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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程 ...

  •   初夏,北境之地名为长泱,这片土地的山林才在微微暖的阳光下冰雪稍融,偶尔几只鹰鸟振翅掠过,在山谷间留下啼叫的回声。向着南部中原方向的山林野道人迹罕至,冷硬的泥土上只留有各路马车匆匆驶过的辙印。

      一名粗布褐衣、穿着干练,腰间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的少女腰杆笔直地站在一架马车前。她粗眉淡眸,布满老茧的手虚虚地拂在佩刀刀柄上。

      她背对着马车,身前是三名满脸横肉,不怀好意的壮汉。岁数不大的青年车夫早躲藏到稍远的灌木丛后。

      “三位兄台,我名唤之荇。我二人偶然路过此处,不知几位拦住是何意?”这少女之荇拱手问道,礼貌且警惕。

      这三个壮汉各手拿砍刀,身形高大,尤其中间为首的那位眉眼间更是表露着极其自信的神态。之荇略略望去一眼,便知晓此人的武功境界是一境,另外二位则仅仅空有蛮力。

      这三人也打量着之荇,眼前这小丫头五官端正,还带着少女的稚气和不见世面的茫然,头发简单地束在后脑,长长地下垂,像马尾。身板看起来十分瘦弱,穿着更是非常朴素,仅仅是褐色粗布,腰间除了一把佩刀,还佩戴着一块和衣服气质格格不入的、横断的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显然具有价值。

      “小丫头,把你腰间玉佩和盘缠交出来,这马车的货留下,我大哥便饶你二人不死。”左边那人瞅着那车农货,目露贪色。长泱常年积雪但地脉深厚,农物不好养活但富有天地灵气,而这一车农物显然珍贵。

      右边那人仰头谄媚地看了中间壮汉一眼,接着睥睨之荇道,“我大哥乃天才习武之人,武功早已踏入第一个境界。小丫头,你这小佩刀给我大哥剔牙都不够用。赶紧让开。”

      本以为能在这个毫不起眼的野丫头脸上看到颤栗之色,没想到这家伙仍然是面无表情,镇定非常。为首的一境武者迅速沉下脸色,粗大的鼻孔在冷空气中哼出两股白气。两边的小弟见状将砍刀往肩上重重一抗,意欲出招。

      远处那年轻车夫听到后更是两股战战,喃喃着“一境,竟是一境武者!阿荇……”接着大喊,“阿荇!打不过的,货物给他们,咱们还是快跑吧!”

      就连马车前的马匹都感受到杀意,不安地甩了甩前蹄,想往后撤。

      阿荇一言不发,并步站立,再行了一次拱手礼,微微颔首。仿佛她面对的并非恶匪的劫杀,而是武者间的比试,姿态谦和有礼。

      随后,在场几人还未反应时,她闪电般拔出佩刀,足尖一点、一跃起,直取中间那一境武者咽喉。佩刀锋利的边缘翻着刺眼的冷光,深深刺进壮汉厚实的皮肉,随后迸溅出温热的血水,血腥味迅速充斥在寒冷的空气中,给在场所有人带来极度的震惊和恐惧。

      一切只在一息之间。

      “没断,只是割喉。”她轻轻甩了甩佩刀上的血渍,血渍微微融化了路上的积雪,随后迅速凝固。她接着说道,“确实是一境武者,其功力造就了一幅比寻常人更加坚硬厚实的躯体。可惜,此人非正道之人。”

      冷风拂过少女的脸颊,少女脸上的稚气好像化作轻蔑的嘲讽,凉凉的落在剩下二人的心头。

      “哐当!”砍刀随着主人跪地的姿势落在地上。仅一剑、一瞬取走一境武者的性命,这人究竟何来路?!

      “饶命!女侠饶命!”二人知晓少女武功远远在凡人之上,顾不及产生失去兄长的伤感之情,哆哆嗦嗦的拖着那尚有余温的躯体逃走了。

      年轻车夫心有余悸又十分惊奇的回到马车这边,佩服地说:“阿荇,那人真是一境武者?你能直取一境武者性命,莫非你早已踏入二境?!你师徒俩平日里深山练功,练的是什么功?要知道,长泱,不,即使是西夏国,绝大多数普通人连开境都做不到啊。”

      阿荇爽快地笑道,“王大哥,继续赶路吧,天黑前能到浦西镇吧?待我历练回来,再带上师父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也不迟。”她翻身上马车,惬意地躺在铺盖农货到干草上。

      王大哥抬头瞧了瞧有些暗淡的天色,也即刻上马,接着驱使马车往浦西镇赶去。

      “刚刚那几个歹人,真是便宜他们了。尤其中间那厮,凭着超出凡人的武力,打劫弱小百姓,真是岂有此理!”王大哥愤愤不平,随后好奇地打量身后的少女,追问,“习武之人只有开境后才能凝神练气,提升功力。除去武艺和招式,每一个境界都是功力的一□□。阿荇你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子,真的是二境?”说着又直接否定自己,“嗨,根本不可能。”

      这片大地习武之人众多,但开境者少之又少。开境,即打开功力境界,此阶段开启后才能练功深造武艺。一境时初窥门径,远强于普通人,身躯筋骨得到强化,一招一式更有劲道,能够感知地脉灵气、习得功法;二境时融会贯通,能够同时掌握各类武器和各个门派功法,使之不会互相冲突,能充分调息体内功力,更深地感知地脉;三境时傲视群雄,感知武道,心无旁骛,能自创功法,一招一式更具骇人的压迫力和庞大的气势。再往上,就没有人触及过了。

      “王大哥,我自幼在村旁的山头练功,从小在村里玩闹,你还不了解我么。刚刚运气稍好罢了。”

      阿荇一手枕头,一手握着玉佩,百无聊赖地细细查看这枚师父给的玉佩,隐隐约约一个窄长的“言”字在玉佩断碎处。透亮的墨绿色藏着难言的深意似的。

      王大哥自顾自地囔囔着“那还真是惊险啊,还好你出招快,不然我这货可留不住了。早看出来你那师父不是常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严……严师出高徒。”

      阿荇已经没在听他唠叨了,心想,“师父,等阿荇南下历练归来,你会回来么?”

      她有些难过,蹙着眉头闭上双眼,调息体内功力,浅浅休眠,竟然梦到了师父教她习武的往事。

      幼时,她便在那山林间平地小村庄生活。她无父无母,自然也无姓氏,甚至不知晓师父的姓名,只知道师父就是师父。从记事开始就是她长相周庄正气、身形健壮、颇有大将做派的师父领着她练功识招。

      师父功力高深,是那片小村唯一的开境武者。同乡野之人不同,一招一式既具有观赏性,也具有魄力和杀力。弹丸之地,何来此人?阿荇不知晓,也问不到。师父向来是神秘的。

      长泱是北地,终年寒冷,即使是夏至,也只是融化一片山脚的积雪。然而积雪下的土地具有。能量深厚的。地脉,外散着最为纯粹的天地之灵气。

      水土生人,水土养人。这里,是西夏国五大陆中练武者最好的修行地,无论是锻炼心性、提升功力还是学习武艺招式,都是最好的选择。因而许多大大小小的武学门派立于这最北的大陆上。

      “不允。为师亲自教你。”

      “为什么?阿田他们都去安岭武派求学了,师父,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武功和招式。”十二岁的女孩夸张地垮着脸,心情像一株凋谢的小花。

      “都是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罢了。”

      阿荇撇撇嘴,心理默默想,“师父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不入流,你自己的招式算哪门哪派呢。”当然这番话只能是暗自腹诽,不敢说出口的。

      童龀时,阿荇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口学堂读书识字,年岁稍大后求学必须翻山越岭寻找门派做弟子。习武之人如若开境,即打开功力境界,就如同科举之人晋入会试。

      习武,除却武艺、招式、劲道、技巧,要想真正追求武道,开境后才能初窥门径。一旦开境,便可以修养功力,功力使得一招一式更为强劲、受伤修复更为迅速、武器和功法更能融会贯通。

      不服气的阿荇突然一脚勾起身旁落兵台的银枪,朝师父刺去,同往常一样,不出意外地被他反手一握,轻易阻挡。

      师父摇了摇头,“差得远。”接着用木棍那头扫过之荇膝盖骨,使之卸力,“砰”一声跪在地上。

      女孩跪着,垂下头颅,弯下脊背,“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日复一日练功的日子?村里的阿花日日做女红,为何我不做?难道我终身都如此生活么?”她拱手,声音更大,更显委屈不解,“您教导我枪棍剑弩,我日日学习这些武艺,却只能终此一生在这小村活着?”

      男人罕见地流露出复杂矛盾的神色,布满旧日伤痕的脸在阴影中带着些悲伤。

      “阿荇,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即使早早开境,思维仍稚气无比。”他似乎有些失望,接着道,“你幼时丧父丧母,为师教你习武,为的是‘道’。万物皆有道。无数人追崇武艺的极致,归结于一‘道’字。”

      女孩抬头,眼神疑惑,“道?”她看得出来师父不愿多说。后来即使她翻阅了小屋所有藏书和学堂教书的古籍,也没有得到何为“道”的答案。

      “明日卯时,跟往常一样,拎两桶冰去山头继续练枪法十三路。”

      枪法十三路,一路转身向下方扎枪;二路左手持枪,右手滑把,向前扎枪;三路成弓步,盖把翻压枪······一共十三路,都是师父所教的武枪基础招式。

      一想到头顶一冰桶,枪挂一冰桶,持续练到日头挂头顶的苦痛,阿荇下意识一哆嗦,醒了。

      马车已经进入了浦西镇,街巷纵横,闾檐相望,暮色渐近。少女鲜少出村,眼中映着家家户户的灯火,染上兴奋的神色。

      浦西镇已经是长泱边缘,天气稍稍暖和了一点。同山谷中的小村庄不同,这里人声嘈杂,显然更具有烟火气息。

      街巷上人来人往,来往行驶的马车和人流络绎不绝,不仅有扛着锄头从农田返家的青年,也有在逛街边商贩的小姐。

      “公子,来看看这山楂串儿,裹了糖,真真好吃不酸哩!”

      “小姐,咱家新上了这最时髦的布料,您有空来瞧瞧?”

      “手艺人精心编制的草编蚂蚱,给心爱的姑娘买一个玩玩吧。”

      “小二!再来碟猪头肉。”

      ……

      阿荇眉眼舒展,愉快地穿梭在巷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心里洋溢着凑热闹的喜悦。

      王大哥也十分舒心,长泱边缘的浦西镇地脉灵气稍弱,显然自个村种出来的农物更受欢迎。顺利地给镇上的商户销售农物,既赚一笔钱财,也可以换到许多家用器具和肉食。

      和王大哥分别时,王大哥一再嘱咐阿荇女孩子家家须得注意贼人,保持戒心,阿荇也一再提醒他回程时走远一点的官道。

      夜色渐笼,她寻了一家客栈歇息。紧握着手里的玉佩,怕这玉佩再被贼人盯上,她仔细地放入贴身衣襟中。

      记着王大哥的话,少女谨慎敏觉起来,细细观察了这客栈一番。除了商人、游历诗人和马夫,并没有可疑的人。

      ——除了,隔壁的房间。她走上楼歇息时,抬头看见了一片瓷白的衣角消失在掩上的木门后。那精细的布料和自己身上的粗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人,应当是哪家公子或者小姐,为何住下等客房?

      心存疑惑,但并未多想。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明日要前进的方向。

      她要去最南方的商央大陆,既是历练,也为寻求师父的“道”。

      几日前,师父莫名消失。简陋的小屋存储的杂粮未动,书架上几本招式武学却被烧尽,残页余烬就在厨灶的炉灰里。横断的玉佩和一页羊纸被轻放在阿荇枕边,羊纸上的笔记遒劲有力,“南下商央,寻道”。

      她明白师父的意思,是带着这玉佩去商央。或许在路上,道的答案自然会出现。

      她等了几日,师父的人影再未出现,便决定动身了。

      院子里的落兵台上一件武器都没有少,即使平日里自己最擅长武枪,但枪不便于携带。思索一番,阿荇随手抽走一佩刀,拿上平日里偷偷私存的铜钱,搭上了村头王大哥农货马车。

      寻常人家的女子及笈之年在闺中含羞等待媒婆说亲,悄悄盼望着如意郎君上门。之荇,则准备踏上穿过整片西夏的旅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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