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骆琉

1、那个男人

　　在我们身边很多事情似乎不可能发生，但是它们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在我看来，那个男人就不应该存在。
　　从我拥有记忆开始，我就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的女儿比我大几岁，他的儿子比我小几岁。在他们家，通过外表的判断最有福气的是他老婆，可这个女人却是他们家最没有福气的，她的存在只是利用，被他利用，一直到现在，起码，在我看来就是如此。
　　在我上幼儿园时，他的女儿本应该在小学念书了，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没有去念小学，而是每天出现在幼儿园的围墙外。她穿着旧旧的衬衫，一头短发和黑黑的皮肤，她的个子要高出我们许多，她每天趴在围墙外看我们，幼儿园很小，围墙很矮，她可以在围墙外看到我们在屋子里所做的一切，她也在我们走出围墙的时候和我们搭话，这就是我对她全部的映像。以后……没有以后了，我对她的记忆仅限于此，因为在我上小学的某一天，她消失了，她去乘车，乘车走了就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一直认为她可能在那几天疯了，以至于当她踏出家门时就注定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可是人们对此地看法是不同的，“她是被人拐走的。”有人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个看法征服了所有对此感兴趣的人们，包括我。再后来，一直到我念初中时，传言在她父亲喝醉酒时曾亲口说，是他把女儿卖了，这样的流言在人群中迅速地得到了反应和高度的认可，我也相信着，因为在我眼里，他可以是这样一个父亲，甚至就是这样一个父亲。
　　在他女儿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庆幸于他还有一个儿子，那个矮矮瘦瘦的小个子，这个小男孩经常出现在她姐姐的身旁，他和他姐姐一样，穿旧旧的衬衫，有黑黑的皮肤，她的姐姐也带着他在幼儿园的围墙外看我们。我不曾和他们一起玩耍，因为他们家在桥的东边，我家在桥的西边，那座桥太纤细了，我深怕它载不起我的重量，每次经过它，我总是小心翼翼。也许它载得起我的重量，但它载不起那个男孩的重量。正是在那座桥上，在某一个夏天的晚上，也许那天的星星很好，他想出来看星星，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他半夜出门的原因，很有可能他只是在过桥时抬头看了一眼向他眨眼的星星，在别人进入梦乡的时刻，他踏进了桥下的那条河，无声无息。
　　在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议论着那座桥，以及那座桥上的魂灵。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在我生存的那块土地上，已经没有人再去讲那些陈年旧事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生过。
　　就在几年前，他们家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哭着对他们说，我就是你们的女儿，他们笑着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接进家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我只见过她的孩子，和他的爷爷站在一起。
　　这个女人不是她，她不会讲这里的话，她不认识这里的人，除了她的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