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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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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山巅万年积雪，梧和宫的层层红砖瓦片上覆盖的厚雪已呈冰化之感，一片雾霭之下，有微弱的光影映于其上，衬出的琉璃般的光泽如同这廊下侍女发髻上垂下的步摇珠子。
梧和宫向来是极冷的，千万年的寒气化作轻烟，若有若无的缠在廊下的红木柱子上，此时几位侍女正托着几个匣子往主殿赶，那里是顾家神子的居所。
而实际上在百年前，这位长生世家最为看重的嫡子，已去往下界历练，至今未归。
而今住在主殿的，只有那位神子最宠爱的弟子，唤作陶姜。
“动作快些，那头传话过来，言姜女已醒，再耽搁些时间，要是姜女发起火来，可仔细被丢去寒潭受罚。” 领头的那位侍女侧着身，压低嗓子朝后头几个新来的小丫头肃然道。
“不过是仗着神子宠她，不然一个被捡回来的孤女，哪里进得了长生世家的大门?”一位圆脸侍女虽低垂着眼眉，而嘴角却勾着不屑的冷笑，她微微侧头朝身旁同伴说道，“且等着吧，等昭华帝女嫁于神子，看她还怎么嚣张。”
不多时，一行人便匆匆赶到了主殿，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的殿门缓缓推开，木质花香扑面而来，带出阵阵暖风。
一位略年长的侍者自殿中走出，周身遍布寒气。
“怎的才来，姜女已醒了许久了，莫不是瞧着神子去了下界，便以为姜女无人可依了不成?”
领头那侍女连连告罪，直说是药膳房有几味神药实在是找不到，还是跑了几趟总库才寻着的。
“闵姬，让她们进来吧。”一道略虚弱的娇媚声音自殿中传来，闵姬闻言，便侧开身子，任这群侍女入了殿中。
那圆脸侍女一边托着匣子，一边小心翼翼地侧头朝主卧的美人榻望去，此时刚巧一阵暖风拂过缠枝莲纹的纱幔，露出一张极其精致的下颌，那微粉的菱唇上点着一颗红痣，透出一股可怜可爱之感。
她有些愣了，心想这姜女果真是凭着一副好相貌勾的神子爱怜。
“好看?”
那女子拂开纱幔，自帐中窈窕而出，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传闻中极其可怕的神女已走到了她跟前。
陶姜以指尖捏住那圆脸侍女的下颌，迫使她抬头，而后漫不经心地笑道：“看我做什么?是看看这张脸如何勾搭我师尊的吗？”
“跪下！”直到一旁的领头侍女惊慌地呵斥了一声，那圆脸侍女方才如梦初醒般战战兢兢地跪下，直说不敢。
陶姜笑了笑，转身回了塌上，一旁闵姬冷漠地递了个眼风给外头站着的近卫，几声哀求之后，整个主殿重新归于寂静。
“阿芙快来喝一口药，病才能早些好。”闵姬端着玉质的药碗走到陶姜身边，爱怜的拂过她耳边鬓发。
陶姜抱着膝盖坐在塌上，歪头望向闵姬，“我不想喝，病好了又要去替师尊寻天材地宝，我都被那些伴生兽咬了多少口了，这才好不容易休息几天。”
闵姬将药碗搁在一旁，有些疑惑的问道:“阿芙这是怎么了?从前你替神子做事时可比他麾下的神将还要积极，如今怎么不愿了?”
陶姜心想，我被他一剑刺穿胸口的痛感，无论轮回多少次也忘不掉，如今还要我办事?呸！
“我只是有些累了，闵姬，反正师尊还没回来，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嘛。”姜女扯着闵姬的衣袖，抬起雾蒙蒙的双眼朝她撒娇道。
闵姬摸了摸她的头，连声说好。
待闵姬转身离开大殿，陶姜方才赤着双脚走到后殿的云台，而后缓慢跪下，杏色的云袖铺满了白玉砖，她一只手撑着下颌，歪头朝云台之下望去，下界的山川轮廓藏在深深的云雾里。
顾旻之离开之前，曾带她来过云台，而后将术法封进她的双眼，如此一来，就算隔着法则壁垒，也可随心随性地看到身处下界的他。
陶姜犹豫了一会儿，抬手以指做剑自双眼上划过，随着血泪滑落，那道术法也碎成了无数光点。
此时的下界浮生殿中，众人正一派肃然。青阳圣地的掌教负手立在高台之上，垂眼朝台下跪着的黑衣青年看去。
那青年唤作萧尘，本是青阳圣地的外门弟子，五年前一剑击败大长老的首席弟子，夺得天骄榜的榜首，一跃成为青阳圣地的神话。
要知道此人七年前还是无法修行的废物，然而短短两年便可媲美元婴境的强者，何等妖孽天赋，叫青阳圣地众人惊叹不已。
可惜，这位后起之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方才沦为了阶下囚。
“掌教，青阳圣地已存在于世间千年有余，青阳剑更是老祖飞升前留下的至珍之物，怎可交付外人！”萧尘扬眉怒视高台上的那人，义愤填膺的斥道，“掌教可真是糊涂至极！且不说那顾旻之来历不清，就是家世清白，此人也实在阴险狡诈，一副小人做派，掌教是被此人哄骗了不成！”
“放肆！”高台之上，青阳掌教甩出一道剑气，将萧尘掀翻在地。而后他拱手朝身后一处独座恭敬作揖道：“顾公子，萧尘如此诋毁您，青阳上下绝不能忍！我等必定向您奉上此人项上人头！”
话音落下，却不曾有人回答。
“顾公子?” 青阳掌教犹豫片刻，再作一揖恭声问道。
那处独座之上有一位白袍男子，他正手持一盏清茶慢慢啜饮，眼眉低垂之下，浓睫在眼下映出一道黑影。
顾旻之将茶盏放下，而后起身朝殿外走去。
“三日之内，我要看到青阳剑出现在我眼前。”
他漫不经心的自萧尘身旁走过，宽大的衣袖拂过漆黑的地砖，仿佛只是路过什么杂草一般。
“顾旻之！你这阴险小人！我要你死！”萧不凡怒视着那冷漠的背影，腰间长剑出鞘，身后凝出万千异象朝顾旻之杀去。
“伤公子者，死！”一道黑袍身影闪出，一击便将萧尘击落。
顾旻之微微侧头朝他望去，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而眼底却一片漠然。
“不过一介凡物，还想同我争?”
待回了住处，顾旻之扬手示意剑奴退下，而后随意打出一道镜影，那里头缓缓浮现出闵姬的身影。
“继续说。”他转身坐于一把禅椅上，曲指不徐不缓的叩起案桌。
闵姬恭声答道：“除了刚刚那些，姜女便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了。或许是姜女最近累了，还望神子勿要多虑。”
那扣着案桌的指节蓦地停住，闵姬小心翼翼的抬头覷着顾旻之的神色，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不对，还有一点。”顾旻之扬眉似笑非笑道，“我封在她眼里的重瞳之术，已经破去了。”
他随手凝出一道霜花，无数至高至上的法则在他掌间乖巧的不成样子。而就是这样一朵小小的霜花，让远离此处的闵姬也忍不住浑身颤抖。
“阿芙真是不听话。”他笑了笑，霜花从他掌间散去，那股杀机也随之消散无形。
“告诉她，下界的东南王墓已在北海显出轮廓，我要她即刻动身前来下界，夺取东南钟。半月之内，带着东南钟同我汇合。”
闵姬躬身一拜，温声答是。
“什么?！”陶姜睁大双眼，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闵姬问道，“要我去下界?”
这同前世不一样了，按理来说，顾旻之应当在下界杀死人皇殿传人后取而代之，而后借此身份解封那位不可言说之人的兵器——方天戟。
至于什么东南钟，跟这事儿可没有任何关系，除非又有大气运之人与这件天材地宝有莫大的关联，比如，人皇殿传人。
想到此处，陶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顾旻之永远都是这样，把自己当做鱼饵去夺取本属于那些天命之子的珍宝，以此来打乱他们的命数，此消彼长之下，他便可夺其气运为己所用。
只怪自己前世看不清，还真以为他需要那些天材地宝，巴巴的受那么多伤去替他寻，到头来也逃不过一死。
“阿芙，你若身上还疼，我便去禀了神子，让你再多休息几天。”闵姬摸了摸陶姜的发髻，柔声说道。
陶姜将头埋进闵姬的怀中，闷声闷气的说道:“不必了，我明日便去下界。”
哪怕嘴上这么说，但其实闵姬心里也清楚，没有人可以违抗神子的命令，哪怕是他最宠爱的陶姜。
“神子命人送来了月纹缎带，言你毁去重瞳仙术后，双眼怕是会难受些时日，下界灵气稀薄，这条缎带可护住你的双眼。”闵姬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那条杏色软缎，递到了陶姜面前。
陶姜愣了半晌，突然觉得周身发冷。
哪怕晓得自己毁去仙术，顾旻之也不曾动怒，甚至还命人送来了月纹缎，如此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她记忆里那位高高在上的顾家神子该有的姿态。
至于宠爱?
不，顾旻之对自己，不过是豢养一只听话的兽宠，只要这只兽宠仍然尽在他掌握之中，那偶尔的出格也不算什么大事。
陶姜接过那条缎带缚在双眼上，然后缓缓抱住双膝，心想绝不能被顾旻之察觉自己重生了，尤其是不能被他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最大的秘密。
顾旻之他天生魔心，暗地里杀了不少天之骄子，只为谋夺他们的气运。
这等邪魔歪道之事，竟出自长生世家的神子之手，怕是前世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的。
殿外小雪簌簌而落，而陶姜一个人坐了许久，直到殿内烛火渐熄，她才缓缓阖上眼，留下轻不可
闻的一句，
“但是，师尊，我一定会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