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蚀》何即

7、夜谈

　　两个人折腾了好久，终于将伤口处理好，唐胜阳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床被子，仔仔细细地铺在卧室的地上。李初全程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盯着他。
　　“啊，我们也真是好久没一起睡了。”李初感慨。
　　“嗯，是啊……”唐胜阳忙着整理被褥，还没时间理他。
　　“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哈？你做梦还能有我的好？说吧，怎么了？”
　　“我…我梦见我们都还是高中生的时候……”
　　“哦，高中生，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一起约着上学，你总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一些，害得我在门口等了好久。奶奶都问我怎么不去上学。”
　　“是啊，我高中的时候我爸打不过我了，但还是一直闹……不说这个，我梦见我去追你，但没追上，你被车撞到了……”
　　“哟，这倒还是一个新死法。”唐胜阳刚铺完被褥，气喘吁吁的。
　　“你别闹！我说的是真的。”
　　“嗨，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过马路的时候从来都是看灯才走，我关灯啦？”唐胜阳用指关节敲了一下开关，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两个人都暗自庆幸，黑暗总是情绪的遮蔽物，在黑暗中不用费力去做表情，你只要自然地把控语气，别人就不会起疑心。
　　“怎么，你今天晚上想聊聊以前的事？”李初听到唐胜阳在地上翻腾着被子。
　　“也不算是吧，以前的事没有什么好回忆的，但是偏偏你又在这段回忆里……我们要是晚点遇见或者你不住在那条巷子里该多好啊……”
　　“傻瓜，你以为我愿意回忆以前的事情吗？我就觉得啊，我这前半辈子过得特别虚无……父母也不在身边，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嘿，你还记得那条巷子里的小孩吗？我们俩和他们好像都玩不到一块儿去。”
　　“何止玩不到一块儿，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老追着我打。”
　　“那还不是你的锅？”唐胜阳笑了，“明明避开他们就行了，你还偏不，就我看啊，你是故意挑衅他们的。”
　　“哈哈哈，这一点可能和我那个爸特别像吧，他在家的时候就这样，即使没人惹他他也会找各种理由闹起来。我记得小时候他每次费尽心思找各种理由打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坏，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我妈偷偷把我放出来以后，我真的……就很想惩罚自己，我能想到的就是让那帮小孩子……”
　　一阵沉默蔓延开来，李初也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这么大了，谈起小时候的自己还是忍不住那种对自己的恨意，他紧紧地按住自己被踢青的侧腹，让疼痛来惩罚自己。
　　“我感觉我能稍微理解你，李初。”唐胜阳把手伸上来，抓住了李初的手。李初瞬间将手松弛了下来，紧接着有一股水从眼角流出来。
　　“但是你要知道，这完全是你爸的错而不是你的错啊，咱们那巷子里的邻居都知道你爸酗酒，还借债。你为什么要为你爸的错惩罚自己？”
　　“我现在都理解这些道理，但是小时候不懂，等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惯性了吧。”李初握紧唐胜阳的手，“胜阳，每次有你在身旁我就特别安心，因为你我每次受伤都不害怕，你不会哪天不要我了吧？”
　　“怎么会？你今天就是累了，而且挨了打有点多愁善感，明天就好了是不是。”
　　“是啊，对于我们来说，明天都是新的一天。”李初想听到的是唐胜阳坚决的回答：“我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绝对相信你。”但是从小到大他也没能听到唐胜阳说出这样的话，也因此一直都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全感。李初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厌恶父亲大男子主义，但自身又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倾向；同时他厌恶母亲优柔寡断，但自己有时又像黛玉葬花一样沉溺在情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