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南越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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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已经是四月份了，春天的气息越加的浓郁，周遭都是春暖花开的好气象。
而离那仿佛梦一般的夜晚也已经过了五天了。
“王上，这么晚了还在批奏折？”乾妃口气中带着一丝生气与无奈。
“涟儿怎么样了？”赵眜头并没有抬起，但口气却带着深厚的关心。
乾妃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赵昧的身旁，把手放在那宽厚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今天已经能自行起床走动，而且终能吃下一些东西了。”
赵昧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奏折，眼神空洞。
现在边界的战事已经进一步恶化了，很快闽越军就会闯进南越中心地区，他们气势如虹，那势头仿佛不攻破南越不罢休。而反观南越，自神器一事，士兵的士气不禁又蒙上了一层灰霾，而城中百姓人人自危，都深怕不知哪天闽越军队会使他们家破人亡。在这四月盛春中，境内却成了一片死气。
这事已经闹得这般大了，汉那边也不会坐观其变吧？如果不在他们下诏军令前上报，可能会诬蔑南越不忠之罪……
还当向汉求援吗？赵昧深思。
“唉……”
“王上……”乾妃看着赵眜愁苦的样子，不禁蹙紧双眉，但最后又化作一笑，说道：“王上莫要愁坏身子！齐儿今日传来了家书，说他将回南越……”
赵眜还没听完后脸色已大变，单手重拍了一下案几，说道：“何时传来的家书？他还讲了什么？”
乾妃看着一脸寒意的赵眜，心头不禁有一丝不快，“家书只是刚刚送到臣妾手中，大致内容臣妾也未过目。”
赵眜扔下了手中奏折，走至窗边，仿佛读出乾妃心中的不悦，解释道：“本王不是不想见到自己的王儿，但是现逢南越战事四起，而齐儿又在汉朝跟着朝中的高官学习，很有可能是汉朝的有意之人特意派来给于我们警示的。”
“…………”乾妃望着窗旁的那个人，微微一惊，不语。
房内寂静无声。
“启禀陛下，有三位自称是夜郎国使者的人参见。”一士兵打破了房内的沉默的气氛。
赵眜听到后，头剧烈地疼痛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快传！”赵眜大手一挥，直奔大殿。
原来那三位真正的夜郎国使者在去南越国的路上被释雨所劫。释雨强迫他们把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交出，而且还不知念了什么奇怪的魔咒，让他们迷迷糊糊地睡上了五天。等他们醒来后，深怕被降罪而不敢回小宛国复命，所以就一路筹路费来到了番禺，但是可惜的是，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十天后的事情了。
“小的深感惶恐，请王上恕罪！”使者中较为年长的站了出来领罪。
赵眜疲累地扫了他们几眼，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让本王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了！退下吧！”
“那……”旁边一位青年使者说道，“那神剑应如何处理？”
赵眜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位年轻的使者，最后讥讽地笑了一声，大声说道：“本王叫你们退下，你们听不见吗？！”
那帮跋山涉水而来的使者们被这无理由的大吼吓得脸色发白，纷纷作揖退出了大殿。
“王上，你这又是何必？”乾妃在使者们离开后，开口说道。
“哼！他们又不看看他们带来的货色是多么的俗不可耐！”赵眜紧握双手，青筋突露，“拿把破铜烂铁竟然敢称神器？真是令人更加心烦！”
“但是，眼前窘况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你以为我不清楚吗？”赵眜突然一掌打在了王座之上，咬牙切齿，“真是可恨啊！”
“父王……”
门口边不知何时多了赵涟的身影，她身穿着白色的罗纱轻裙，面目有些苍白，看上去竟然仿佛带着那剑灵的身影。
乾妃马上迎了上去，“涟儿，你怎么来了？”
没有理会母后的关怀，赵涟痛苦地望着赵昧，说道：“父王，都是涟儿的过错……请父王消降怒火……”
“哼！”赵眜见爱女抱病在身还对自己如此关爱，实在是心中一暖，但是南越国的现况实在令他气闷，不由地低哼了一声。
“父王……”
“涟儿，你不必多说了！本王身为南越之主，就有必要替南越百姓担忧，你身为女儿家，就不要为这事担忧！”
“是的，父王……那么涟儿先回寝休息了……”赵涟低下了头，扶着门框，在乾妃担忧的眼神下一步一步往回走。走了几步，却突然倒下了！
“涟儿！”
“涟儿！”
乾妃和赵眜对着那仿佛坠落云端的背影惊呼。
另一方面
今天厚云布天，到处都黑漆漆，而在一片小森林中却升起了缕缕烟火。这一片小森林是去往长沙国*1的必经道路，因为路途比较险峻遥远，且晚上会有凶猛野兽出没，所以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在晚上穿越森林。但在那烟火下，荧荧的营火旁边，却坐了一位看似毫无搏斗之力的年轻少艾，她一身桃红色的装束，脸上带着面纱，而眼神一直不离眼前的营火。
在营火的照耀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应了那句老话：“越是光明的地方，越是会刻下最暗的阴影。”
“姐姐，我穿戴好了！这一身衣服很好看……”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位身穿紫色琉璃服的少女，在纷纷扬扬的灰火衬托下，宛如下凡的仙女。
桃红女子回眸，眼带柔水的望着紫衣少女，“尧……很好看……”
“你是说什么很好看了？是我的衣服啊？还是我身后的树木？”紫衣少女嗔笑道，“释雨姐姐，你在想什么？”
“尧……我们这样做，对吗？”释雨望着尧那红润的脸庞、实在的身躯。这人，真的是尧……
尧没有回答释雨，她知道释雨那柔软的心又开始自责了。她轻轻地走到释雨身边，坐下，然后用身旁的树枝漫不经心地在地上圈圈画画，不知道写着什么。
释雨见尧没有回答，便又双眼放空，跟随着她一同沉默。
柴火不断地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好像在抗议自己被冷落的处境。但是围绕着它的两人却并没有要添柴火的意思，而只是望着焰火陷入了不同的沉思。
最后，还是尧打破了这异常的沉默，“姐，你看这里！这是我们云里国的文字，好久没有写了，写得可不好看了！”尧一边说一边用树枝指着地上那古怪的符号，嘴边还带着可爱的笑靥，“这是父王的名字……这是母后的……这是大王兄的……这是三王兄的……这是……我的名字，这是……你的名字……”
她停了一下，然后指着另一处的地面，“还有，这个是赵眜的名字……这是乾妃的……这是……赵涟的……”尧轻轻地说着，最后那声音仿佛羽毛一般不可捉摸。
“…………”
释雨看着地上那云国文字，怔怔地出神。
“释雨姐，我知道我们很对不起赵涟公主，但是我们已经痛苦了近千年了，这难道还不够对上天赎罪吗？云里国早就不存在，你……只剩下我了……”尧低着头，手中的树枝被她用力地戳向地面，地面马上便出现了深深浅浅的洞。
“…………”
“释雨姐，现在我又有了寿命，以后我们又可以像以前那般生活了……然后我们再一起死去……”尧放下了手中的树枝，对着释雨苦笑，“而且，我的灵魂也可以转世了……转世后，我们再来做姐妹……”
“…………”
“好不好？”
“…………”
“释雨姐，其实……”
“够了！”释雨说道，然后手伸了出来，抹平了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尧，我没有怪你。你能重获新生，姐当然很高兴，如果让我选择是保留赵涟的命还是你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何况赵涟现在也并没有牺牲……只是灵魂……被你夺走罢了……”
“不对不对！”尧把手中的树枝扔进了营火中，大声地说道，“你就是在怪我！你怪我没跟你说我根本没有把能力还给赵涟，你怪我夺走了她的灵魂，你怪我跟所有人都撒了一个天大的谎！”尧红红的眼圈直勾勾地望着释雨，“你怪我，对不对？”
“…………”释雨看着那弱小的树枝马上被贪婪的火焰所吞噬，默不出声。
“我只是怪你也骗了我……”释雨低声地说道，然后走去扶起了已经泪流满面的尧，轻轻地抱着她，“但是，你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更怪我自己让你痛苦了……”
“姐！”
“好了！我们在休息一下就出发吧！以后的路还很长了……”
两个月后，已经到达长沙国边境的释雨姐妹俩听说：南越文帝*2在四十几天前终于向汉武帝上书，说明闽越侵犯南越的事实，并请求汉武帝处理此事。而汉武帝对赵眜的做法大加赞扬，称其忠于臣属之职，不兴兵互相攻击，并派遣王恢、韩安国两将军前去讨伐闽越。汉朝的军队还没有越过南岭，闽越王的弟弟余善就发动叛变，杀死了闽越王邹郢，投降了汉朝。于是在两个月后的今天，汉朝军队停止了所有讨伐的行动。
汉武帝随后将余善立为新的闽越王，并派遣中大夫严助前往南越国将处理闽越的事告谕赵眜。赵眜得知后，向严助表达了对汉武帝的深刻谢意，并告诉严助，南越国刚遭受过闽越的入侵，等处理完后事后，他就去汉朝的京城朝见汉武帝。随后，还派从汉朝学习回来的太子赵婴齐跟随严助回汉朝朝廷当宿卫。
在严助离开后的那一天，赵涟房间。
“齐儿走了吗？”乾妃坐在赵涟的床头，看着床上那沉睡的脸孔，轻轻地对身后的赵眜说道。
赵眜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走至窗边，把床帘拂开。顿时，室内充满了初夏微炙的温度和青草被夏雨冲洗过后的清新。
“涟儿她喜欢夏天……”
乾妃望向被湿润的水汽包围住的赵眜，轻轻地，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已心里有数，只不过她想用赵眜口中肯定的答复彻底打破自己的希望而已。
“今天早上，涟儿醒过一次……依旧像以前一般，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乾妃抚了抚赵涟额上的碎发。
“…………”
“王上，你也要去汉朝觐见汉武帝，对吧？”乾妃口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起伏。
“今天朝中的大臣们用爷爷*3的遗训向本王进谏，劝本王不要去汉朝的京城，以免被汉武帝找借口扣留，回不来南越，成亡国的形势了。所以我以王女生病为借口，暂时不入朝见汉武帝。”
乾妃吁了口气，“那也好……”
于是，赵眜在以后统治南越的十二年中，一直以王女生病为借口没有入朝见汉武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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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沙国位于南越国的北边，刘邦在分封第一代长沙王吴芮时，把南越国实际统治的南海、桂林、象三郡也一并分封给吴芮，所以长沙国对南越国从一开始就怀有敌意，在长沙国和南越国交界的关口长期守有汉朝派驻的重兵。长沙国因为是汉朝的一个内诸侯，所以通常汉朝对南越国的政策和外交，也就是长沙国对南越国的政策和外交。
*2 南越文帝，即赵眜。
*3 即南越第一代君王，赵佗，自称“南越武王”。赵佗去世，由于他去世时己达百余岁高龄，其儿子都已经死去，他的王位交由孙子赵眜继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南越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