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煮春秋》白糖兑开水

1、异变

　　永平三十七年，万重山忽发异动，震摇山柱，天降红霞，状若血色，混沌四逸，万魔悸动。阴阳紊乱，大乱之象，必有凶兽入世。
　　蓬莱山巅——
　　蓬莱掌门裴无归与大长老裴尧臣并肩而立，仙风鼓吹衣袂，烈烈作响，远处望去更是仙风道骨。
　　“鸿道，这几日乱象频出，又都从万重山始，你如何看。”裴无归一身白衣，上绣金龙驾云纹，在天边红霞的映衬下更加超然，眉目之间似有一丝肃杀之气，不怒自威。
　　裴尧臣面色不变，心中却咯噔一下，他这师兄从不愿叫他名号，只有有事相求才会拿出这份掌门的姿态，恐怕要有难对付的任务，于是微微含首朗声道：
　　“这几日天现红光，又有震动由万重山地心散出，怕是饕餮生事。”
　　裴无归沉吟道：“不错，这孽畜已被封印竟还不老实。鸿道，你且去查看一番，若真正异动，多加几层封印便好。”
　　裴尧臣闻言，心中坦然，但面上还是冷清，道：“那可，我今日便行。”说罢便想御剑径行。
　　“且慢，我这里有一道保身符！”裴无归虚空一捉，拿出一道护身符。
　　那符箓纹路复杂晦涩，暗黄的符纸上蕴着的灵力不容小觑。裴尧臣一挑眉，这符箓之复杂，在蓬莱整个门派之中也极为少见，恐怕一共也只有几张罢了，定是上任掌门所留，他这师兄竟如此大方？他心中诧异，不露声色地将符箓放在乾坤袋中，并未放在身上。向裴无归拱手行礼后，他经行到山巅之边。
　　裴尧臣运起灵力，召出佩剑“渡世”御剑而行。
　　他和裴无归一同拜入蓬莱，因天资极高，同被选为掌门的亲传弟子。裴无归年龄稍长，是故成了裴尧臣的师兄，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曾多次完成门派中天级任务，备受各弟子敬仰。前任掌门驾鹤仙逝，遗嘱中要立裴无归为掌门，裴尧臣为大长老。不少弟子都为裴尧臣感到惋惜，但裴尧臣性情正直，不喜争抢，这倒为他省下了不少争端。
　　万重山处处都是丛林，妖树遮天蔽日，幽暗阴森，毒虫密布，常有妖兽出没，众仙家极少敢孤身进入，唯恐一个不留神葬身腹中，有来无回。万重山内御剑不便，裴尧臣便收回佩剑，以灵气蔽体，朝封印掠去。
　　相传饕餮为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功力高深莫测。它生性嗜吃，贪得无厌，性情暴躁，一张大口能吞下一座城池。五百年前为了封印它，折损了蓬莱全部的七位长老。虽说几百年来一直都有加固封印，但裴尧臣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裴尧臣下意识将手中佩剑“渡世”攥紧，又施了法术将自己的护身玉坠放置在心口处，淡然地向前掠去。
　　那玉佩微微闪过一丝光，似乎在回应召唤，但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不知被何物压制，无法动弹。不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引起裴尧臣的注意。

　　万重山以山高万仞、重峦叠嶂为名，无神力庇佑，乃仙家之禁地，向来藏污纳垢，妖魔横行，又因五百年前七名大能殒身于此，铸成因果，五界之内皆避此地如蛇蝎。
　　裴尧臣第一次来万重山，眼里都带了些兴趣。
　　此地阴冷，不时有狼啸虎鸣，不过都是些小妖小魔，都惧他半神修为不敢出现。
　　裴尧臣虚空中取出追踪符，掐了个法决，符箓自燃，成了一道血色光，火焰一般地跳动着，直指山峡深处。裴尧臣心道不妙，这追踪符用来追踪妖气，妖气愈重，颜色愈深，以紫、蓝、青、绿、黄、橙、赤逐渐加重。
　　“如今看这般景象，怕是饕餮出事了！”
　　裴尧臣眉头紧皱，顾不得旁，直往饕餮封印处去了。只见四周浓雾缭绕，树木的轮廓愈加模糊，光线愈暗，阴森之气愈重，山峡间道路也愈加狭窄。裴尧臣以剑气开路，加快了脚步。终于，至于山峡里几百里处，一股极强的妖气袭来，亦夹带着几声咆哮。裴尧臣脚步一顿，转了个弯，果真见到了饕餮。
　　那凶兽几十丈高，几十丈宽，浑身漆黑，巨目圆睁，獠牙外露，面目狰狞。柱子般的后肢不断刨着地面，刨出一个巨大坑洞。它似乎想从封印中挣脱出来，骇人至极。不过它的四肢皆被天山玄铁打造的缚魔链困着，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裴尧臣心里微微一松，又虚空变出四张符箓，排成一排，再掐了个法决，将蓬莱阵印加固，轻松的不可思议，那饕餮都无什么反抗，只是咆哮了几声罢了。
　　裴尧臣一下完成了任务，有一点怔愣，忽地想起饕餮嗜吃一说，心中莫名地有一种诡异的冲动。他顺着岩壁蹬到饕餮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它。
　　饕餮见这人只是站着并未有什么动作，便也安静下来疑惑地看向裴尧臣。
　　“本尊这里尚有些食物，你可想吃些？”
　　“嗷？嗷！”饕餮迷茫的大眼睛似乎因“食物”二字放出了光。
　　裴尧臣竟然从这几声咆哮中听出了几分渴望与迫切，心中涌起一丝诡异的“怜悯”。于是，他从虚空中取来一只鸡腿，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然后，饕餮眼中热切的火光一下子被浇了个稀巴烂，连一丁点火星都没幸存，变成了被戏弄后的气愤。它的兽头忽地放大，带着威压的咆哮从地心传来，那山峡竟被震裂，山石滚落轰鸣如雷，惊得山间鸟兽群散，嚎声震耳。裴尧臣心脉受阻，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忙将灵力传入胸前的护身玉坠。
　　却见玉坠光芒一闪，化作一道光直没入饕餮眉心，那凶兽似被激怒般体型又暴涨几倍，身上乍现的紫光竟生生崩断了缚魔链。
　　裴尧臣被一下定住了身，动弹不得，生生坠在地上。那饕餮周身紫光更亮，又忽地收敛，缓缓变小，聚成人形，化成了人身。他身高八尺有余，身着深紫色长袍，上面绣着百兽暗纹，长发披在肩上，狂野至极。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饕餮红眸一刻不离地盯着裴尧臣，妖气大盛，一时间万重山内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裴尧臣看着饕餮一步步向他走来，心中颇为忌惮，但碍于无法动弹，只得用戒备的目光冷冷地与饕餮对视。
　　半晌，饕餮道：“小道士，平日里注意着些，被人暗算了都不知。你这泓澈坠被人动了手脚，好在是碰到了我，给你解了上面的咒。”他声音低沉悦耳。
　　说罢，便将玉坠重新系在了裴尧臣的颈上。裴尧臣本就生的高挑，但饕餮一近身，竟矮了一头。
　　裴尧臣心头一惊，饕餮怎知这护身玉坠名“泓澈”？况且他自幼便戴着这玉坠，不曾离身，是何人何时动的手脚？
　　“莫要再摘下来了。”饕餮在他耳边轻声道。
　　裴尧臣不知怎的眼睛发酸，竟险些掉下泪来。他正想抬起头来，道：“你……”却发现面前早已没了人影，只余一句嚣张至极的话语从远处传来：“你身上的咒一炷香之后就会自行解开，爷我先去吃点东西啦——”
　　裴尧臣气的浑身发抖，攥着渡世的手指骨节发白。天晓得他用了多少年磨出来的素养硬生生压住了要破口而出的脏话。“福生无量天尊。”他面色铁青“成……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