默关上投影，准备回房间睡觉。

　　“哥，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和吴馨为什么分手么？”

　　陈知却打破了这份刻意的宁静。

　　傅明一时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回答“是”好还是“不是”好。

　　“没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昏暗的灯光里，陈知看向有些局促的傅明。

　　傅明看他并不是在说气话，于是回到沙发上，等他开口。

　　“是因为我俩谈恋爱的第6天她来我家的时候提出要和我发生关系，但是我觉得太快所以拒绝了。第二天她把我绿了。”

　　陈知语速平稳不带一丝波澜地说出了这段过往，平静到仿佛他并不是故事里的人。

　　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素来略有耳闻吴馨这孩子感情上有些朝三暮四，但却没想到这么开放。

　　甚至不惜伤害自己那么多年的朋友。

　　“我记得，你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她在一起。”傅明像是在问陈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因为熟悉还是爱情，但她当时却很坚定地告诉我那是爱情，所以我答应了和她试试看。但我知道一旦迈出了这一步，朋友这层关系对我们而言就不复存在了。”

　　“其实，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是她提出的那个要求吃亏的反而是她吧。”傅明语气里隐隐带着叹息。

　　“所以我得对她负责，也要对我自己的感情负责。”陈知态度很坚决。

　　傅明缓缓起身，拍了拍陈知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肯定，“你小子，对待感情还真是认认真真干干净净。”

　　“也许吧，不过在她眼里可能我就是个胆小鬼。”陈知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傅明看着陈知泄气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也才20出头的男孩，毕竟从那件事以后，傅明再也没见陈知身边有任何关系亲密的女生。

　　“这件事错不在你，你不必自责，也不必背上任何心理包袱。”傅明试图解开他的心结。

　　“不，我错在不该轻易开始。”

　　陈知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这孩子真是怎么着都不放过自己。傅明心想。

　　*

　　陈知打开花洒，任由水花飞溅冲下。

　　自从吴馨这件事发生以后，感情对他而言似乎变得很无力。

　　他好像很难再去信任一个人，更别说爱了。

　　但这一次的心动，却像是濒死鱼类的最后一口喘息，像溺水者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枯木。

　　她更像是他的药，要么毒他致死，要么救他重生。

　　陈知用力抹去脸上的水。

　　不管怎样，他还是想再试一次。

　　等他洗完，客厅已一片漆黑，傅明回房间睡了。

　　他打开手机，却看到傅明给他发了条消息。

　　“直面真心的人并不是胆小鬼，逃避真心的才是。”

　　陈知会心一笑。

　　他退出和傅明的聊天框，打开微信的搜索栏，输入“徐佳 F大”。

　　既然她们可能是同学，那她总有机会和她的朋友出现在一篇推送上。

　　陈知把每条出现过其他人名字的推送都仔细研究了一遍，直到他看到一篇名为“F大英语口译专业真的颜值高吗？”的推送。

　　这篇推送介绍了F大英语口译专业的班委，每个人都有生活照和自我介绍。

　　而那篇推送介绍的第一个人，从陈知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起，就确定是那个女孩了。

　　“英语口译班班长白晓。”

　　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她的名字。

　　“白晓，白晓。”陈知喃喃。

　　“陈知，白晓。”陈知突然觉得女孩的名字甚至和自己都很投缘。

　　他认认真真读了一遍女孩的自我介绍。

　　女孩是南京人，是个吃货。

　　陈知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她圆圆的脸看起来确实像个馋嘴的小猫。陈知心想。

　　但这些信息都不算最重要的，陈知在小编的话里找到了重点。

　　“小编的话：这小姐姐还是单身哦~”

　　陈知把单身两个字审阅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去看了眼推文日期，发现是这个学期才推送的文章。

　　既然这学期也才过了三个多月，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脱单吧。

　　“Yes!”陈知大半夜突然莫名变得亢奋，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

　　但又想到人家没脱单也不见得自己有机会，又立刻收了情绪躺回原位。

　　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至少，他这份不知名的心动，没有被直接判处死刑。

　　这已是对他那颗封锁已久的心最大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