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三碘酒

2、盒中记 by默非漠 第一章 世界之我见

　　Day1
　　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不知道。但今天醒来后，世界好像变得不太一样。我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原来是多了一种色彩。这似乎是个新鲜玩意，我于是坐起来观察它。它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照亮了这片空间的一个角落。我又低头看我所处的地方，木质的平面，比周围高出一截。这时，那白光渐渐增强，使我看到更多的东西。
　　一个白色的平台，再远些是一片漆黑。有些熟悉，似乎一切本该那样。平台上有什么东西，我走近了去看。能吃，这是它们给我的第一印象。你问第二印象？并没有，它们已经进了我的肚子。我看了那平台一会儿，心里仿佛期待上面再出现点别的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于是我走近那片黑暗去看，看了一会儿，我伸出手，在上面激起一片涟漪。我急忙缩回手来，看着它，担心会突然窜出什么来，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缓缓后退，回到醒来的地方，紧紧盯着那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Day2
　　再次醒来，还是那方充斥着白色的空间。这真是句废话，不然我还会在哪里呢？只有我所处的地方有一些浅淡的、温暖的色彩，而灯旁边，还有一块色彩斑斓的区域，位于一片白色的背景上，格外醒目，灯就在我与那区域中间。随意看了一眼，我转头望向昨天发现食物的地方，开心地发现它们又出现了。吃掉食物，我才注意到平台后面的空间不太一样。
　　这里昨天好像是在黑暗里的，但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又走近了一点，是了，这里怎么会有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生物？他露出疑惑的神情，夹杂着掩饰不住的警惕。我们对视着，他没动，我也没动。
　　忽然，我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不，应该说，是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是的，镜子，我这样称呼这个神奇的物件。我伸出手，试图触碰一下那方空间，没够着，于是我站起来，终于，指尖相对，严丝合缝[注]，验证了我的猜想。
　　可是，我原本不是站着的吗？怎么会再站起来？……头有些痛，不想了，睡觉。我转身，然而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怎样行走。抬眼便看到墙上那幅画——以上名词都自动出现在脑海里，我便以此称呼——意识到那上面画的是个与我一般的生物，只是，她好看得不像是上帝的造物。
　　看了那画一会儿，我似乎想起来行走的方式，试探着，一步、两步、三步，好在床离我不远。我翻了个身，面对着灯，发现它比我今天醒来时暗了一些，刚好睡觉。
　　[注]正常的镜子里物体与像是不会挨上的，这是一个单向的镜子——当然主角并不知道。
　　Day3
　　画上的女人动了，她的目光渐渐聚焦，明明是注视着我，我却感到她在凝望着什么更深的东西，她明明在我眼前，我却感觉她朦朦胧胧地在什么东西后面，那种感觉，淡得看不见，却浓得化不开。
　　我打了个激灵，骤然睁开双眼，没有刚睡醒的懵懂，而是异常清醒。眼前是灯，灯旁是画，画上多了些别样的韵味，我却还不能完全看懂，好消息是，食物照旧。平台靠着的另一面墙也从黑暗中显露出来了，另外，今天黑暗减少的比昨天多不少。看得出来，新露出的墙壁材质不太一样，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显示屏。
　　屏上有一些符号，第一行从左到右依次是：一个点，十字，点，两道短横，两个点。连起来，大概像这样：·+·=：。下一行，两个点，十字，两个点，两道短横。我饶有兴味地用手指轻轻描画，一种冲动促使我在后面又点了四个点，出乎我的意料，手指点过的地方留下了痕迹，四个点排成一个漂亮的的正方形。我看了一会儿，感觉规规矩矩的，不大好看，擦掉重点，排成平行四边形。
　　就在此时，第三行缓缓浮现：三道竖线，十字，三道竖线，两道短横，一竖一横。像这样：Ⅲ+Ⅲ=⊥。我一时有些茫然，十字和短横的意义，我已大概知晓，竖线和横线，又有什么分别呢？忽然一种明悟涌上心头：五个竖线，合成一个横线。一维信息的二维排列被赋予新的意义，那零维信息的一维排列呢？我复又擦去第二行的四个点，点上，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光线逐渐变暗，是否有四乃至于五行，我已看不清，该睡了。
　　Day4
　　夜里感觉身上有些痒，还有着轻微的刺痛，醒来发现毛发掉了好多，本有些失落，照照镜子，长高了一些，尾巴变短了，想到自己越发接近画上那个我看不懂的美丽少女，竟又高兴起来。
　　神台清明，想想昨天做的算术感到简单至极，懒得再看，我惊奇地发现平台上除了例行更换的食物还多了点新的东西，我称其为丝绸。拿起来抖开，质感很好，让我忍不住用它将自己包裹起来。与此同时，从站起来以后总感觉空落落的腹部得到一定遮蔽，心里安定一些。
　　被满足感笼罩着，我良久才回过神来，看见平台上还有一把剪刀。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却莫名感到一阵惶恐：这里的一切从哪里来？它们真的完全由我支配吗？得到了就不想失去，又怕在还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失去了什么。
　　然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拿起剪子，裁出一件衣服来，没什么参照，与画上大约是同一种风格。
　　现在，我感到它与我同在了，不仅仅是喜欢的丝绸，还有别的什么。夜了，睡了。
　　Day5
　　对睡眠的需求在逐渐减少，今天醒来，灯还没完全亮起，不过我醒来后，它也就很快增强至合适的亮度。
　　吃了饭，没什么事做，我踱到显示屏前，发现算式已经消失了。没什么惊讶的，我似乎早有预料。现在上面是一些彩色的小方块，我点开一个，发现是个游戏，很快通了关，并在心里为它命名为拼图，又点开一个，依然迅速通关，命名为切西瓜——因为炸弹不能切。命名的自娱自乐过后，索然无味的感觉萦绕心头，虽然黑暗仍在不断后退，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却是越来越小，我决定探索下黑暗区域。
　　在黑暗前站了三秒后，直觉告诉我里面没有危险，于是我信步走了进去。感觉很矛盾，凉凉的，使思维更加活跃，暖暖的，是属于家的感觉。家是什么？我曾经有过家吗？有心再向前走几步，可由于看不到前路的缘故，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对未知的恐惧，只得退出来。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房间里最鲜艳的东西上，我瞬间想起来那熟悉的矛盾感：淡得看不见，又浓得化不开。那种感觉，原来，是忧伤啊。我的女神，你在为什么而忧伤呢？你在眺望什么，而使你失望了吗？你在回忆什么，而没有得到结果吗？我回首，也眺望着，像是看到了无尽的远方、无尽的岁月，又像是仅仅盯着黑暗发呆。
　　回到显示屏前方，找了块空白的地方，我画下一个小小的盒子。谁知道盒子里面装着什么呢？也许是厄运与灾难，但厄运下会藏着希望；也许是一只猫，陪着它的会是一个处于叠加态的机关；也许是一个我，还有一个不断补充食物的平台。没什么意义，灯暗下来了，还是去睡吧。
　　Day6
　　我醒了，却不想睁眼。该来的总会来，如果存在一个时候我应当睁眼，那么那时我自然是睁着眼的……好吧，我承认至少在睁眼这件事上，我的选择起着决定作用。我起来，吃了饭，注意到黑暗退得一天比一天少了，会不会，黑暗之后就是真相呢？我不禁又点燃一丝期待。
　　去看了显示屏，没什么新鲜玩意，昨天画的盒子还在，看着盒子，我思绪万千。可就在此时，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出现了。我跳起来，毛骨悚然，却只看到那面镜子，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注视的感觉消失了，我甚至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我再看显示屏，看显示屏上的盒子，都没找到那种感觉。
　　于是我回忆着，信手在显示屏上画下一些线条。我仔细地观察这些线条，发现那是我的眼睛，里面透露出的威胁，不过是恐惧的面具。不，这不是祂的眼睛。要找的感觉一闪而逝，我循着感觉，再次画下一双眼睛。是了，就是它。
　　那是怎样漠然的一双眼呵，原来世界的尽头，是漠然。愤怒和无力淹没了我。
　　情绪如潮涌来，又如水退去，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绝望。所谓希望，本就是生命为自己创造的安慰剂吧？所谓生活，本就是忘却粉饰出的一片祥和吧？我这样想着，不由感到有些忧伤。
　　Day7
　　我不知道灯是什么时候暗下去的，注意到时，它正缓缓亮起。当灯完全亮起时，黑暗也恰好完全消失。房间尽头，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
　　最终也没看到那些黑暗去了哪里，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吧。我却怀着不可思议的平静，向敞开了的门走去，就像是走向命运，对身后的一切，没有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