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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各有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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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贵为皇太孙的商宗横回到观中,搅乱了拜师坛场被师父骂了一顿,又罚了跪香之后,回去便一声也不吭起来,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一连几日,洛意尘都未曾听到半点有关自己这位师兄的消息,直到这一日她值殿的日子
,拿着拂尘打扫着香炉案台。
殿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深青色大褂有些消瘦,正是师兄商宗横。几日不见,他已没有了当日一言打断整个拜师法会的气魄,反而是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目光里多了些洛意尘看不懂的怨怼。
对方毕竟是名义上的师兄,洛意尘起身作揖,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见过宗横师兄。”
“哼!”商宗横习惯了自恃身份趾高气扬,将师父所教的谦和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偏不倚的受了洛意尘一礼,也不回礼,冷冷地道:“我可是当今皇太孙,一个乡野丫头,也配与我称兄道弟,晦气。”
洛意尘微微错愕又好笑,巴掌大的小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她还以为师兄挨了师父一顿骂至少也该学聪明点,放下些许架子,装装样子。却没想到对方的心高气傲竟是高到了出门不带脑子,祖师像面前也敢出言不逊。这要是给师父知道了,结果可不止是跪香那么简单了。
她虽然入观尚短,但很聪明,也知道自家师父最看重的便是修心之道,其中又尤其重视尊师重道这一条。
对于师兄的小脾气,洛意尘心底表示理解,但还是无奈摇头,毫不客气扬起脖颈道:“殿下既是皇太孙,回您的皇宫享福便是,何必来师弟面前找不痛快。”
商宗横比洛意尘也大不了几岁,自回宫之后便被各方捧在手心里宠着,才养成了现在这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只可惜阅历太浅,还不知道韬光养晦。
这样的人,同洛意尘这样幼年遭逢大变的孩子不同。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个村子里的孩子,有大有小,必定就有争端,洛意尘四岁就明白了隐忍,藏起爪牙才是最不容易挨打的。换作是她,得了教训,绝不会再向对方口出狂言,反而会忍气吞声等对方自己露出把柄。
可惜商宗横现在想不到这些,他只知道,师父原定他可以参加“登仙仪”的名额,因为眼前小女孩的出现,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一想到这里,商宗横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师兄,您是觉得宗渊年纪小,占了师父对师兄的宠爱才如此动怒么?那师弟去向师父说,把师弟扔到青云观外边去就是了。”
“才……才不是!”商宗横低头,虽然气,但要他把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扔出去,他还是不忍心的。
八岁的女孩一步步不摇不晃地走到少年面前,个头只比香案高出一点,她故作哭唧唧地道:“师父说,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师弟从没有想抢师兄的东西。”
慌乱的商宗横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女孩,红着脸别过头去,才八岁的小孩子居然被自己吓哭了,小脸皱巴巴的,他忽然有些生不起气来了。
“师父说,师兄天资聪颖,不需要外物也可以得道,所以才对我放心把心思花在我身上的。”
洛意尘摇头晃脑地继续表演。
“你不相信么,师兄?”
商宗横却听见了洛意尘话中师父对自己的夸奖之言,立刻惊喜地问道:“相信!相信!师父真的这么说?”
洛意尘小脸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点了点头,继续添油加醋:“是的是的,师父还说,从前对师兄严格,是因为寄予厚望,而收我为徒,是可怜我的身世,还叫我日后多跟师兄学习,我猜啊,师父一定是对师兄另眼相看的。”
闻言,商宗横立刻心花怒放,心中所有的不快一瞬间都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脸上像是笑开了一朵花。
片刻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故意板起脸,轻轻咳嗽两声,想起师父让自己给师弟做表率,于是说道:“你好好值殿,如果遇到不懂的,大可以随时来问我,我当年也是在观中跟随师父学习了数年的,懂得自然比你要多些。”
一下子试出了这位坏脾气师兄吃软不吃硬的弱点,洛意尘便继续故作天真烂漫,讨好地谢过师兄。而商宗横便这样被洛意尘打发走了,虽然这只是暂时的。
等到他反应过来,还是会回来找自己的麻烦的,她坐在殿中想着,有一个贵为皇太孙的师兄,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洛意尘正叹气,忽然抬头望见了祖师像,揖手念道:“祖师莫怪,弟子无心妄语,您就当没听见。”
商宗横自大殿中出来,立马被一个青色的身影拦住,来人尖嘴猴腮,一身大褂套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正是商宗横留在观中的狗腿子——肖本轮。
肖本轮上前便是一个大礼,讨好道:“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收拾了那小家伙了?”
正得意的商宗横瞥了一眼肖本轮,又想起就是这个家伙向自己谎报军情,才使得自己一回来便被师傅一顿骂,心中气愤不过,想来想去越想越气,于是上去就是一脚踹在肖本轮大腿上,将之踢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道:“都是你,害我被师父罚去跪香!你这个狗东西。”
肖本轮莫名挨揍,还没弄清楚皇太孙殿下究竟因何生气,商宗横的下一脚便已经劈头盖脸朝着他的脸上踹了过来。
“殿下饶命啊!”
殿外的呼救声,洛意尘恍若未闻,一心扑在眼前的经书上,她已经识字,这是师父细心为她抄写的天文册子。
一想到这里,洛意尘指腹摩挲着纸页上的墨迹,粗糙的触感使人安心,心底顿时觉得暖意融融。
而方才殿中的事与殿外商宗横殴打肖本轮之事,很快便经陈本勤之口传到了余通晓耳中。
彼时身为观主的余通晓正埋头整理经文,听见之后也只是微微露出惊讶。她没有想到自己平时看起来怯怯懦懦的小徒儿,居然也是有小心思的,这份装哭的方法倒是令她有些意外,示敌以弱,很聪明的法子,可以却不长久。
倒是商宗横一反从前的乖巧出手打人这事令她头疼,归京几年,在她面前还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养成了暴怒打人的习惯。
一念至此,余通晓望着窗外的夕阳长叹起来,她花白的头发在余晖中显得有些泛黄,为了将来的黎民,她在考虑是不是该约束一下那孩子了?
毕竟他也是太孙,未来可能会是天子。
一心为弟子们安排将来的余通晓,并不知道,在她决定收下洛意尘为徒之时,他们各自的道便已经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