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上寻寻寻

1、壹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山上连着一小块平地，却是下陷的，像小土包上铲了一个坑。房子已经很破旧，门板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几只蚂蚁爬在梁上。房后一个小水池，两棵残荷半死不活，一方水渠将整个房子隔开，周边栽了些乱七八糟的树。
　　苗大娘来时，她正烘着秧子——种水稻不是撒了种子便能生长出来，插秧用的苗儿，得像老母鸡抱蛋似的，火炕上架了油纸糊的框子，好生招待着还未冒芽的种子。苗玉穿了身绿衣裳，暗沉沉融入昏暗的底色。“小树，你娘嘞——”“在灶房里嘞！”苗玉从矮矮的门里钻出来，手往裙边一抹，走到苗大娘跟前来了。“大娘，吃过了木？”“吃过涅吃过捏，我家那老猫下崽崽咯，抱了只给小树玩嘞。”苗大娘掀开竹篮上的布料，一只花白的小猫微微呜咽，“正是丑时下的。”苗玉接过篮子，手心的重量有些许沉。“大娘，下月大姊的婚事该说定了吧。”“欸，欸，是了是了，可要感谢你喽！”见苗玉脸上挂着的笑，苗大娘得了她的讯息欢天喜地地走了。
　　脚步声没了许久，苗玉提着篮子退进昏暗的小房子，借着灶火雾沉沉的光亮，将那布料全然掀开来，篮子一半是蜷着的小猫，一半是些腊肉咸菜，还有半吊子钱。那猫显然出生不久，眼珠子都睁不太开，身上的毛稀稀松松，苗玉抚着猫儿，灶房里传出声音：“小树，来看着火欸！”待小树跑来，她便提着篮子进了院子。小树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坐在灶边，眼神却一直往院子里飘。“莫要看了，娘给你的小猫做窝嘞，你好好看着火，咱晚上吃肉。”小孩正是馋嘴的时候，猫的诱惑力还是抵不上肉，此时小树已经开始幻想吃肉的场景，兴奋地大叫。苗玉收拾出两件小树已经穿得破破烂烂的衣裳，鸡窝里扯了把干草，将就着做了个窝，摆在堂屋角落里，放那小猫趴着，见它也毫无气力动弹，便走开了。把食物都挂到梁上，空出篮子，拿个灰扑扑的碗过水刷洗，盛了碗早些时候剩下的粥，搁在猫窝旁，又回了灶房。
　　小树眼巴巴望着苗玉挂在梁上的腊肉，这会子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娘，你啥时候做饭啊，我饿了。”“乖啊，娘这不就来了，你看看这是嘛，”苗玉摊开手，一个小小的花卡子送到小树面前，“我家小树长大嘞，可不能天天跟个小男娃似的，镇上小姑娘都带花，我姑娘也不得落下了，去看小猫吧，娘做饭。”小树一下得了几个惊喜，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苗玉也高兴，那半吊子钱，足够娘俩半月吃食了，开年来得给小树做几件新衣裳......这边想着，锅中水已是滚了几番，苗玉才急急忙忙捞起切下烧菜的小块腊肉,刮洗干净，切成薄片，倒了锅中水，烧干水分，放两块净是肥肉的腊肉下去熬出油润锅子，瞅着冒起白烟，倒入切得细碎的蒜瓣炒香，再一并放去少量花椒葱姜，然后是蒜苗，一顿翻炒，最后加入腊肉，不一会儿便出锅了。一碟炒腊肉，小碗咸菜，半锅粥，吃完饭天色也渐渐黑了。
　　看那猫窝旁的粥被舔食去大半，将小树安顿睡下，村子里已经没几户人家亮着灯了，油贵，乡下人家少有点着灯做事的，天一黑便都沉沉睡去了。苗玉借着月光，从床底摸出几张黄纸，点上灯写写画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