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茔白鸽》好运詹妮弗

8、创作后记

　　我开始构思《坟茔白鸽》的时候是2020年三月中旬的一天。白鸽在斯拉夫民间故事里意味着纯洁的灵魂和被洗去罪过的死者的灵魂，我顺着这个象征思考，浮现在我脑海的第一个人物就是帅气的小哑巴伊利亚。在编织他的秘密的时候，我塑造了小说的其他三位主角，达莎、叶戈尔和阿妮娅和主要配角——救下叶戈尔的村姑。

　　伊利亚的秘密其实并不复杂，他和善、沉默的面具下掩藏着失语和谋杀叶戈尔的谜团。他的扭曲不仅是个人的罪愆，外界的忽视和蔑视使他沦为了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和他痛恨的叶戈尔一样，伊利亚真诚地爱着达莎。达莎是一个富于生命气息的女人，哪怕男人像土豆一样凭票供应，她还是会拼尽全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因为她要爱情，要真正的生活。丈夫杳无音信，长时间的独身生活让达莎在面对伊利亚的时候“动摇”了，但她至少始终忠于内心的欲望，坦然地活着。

　　命运的捉弄使达莎在去世前没有机会见到叶戈尔最后一面。叶戈尔的故事在全文中所占篇幅最长，他也经历了最大的改变，从恣意妄为变得成熟隐忍。叶戈尔是一个饱经战争摧残，被霸凌反噬，被“背叛”击入生活谷底的男人。事实上，叶戈尔不是没有想过报复——在达莎和伊利亚的婚礼上，他串联起所有的细节，甚至把手放到别着枪的腰上，可最后又把手放下。德国军官在叶戈尔脸上留下的伤疤让他回忆起自己当年如何伤害了伊利亚的尊严，也让他认识到暴力的种类多种多样，每一种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痛楚。叶戈尔决定拯救自己的灵魂，当然，在这一过程中，达莎、阿妮娅和村姑的爱情助益良多。达莎是让叶戈尔被爱情触动的第一个人，即便改掉姓氏，他依旧会以“Е.С.”的身份默默关注伊万诺娃双胞胎姐妹的生活（他的两个姓氏斯莫洛夫和斯米尔诺夫在俄语中都是字母С开头，也就是说，他的姓名缩写没有变过）。和其他人物相比，阿妮娅有自己的叙事时空，她总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时间更多地雕刻了她的内心。阿妮娅没有经历过灿烂明媚的青春，但她一直坚定地爱着，她和叶戈尔冥冥之中的缘分可以说是生命的馈赠。与叶戈尔重逢后的阿妮娅依旧很难坦承自己的感情，她会因为“周六下午四点”而纠结，因为自卑而担心自己成为达莎的替身。不过达莎嫁给伊利亚的时候，叶戈尔对她的爱就干涸了。时间惩罚了叶戈尔的年少轻狂，也让他有机会看到阿妮娅勇敢而澄澈的心。我实在无法摆脱对大团圆结局的迷恋，阿妮娅最后的表白也代表我对她最诚挚的祝愿。村姑短暂地出现，又决然地离开，我想生活中也许有这样碎片的放肆与旖旎，以及更多的无奈。

　　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概括《坟茔白鸽》，我认为它是现实主义的成人童话，一个关于无望的爱的可能性的故事，一段颠沛流离人生中难得的温情。至于为什么选择有关二战的异国题材，这直接源于我对俄语文艺作品的喜爱，我的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致敬。此外，我需要刻意的含混来创造表达的留白，因为我认为现实生活往往存在无常的逻辑。根本上，我对二战历史的关注决定了我以怎样的立场编织这个故事。战后，新世界秩序里为了自卫之外缘由发生的战争都是非法且不义的，战争被视作对文明政治的背离。鲍里斯·瓦西里耶夫在《致中国读者的信中》写道：“我属于没有青春时期的一代人。我有过穷困的、甚至十分穷困的童年，在学校学习过，有过朋友，体验过初恋前的朦胧的感情，而后来这一切突然结束了。童年，学校，少年的友谊和一个男孩子对邻班女孩的爱恋，都在一天之内——1941年6月22日——结束了。”二战填充了一代人，当然包括《坟茔白鸽》主人公人生最宝贵的年华。我时常会想，战后，当一切归于寂静，这些人要面对什么，我希望在我的叙事里能够实现一点历史的共情。

　　到了2020年下半年，新冠疫情有了好转，我也写完了《坟茔白鸽》。这短暂的半年里，我在小说内外都见到了太多的脆弱和勇敢。我相信伤口有愈合的一天，温暖的日子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