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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狸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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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木箱子堆放在一处,上面结了些许蛛网,蛛网下的破旧神龛处钻出来一只活脱脱的猫儿,白的无一丝杂色,倒像是粉琢玉雕般。
这倒与那个尘随道长相像。猫儿叫唤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饿了,竟然往我身边凑。
我眼前一亮。好在只是被绑了胳膊,手轻轻松松便攫住了那猫儿的爪子,这猫的爪子好生锋利,没几下就割了我身上的软绳。
狸奴立起松软的尾巴,一双蓝眸子盯住我,叫了起来。我站起来,将它抱在怀里,它也没有反抗。“多亏你了,我带你回去给你好吃的。”
这下我便运筹帷幄了。我踢开门,门口站着的弟子用拂尘挡住我:“妖女想去哪里?”
我将引魂铃放在他们面前摇了起来。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毫无反应。
“雕虫小技,我们修道之人自然不怕这个。”道士们冷笑道,忽然将目光移到了我怀中的猫儿身上,:“这是大师兄失踪多日的雪奴,你要做什么!”
我笑了起来, 将环着雪奴的手一下子收紧:“莫要怕,不过是肚子有些饿,想吃点东西罢了。”
“妖女!”道士们大叫,眼见就要动起手来,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罢了。随她去吧。”
是伏子弦一席白衣而来。雪奴挣脱了我奔向它的正主。而我趁这时,拔腿就逃。
我虽然武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各类邪术也不精通,但若论跑的快,倒是说的过去。
我飞一般跑过神司,从昃阳观门庭的后门逃了出去,跌跌撞撞奔下青石阶。我头也没有回。
眼见到了山底,我忽地被什么东西绊倒。定睛一看,我顿时冷汗涔涔。
几具道士的尸体,堆叠交叉,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做呕的血腥气。尸体面目狰狞嘴巴张着似乎在对老天说着自己的枉死。尸体的双目皆被剜去,足见凶手之狠毒。
我捂住自己的口后退了几步,便吓的一溜烟的跑了。
暄城长离街。正是正午时分,阳光从几卷云层中投撒,落在石板路上光耀夺目。街边熙熙攘攘,仆妇商贾们吆喝着,一派热闹的景象,从棚户中散出的酒香,减轻了我的几分疲惫。
我眯起了眼睛。已经看到临安肆了,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师兄司徒缄果然还是斜倚在门口,几缕碎发遮了些棱角分明的脸,双手抱在胸前,口中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眼睛时不时看向街外路过的行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阿月?”他看到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欢喜,将口中的草吐出。我鼻子一酸就流下眼泪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让我们担心坏了!”他关心道,转眼又挑起眉,“小爷我又没去那天的玉琅坊,你哭什么。”
“果真是个浪子。阿缄,你莫要如此安慰人。”
这声音清柔温婉如莺啼婉转。只见师姐柳末款款向我们走来。她一身鹅黄色月华裙系了丝绦,上面镌着芙蓉花的式样。一根木簪温柔地挽起她的三千青丝,如素锦绸缎一般漆黑光滑。一双似笑非笑含了水的双目,更显她温婉可人气若幽兰。
“浪不浪子,你心里明白。”司徒缄看着柳末,不禁挑眉打趣道,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我怎生明白。”柳末蓦地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突然发现我在看他们,急忙说:“阿月莫哭,可是遇到什么事,这个时辰才回来?”
我擦干眼泪,将引魂铃和留华灯交给师兄,又将经过道述了一番。“原来如此,好在没误了时辰。只是那几具尸体,还真的颇为奇怪。我这便交由师父做法,阿月好生歇息莫要多想。”
师兄说罢便上了楼。
次日我在桌前用饭,便听到了东街二丫头苏醒的奇闻和暄城压榨百姓富商毛大猝死的消息。
我心满意足地用筷子拨弄着半只桂花蒸鸡,刚将一杯梨花酿斟好,突然撞进来一个老汉,我的桌子轻轻一晃,酒便洒了。
“老朽今日投壶又赢了!”老汉看起来疯疯癫癫,朝我笑道。
“师父你怎么又去赌了, 师姐也没劝着你?”我无可奈何。我们师徒几个,唯一靠谱的便是师姐了,她简直为我们操碎了心。
师父好赌师兄好酒我贪玩。我还记得数日前师兄去了东街对头的玉琅坊,那是个什么地儿。
“师姐?对,快把你师兄师姐找过来,我有要事给他们说。”师父突然眉头一紧,我难得见他这么严肃。
我们三人听师父言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罗倥门的大祭司因急病去世,门内弟子百般无策,便请求师父助一臂之力,找人替死。
谁都知道那倥罗教是邪门教派,但此门派行事诡异,见过教中弟子的人寥寥无几。我想师父不会答应,没想到师父一口答应。
“倥罗教大祭司……”师兄抓耳挠腮,“那个教派诡异的很,再说找谁去替祭司的魂魄呢?”
“这个简单,只要把那祭司的魂魄取回,再寻一生辰八字相仿之人即可。”师父说道。
所谓替死不过是这么回事。生辰八字相仿者可以换生死,不过我们每次找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与之替换。
“师父!”我心中困惑道,“那倥罗教并非善类,何故要帮?”
师父面上的皱纹突然舒缓,眼中划过一丝我看不明白的东西。“阿月,你还小。”他微眯双目,“有些东西你未尝明白。再者,这个祭司的生母乃是为师一位故人。引魂铃和留华灯,也是出自她之手……”
见师父沉默,师兄哈哈大笑。“呦师父,什么故人啊?”
师姐扯了扯师兄的衣袖。师兄立刻不吭声了。
我看见师父的眼中泛黄了。我第一次觉得师父如此苍老。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窗棂。我看见远处的青山上有层层的雾气。我在包袱里放下了一把匕首,以备防身之用。
本来师兄姐二人不打算带我去,是我自己硬要去的,我觉得自己在这甚是无聊。
师父倒是满意。“此去路上你们可要小心,深山多盗贼!为师就每日玩投壶等你们取魂魄归来!”
我实在不知说什么。
师兄姐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二人皆通武功,尤其是师兄,武功还算高强。而我,只会那三脚猫的功夫。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行在山野间,冬日的太阳将我的脸照的暖暖的,远山云出岫,耳畔听风吟。心仿佛也在享受天地之大美之时得到宁静的一隅。
师兄师姐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我看见师兄将一根狗尾巴草插在师姐发中,被师姐敲了脑袋。柳末的双目盈盈,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光艳动人。太阳从天边的薄云探下去,最后一卷薄云也变得如秋后的柿子般亮澄。
我知道书中有神仙眷侣一词。虽然师兄师姐没有明说,但我觉得他们此时比神仙还快活。
暮色已至,我们准备去找个驿店歇息。奈何客栈是没有,倒是真碰上了山贼。
三四个山贼正抓住了一个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衣衫带血明显受了伤,头发凌乱不已,最奇特的是,他双目被一黑色布带所绑,似乎是个瞎子。
“瞎子,把钱给爷们几个交出来,好让咱们也吃一回酒。”
“倘若不交,爷们几个就让你伤上加伤,今个儿送你去见阎王爷!”
师兄师姐一个轻功飞了过去,区区山贼倒是很快被制服了。“大侠饶命啊,小的们没有伤他只是吓唬吓唬他了几下,你们莫要告官!”
“哼,以后再做恶事有你们的苦头吃!还不快滚!”师兄大喝道。
山贼们飞快逃跑了。只见那黑衣男子竟然一声不吭,踉踉跄跄站起,也不顾自己伤口便要离开。
我拦住了他,盯着黑衣男子瘦削不已的脸,看到了些许鲜血。“你怎么连谢谢都不说一句?”
黑衣男子眉心攒动,似乎是笑了。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一句话不说。“你是个哑巴?”我好奇地问道。
我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还是轻功几下便离开了我们。末了只看到了他黑色的背影,在夜色中一点一点消退,就像画中消褪的墨色。我知道,这是很强的毅力。
“不远处有个破庙,看来只能先去里面凑合一晚了。”师兄指着不远处的一所庙。
庙看起来有些老旧,地上是残碎的瓦片和枯枝败叶,就连乌阙都倒了一座。
我们三人坐在弥勒菩萨下,靠一些枯木生起了火,我微微打着盹儿。
“末儿,阿月,你们冷吗?”师兄将自己的披风披到了我身上,柳末微微蹙起了眉。
司徒缄唇边噙起了一丝微笑,轻轻揽住了师姐。“哈哈,你若觉得冷,那便再靠些来呗。”
“阿缄,你又胡闹。”师姐语气中不禁有几分娇嗔。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唬的二人连忙分开。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只道士的猫儿,雪奴,竟然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伏子弦从佛像后转出,拱手道:“打扰了。”
“臭道士,你怎么会在此?”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贫道说因与姑娘有缘呢?”伏子弦将雪奴抱起,抚着雪奴的绒毛,“姑娘奇奇怪怪,倒令贫道感兴趣。”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说这些话是为了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