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前夫的白月光》鹿知荔

1、第 1 章

　　第一章

　　初冬，宫里下了第一场雪。
　　空气冷得扎嗓子，一行人正急匆匆地往华音宫的方向走。
　　为首那人是个太监，容色谨慎，怀中揣着圣旨，走几步便回首催促道：“都快些！”

　　这是天德三年，今夜子时，皇后诞下一子，皇上大喜，特大赦天下。
　　说到赦免罪人，自然也就想起了这华音宫中的那位。
　　皇上一挥手，便命身边的大太监李得喜来亲自昭告。

　　不多时，一行人便走到了华音宫。
　　皇上登基三年，后宫妃嫔众多，这里却是无人踏足。
　　只因此处住着的，是皇上的嫡妹，从前先帝最疼爱的公主，上官乐。

　　但那都是从前了。
　　如今——
　　李得喜抬头看去，见华音宫的门口已经落了一层薄雪，一女子穿着单薄陈旧，正立于寒风之中，独自扫雪。
　　她的身影孤单，衬得这整座宫都凄凉无比。

　　这便是上官乐。

　　听闻动静，上官乐回首看，见到的便是揣着圣旨的李得喜。
　　她一怔。
　　这一片除了每日送饭的一个宫人，已经许久没有旁人来过了。

　　她看着李得喜一行人，良久，问：“上官暄想起我了？”
　　无悲无喜，好似只是单纯的询问。
　　李得喜只觉冷汗直冒。如今这世上，还敢直呼皇上名讳的人，恐怕只有上官乐了。
　　他应道：“皇上派奴才来宣读圣旨。”

　　见上官乐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李得喜有些尴尬。想到皇上的吩咐，他不敢多耽搁，只好就地清清嗓子，展开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声音在华音宫中回荡，惊起乌鸦几只。

　　上官乐总算明白他们为何而来了。
　　原来是皇后产子，皇上高兴之余，顺便赦免了她的罪人身份，将她放出宫去。

　　她愣了愣，最终还是跪地接旨。
　　心里想的却是，出了宫，她还能去哪儿呢？

　　李得喜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奴才们几个将您送到陆大人府上。”
　　上官乐又是一怔。

　　陆大人，陆今鸿？

　　被强行压制的记忆忽然苏醒。
　　陆今鸿是她的夫君，她被困在宫里这三年中，都不曾有过半点消息的夫君。上官乐一直以为，他已经同其他人一样，受自己连累，死了。
　　所以这三年间，她不敢想，不愿想。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上官乐一直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脸上微微有了些惊喜的神色。
　　她问：“陆今鸿还活着？”
　　李得喜应道：“是。”

　　本还想问他过得好不好，后来一想，既然是回陆府，那么等会也会见到陆今鸿，自己便能知道他如今的处境了，何须从别人口中听说。
　　而且……
　　陆府，府。陆今鸿应该过得不差吧。他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仿若猜到了些什么，上官乐不再说话，继续沉默着回屋，收拾自己的行囊。

　　她的东西极少。
　　三年前那场宫变，她的三皇兄，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变相地以各种罪名，将她所拥有的一切财产名分收回，却让她留在了宫里，除了每日送饭、每月定时送些必需物什之外，便再也没有过问。
　　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在宫里禁足了三年的庶人。

　　上官乐很快就收拾好了，最后拿起那支钗子。
　　这是她嫁给陆今鸿时，对方给她的信物。
　　这样一支极为朴素的钗子，放在当时她的妆奁里，几乎不足为道。可是上官乐一直带着它。

　　她珍重地摩挲了几下珠钗，最后对着铜镜，将其插在了头上。

　　上官乐已经许久没有打扮过了。宫中日子清苦，她从前的那些旧人几乎也都尘归尘土归土，她活着已经是皇上的“开恩”。

　　门外，几个耐不住气的小太监，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李得喜的小徒弟低声抱怨道：“师傅，皇上不是最重用您吗，为何派您来干这苦差事。这华音宫又偏僻又阴冷，您银钱收不到半点不说，那上官乐的脸色还不好看。她莫非还把自己当公主么？”

　　李得喜面色一变，狠狠踹了小徒一脚。
　　他怒道：“教你沉住气沉住气，你就是这样学的？圣意岂容你我随意猜测？再说，那位就算如今是个庶人，身上流的也是与天子同源的血，轮得到你背地里嚼舌根？”

　　另一个小太监察言观色，心想，果然是笨。
　　皇上定然是叫师傅盯着陆今鸿与上官乐，瞧瞧他们二人再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啦。

　　李得喜这一脚踹得重，那小徒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上官乐已经收拾好出来了。
　　她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衣物也没有几件，全部家当加起来也只有一丁点而已。
　　饶是李得喜见到，都不由得暗自吃惊。

　　宫人都在悄悄传，说从前的如意公主，如今过得连他们下人都不如。
　　李得喜本是不信的，今日一见，倒是真的相信了。

　　上官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小太监身上沾的雪，对李得喜点头道：“走吧。”

　　轿撵早已准备好，上官乐坐上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皇宫。
　　李得喜悄悄看了她一眼，心中觉得奇怪。

　　这上官乐好像是傻了，从他们见到她起，除了听到陆今鸿消息的那一刻，其余时候便没有什么表情。
　　若说生性如此，李得喜是不信的。
　　从前他还是个杂役太监的时候，见过还是公主的上官乐。

　　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是宫城中最最绚烂的花朵，无论是谁见了，都会移不开眼。
　　可如今，却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李得喜暗自摇了摇头——
　　谁叫她是先太子的亲妹妹呢？

　　谁叫——
　　皇上是踩着先太子的尸骨上位的呢？

　　——

　　轿撵将上官乐送到了宫门，李得喜恭敬地将人请下来，让她换坐上马车，往城中去。
　　上官乐不免有些紧张。

　　三年前最初被打上“乱臣贼子”罪名时，她痛苦，愤怒，不甘。
　　那时上官暄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带走，给她“赐住”华音宫，让她一下子从备受宠爱的公主，跌落成了生死无人顾的罪臣。
　　上官乐每日在宫中咒骂上官暄，骂累了便停下来，想起死去的父皇母后和兄长，以及下落不明的皇弟，杳无音讯的夫君，总是悲从中来，又开始哭泣。

　　这般来回折腾，她总算是病了。
　　可就是如此，也无人来为她诊治。听来送饭的宫人说，皇上下了死令，哪个太医敢来华音宫，他便要了谁的脑袋。

　　上官乐便是那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她再也不是得宠的小公主，而是一个需要在宫里靠着沉默苟活残生的罪臣。
　　——即使她并没有错。

　　从那之后，上官乐便开始麻木，无悲也无喜，行尸走肉般活着。

　　上官乐本以为，自己此生都要在宫中凄凉度过。未曾想，上官暄竟愿意将她放出来。
　　不仅放出来了，还送她去找陆今鸿。
　　饶是上官乐知道，上官暄不会如此好心，她此刻也不愿多想了。
　　她只想见到陆今鸿。

　　那是她求着父皇赐婚的夫君，那是她一直放在心中的少年郎。
　　一别三年，不知陆今鸿如今怎么样了。
　　他过得好吗？应当是不太好，毕竟算是“罪臣余孽”。可是刚刚太监们的神情，又好像在告诉自己，不是这么一回事。
　　上官乐有些紧张地绞紧了衣裳。

　　这样的情绪，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

　　上官乐到达陆府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她甚是疑惑地看着人们将自己送到一处阔气的府邸前，心中略感不妙。

　　她的夫君，当年虽是状元郎，可也一贫如洗，就连住的地方，都是父皇赐的一处空宅子。
　　总之，万万没有这般好。

　　正想着，府邸的门便打开了。
　　一个小厮探头探脑，见到是宫里的马车，连忙又把脑袋缩进去。
　　没一会，门里便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上官乐不认识此人。因为从前她与陆今鸿住在一处时，因为宅子小，府里几乎没有几个下人。
　　反倒是李得喜，和此人甚是熟稔的样子。

　　那李得喜过去与中年男子说了会话，便来到马车旁，将上官乐扶下来。
　　那男子微笑道：“姑娘好，小的是陆府的管家，您和府里主子一样，叫我孟凌便是。”

　　上官乐微微点头，却有些疑惑。
　　她是陆今鸿的妻子，按理说，陆府的管家不应该叫她夫人么？为何叫姑娘。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更甚。

　　但想到等会便能够见到陆今鸿，上官乐便也不愿在意这些。大概是府里下人不懂事，弄错了罢。她并未说什么，只是跟着孟凌的指引往府中走，李得喜亦在他身后跟着。

　　上官乐观察了一下府中的布置。
　　与外观截然不同的，是内里的简朴与淡雅。这里很大，孟凌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一直走到一处小院子前才停下来。

　　“姑娘，这便是陆大人为您安排的住所，月眠居。里面一切皆已经收拾妥当了，丫鬟等下人也都已安排好，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便是。”
　　说着，便和李得喜往外走，像是又有事商量。

　　上官乐终于有些不耐。
　　她问道：“孟凌，我想问一下，我夫君呢？我回来，怎的都不见他人影？”

　　孟凌的脚步顿住，然后回头道：“您说的是陆大人么？”
　　上官乐点头。
　　不知为何，她有些急切地想听到答案。

　　孟凌面色自然道：“陆大人正和夫人在书房议事。”

　　夫人？
　　刹那间上官乐如五雷轰顶——陆今鸿有夫人，那她是什么？
　　她心心念念盼着的，又是什么？
　　她与陆今鸿成婚时，可从未听说过他还有别的夫人。

　　上官乐逼迫自己镇定，她说：“他何时娶的妻，我未曾同意和离，他竟然就已经有了新的夫人么？请您叫陆今鸿过来，我需要听他的解释。”
　　无人知晓，在看不见的地方，上官乐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她从前是公主，嫁给陆今鸿一事，虽有她在其中掺和的因素，但说到底这也是父皇赐婚。她做陆今鸿的妻子，是名正言顺之事。
　　虽说二人婚后并不像她当初想象的那般蜜里调油，可说到底，说到底……
　　上官乐觉得有些委屈。她想，怎么如今，陆今鸿突然有了妻子？

　　上官乐不愿听任何人的解释，她只想亲自问问陆今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外忽然传来一道男子清冷的声音。
　　“不用请了，本官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