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人心 ...
-
“父亲，宁国公府多行不义，女儿请求父亲申冤，还女儿清白。”洛阳公主将头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的随侍太监孙仁义站在一旁，见皇帝脸上渐有怒色，他一早就知道皇帝的心思，此刻便上前道:“陛下，殿下年幼，难免为奸人所惑，请陛下息怒。”
洛阳公主恨不得把这个老东西给打一顿，自己向皇帝自证清是要连带着救下洛意尘白，他一张嘴说话，罪名不仅坐实，洛意尘还成了蛊惑公主的奸人。
她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孙仁义，再次叩头道:“女儿并非无知之人，请父亲允许女儿辩解。”
皇帝听得出此事不简单，看了一眼孙仁义，才向女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洛阳公主道:“宁国公诬告，女儿请父亲主持公道。”
“你说他诬告，可有依据？”
洛阳公主字如泣血，一字一顿道:“只因与儿一同上栖霞山之人，父亲也见过，是青云观入京的一介坤道，何来私会情郎一说，至于杀害宁国公的公子，更是子虚乌有。”
皇帝想了想，便记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跪得挺直，拒绝自己赐恩的小道士，曾以为是她蛊惑皇太孙，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罢了。
那样一个人，确实不像奸佞小人。
“你带她上栖霞山做什么？”皇帝问道。
“回父亲，母亲曾与太子妃是闺中好友，昔年曾共游栖霞山，如今太子妃离世，母亲要我去看看栖霞山之一草一木，是否还如当年。既然是故地，我便起意带上洛仙长同行，一路上为太子妃祈福，也为母亲祈福。”洛阳公主的回答无可挑剔，话中尽是对母亲的孝心与对已故太子妃的敬意，让人难以辩驳。
“那为何宁国公府的公子会死在栖霞山？”
洛阳公主微微叩首，从容道:“京城中人人皆知，宁国公大公子对女儿有不轨心思，曾三番五次骚扰女儿，还曾想硬闯公主府，如此纨绔，竟无人敢拦，他得知我上栖霞山游玩，才会一路尾随，我命侍卫将他送下山，不知为何，他人就死了。”
皇帝缓缓道:“所以是那谢春颐不自量力，想要跟踪你，结果自己失足跌落山间摔死了？”
“女儿不敢妄论，但谢家独子之死，与女儿并无关系。”
“哼！”皇帝喝道:“此事上，你与宁国公各执一词，但事关人命，即使是朕，也不能包庇任何人，你可明白？”
“女儿明白。”洛阳公主深深一拜，不再起身。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父亲虽并不是昏君，也一直想在史书上做个明君，名流千古，但他的所作所为至多算个守成的庸君。
在他眼中，人命不过是政绩的附属品罢了，区区一条人命换他仁君的名声，于公于私，都是他所想看到的。
这样的皇帝，自诩明君，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着虚名，底下的臣子与儿女，只要能用来成就他名声的，都可以随时抛弃。骨肉亲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但他利用别人，同样的，别人也在利用他。
“殿下，陛下已经走了。”洛阳公主被进来扫洒的小侍轻唤，才回过神，动了动酸麻的膝盖，她跪伏在地，不敢起来，亦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离开的，任由小侍扶起来，整了整衣衫，离开了清凉殿，朝着东宫而去。
离开清凉殿的皇帝，被孙仁义搀扶着向后宫走着，曲折的回廊间，看到那顶明黄的华盖，一路上的内侍宫女纷纷如割麦子一般跪倒在地，唯恐冒犯天颜，连头也不敢抬。
“孙仁义，你今日的话，是你自己所想，还是别人教你的？”皇帝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孙仁义闻言，藏在袖中的手不可察觉的颤抖，当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哭喊道:“爷，奴婢是担心您动怒伤身，这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爷明鉴啊！”
皇帝脸上露出沉痛的神色，缓缓道:“自你家侄儿中挑一人，赏个仁勇校尉，至于你，年纪大了，难免老眼昏聩，就留在宫里养老吧，不必到御前伺候了。”
“奴婢还……是，奴婢谢陛下恩典。”孙仁义还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眼前之人是那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帝王，早已不再是那个对着自己喊伴伴的少年。一念至此，他只觉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炎炎夏日中竟觉得发凉，只能满心苦涩地叩头谢恩。
皇帝说完以后，又在脚边扫了一圈，点了个擦台阶的小内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陛下，奴婢安忠平。”那小内侍磕磕绊绊的爬上前来，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皇帝面无表情，“忠是个好字，今日起，你就接替孙仁义的事吧。”说罢，便扬长而去。
孙仁义不敢抬头，皇帝的衣摆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当着他的面点了安忠平接替他，明显是有意在警告他。
他只不过是一条狗，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给的，主人自然能收回去，所以，不要认错了主人。
得了差事的安忠平几乎欣喜若狂，一朝得势，差点把持不住，连看旁人的目光，也变得得意几分。
此时皇帝绕过长廊，就要走远，安忠平立刻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像极了一条得主人宠爱的狗。
东宫。
太子故去后，东宫所属的官员们并不尽都听命于皇太孙商宗横，一些人觉得嫡孙年幼，性格怯懦，不堪大统。
而有些人则是愚忠，在他们眼中，这位小主人身上，没有皇帝的喜怒无常，也不似太子的圆滑，但对于一群老臣倒是从谏如流，又是太子的孩子，自然该效忠。
洛阳公主来访时，群臣正在给皇太孙讲历代皇帝礼贤下士的典故，见公主款款而来，一些听说了宁国公之事的臣子们不免对这位公主心生几分厌恶。
他们都是自诩贤臣的儒生，饱读圣贤书，最是见不得那些不守妇道，不遵三从四德的女子，即便对方是公主，也毫不给脸色。
洛阳公主直接无视他们，坐在了商宗横的面前，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取来紫砂茶杯，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殿下，我等在给太孙殿下讲国事，请殿下回避。”太子中舍人陈甫阁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向洛阳公主道。
洛阳公主冷笑:“你们讲你们的，洛阳听不得么？”
“太祖有言，女子不得干政，公主请回避吧。”陈甫阁的话铿锵有力，大义凛然，一旁的其他臣子也跟着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洛阳公主的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