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54、第 54 章

　　连着两天被吃了个底朝天的郦月清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还是被解曦强行摇醒的。

　　平日里再不够睡的郦月清都没有起床气，但今天，她罕见地对解曦发脾气了。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就是想跟他生气。解曦哄了半天没哄好，也只能认栽——她说她浑身不舒服都是他害的，这是大实话啊，他根本没法抵赖。

　　当天下午，她例假来了。床单上那一片鲜红是如此扎眼，他扫了一眼那个已经重新换过衣服一脸委屈的小女人，无奈地叹气，“你自己什么时候来这个，自己一点都不清楚的吗？”

　　“我不记的，反正每次来例假的前一两天，都会腰酸背痛。”

　　解曦瞬间明白。这两天正好撞上自己把她折腾得够呛，跟她平时会出现的症状重叠了。

　　好家伙，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锅呗。

　　解曦掀起床单，郦月清连忙按下，“我，我自己来。”

　　“腰不酸了？背不痛了？顺便问一句，你平时会痛经不？”

　　郦月清连点三个头，解曦扶额，把她按到书房里，“闭嘴，我来。我现在真怀疑你前面三十年是怎么活过来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算了，也不用你学了，还是都交给你亲爱的男朋友来解决比较适合你。”

　　她想说自己也没那么不中用。

　　但她决定闭嘴。既然解曦愿意做，丢这个人就丢这个人，反正她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
　　所以啊，人的脸皮就是这么厚起来的。

　　换好床单，收拾好房间，他抱着被单下去清洗的时候，看见那个小女人在生活阳台的水池里搓自己的衣服。刚想问她需不需要自己接手，他就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而她似乎非常清楚起因，见到他来，摇了摇头，“就差一点，我可以的，帮我弄颗布洛芬，我洗完就来。”

　　“药箱在哪？”

　　“都放在餐边柜那里。”

　　郦月清晾晒好衣物，撑着腰一步步挪到餐厅，被解曦扶着腰移到沙发旁。水是温热的，手边的胶囊也取了出来，她痛得不想说话，默默抿了药，靠在他身上微微眯眼。

　　“我可以解释吗？”她声音微弱，断断续续。

　　“你可以狡辩，听不听在我。”他的大手轻轻贴在她的腹部。温热多少缓解了疼痛，她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干脆枕着他的大腿，可怜巴巴地解释：“平时也会痛，只有压力太大的时候会痛到受不了。比如，去年高三，我吃了一年的药。所以我觉得，今天这么痛，跟我没关系。”

　　解曦捏她的脸，“你是想表达，是我的锅？”

　　郦月清迅速回答：“对。”

　　“女朋友这么大口锅扣下来，我也只能背好了啊。”解曦乐得不行，“这样，我给你看个东西，你看看能不能哄你开心。”他说着打开银行APP，输入密码，将余额页面点开，递给郦月清，“去年的分红款收到了，欠老张的饭钱也给他了。本来想说今天带你出去买东西，结果你这样根本出不了门，就只能给你先过个眼瘾了。”

　　郦月清暗自腹诽：这人这么会赚钱的吗？

　　“反正今天在家你啥也做不了，不如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戒指款式吧。或者你喜欢什么元素，可以把图片发给我，我找人给你设计。”

　　“啊……？”

　　解曦睁大眼，把手腕上的皮筋摘下来转了一圈，“啊什么啊？你不会真的拿这个皮筋当给我的求婚戒指吧！？”

　　郦月清无语了。他居然一直带在身上！

　　也许是药效起了作用，郦月清慢慢合上眼，在他温柔抚慰中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是被震天的拍门声惊醒的。郦月清慢慢睁开眼，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么了”。解曦放下手里的书，让她坐好，自行前去开门，“请问是哪……”

　　门被粗鲁推开，解曦本能后退两步。闯进来的男人他记得，就是那个自称是郦月清父亲的人。

　　郦启发抬眼一看，给他开门的竟然是那天那个小白脸，顿时气得抓住他的衣领：“你还真是郦月清包养的小白脸啊！”

　　一把推开解曦，郦启发急哄哄往屋里闯，被解曦眼疾手快拽了手腕往门外一拉，“出去！再不出去我报警了！”

　　“郦月清！出来！看你找的小白脸做的好事！”

　　“月清不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扯不清就报警！”

　　一把将他的手拧在背后，郦启发就这么被他直接制服在门口柜子上。正要把他扭送出去，身后就传来了郦月清虚弱的声音：“放开他吧，他确实是我父亲。”

　　解曦震惊万分撒了手。郦月清拖着步子到他身边，任凭郦启发坐进沙发上。

　　这就是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回想起年前的那出闹剧，解曦暗自握拳。思前想后，觉得这个家他必须帮她摆脱。这个父亲是她的枷锁之一，她之前不敢正视自己的时候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她的家庭。如果不能让她彻底摆脱这个枷锁，她一辈子都得不到解放，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样的桎梏之下。

　　郦启发不管不顾，坐下来就开始骂解曦：“喂，你不是她包的男人吗？水呢？这么没眼力见的吗？”

　　“爸，你够了——”

　　解曦按下郦月清的手，默默进厨房给他装了杯水。凉的。郦启发不满，“你会不会做家务，凉的水怎么喝？”

　　“不好意思，家里只有凉的。”解曦半笑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反派，“月清的父亲，其实您来得恰到好处，我正想找您呢。”

　　郦启发抬眼，“你要娶她？”

　　“我是她十万块钱娶的老公，她现在钱还没给我，证也没打，我想找您要钱，她拦着非不让我找。您来得太及时了，是来送钱的吧！”

　　郦启发起身要去揍郦月清：“你他妈真的花十万块钱娶了这男人？”

　　得到的是郦月清冷漠的回复：“是又怎么样？”

　　“你——”他抬手就要打她，被解曦伸手拦下，“你敢动手，孩子掉了我就把你告到法院去，还在你公司门口拉横幅。你敢打我敢做。”

　　郦启发傻了，指着郦月清大骂：“你连孩子都有了？婚都没结，你要不要脸啊！”

　　郦月清乐了。她笑得很大声，眼泪一滴一滴落下：“郦启发，我是不是带球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关心过我吗？你疼爱过我吗？你郦家的皇位不是让郦富权去继承吗？我是你的谁啊，卖彩礼用的工具而已不是吗？你上门来不就是为了要彩礼吗？当年口口声声说你不要女儿恨不得把我打了，怎么现在伸手管我要钱要得那么顺畅啊？你要点脸好吗？学学人家黄莉悯，十八岁以后直接跟我断联，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你前妻都比不过啊？笑死。”

　　她从座位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踏到郦启发面前，“想收点彩礼，是吗？说个价吧，卖断那种。我先声明，一口价卖断了，以后就别他妈动不动找我要钱，你死了也别叫我回来奔丧！”

　　郦启发没说话。他认真思考了三秒，报了个数。

　　“八十八万。”

　　郦月清回头，“解曦，报警，顺便给什么电视台媒体之类的通通爆个料。”

　　“你不怕丢人吗？”

　　“我大不了放弃编制换个城市去其他学校做事。你呢？郦启发，你公司的根就在明珠市，你要跟我比不要脸吗？”她笑了笑，“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回去想个数。三天后，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

　　郦启发指着她鼻子瞪了一眼，郦月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让他有些怵，“行，三天就三天！”

　　郦启发摔门而去。

　　解曦赶忙把人拥入怀中，揩去她的泪，“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硬气一点很舒服。”带着笑看向解曦，她甚至有闲情逸致揉他皱起的眉心，“阿曦，我的家庭就是这样的了。这可是个……甩不掉的累赘，我就是个被郦启发无限吸血的血库，而且……我查过法律，我甩不掉他，一辈子都甩不掉。你好好想想，要不要接受。”

　　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被他抓住手腕，“就不能有别的方法解决吗？”

　　郦月清乐了，“除非我不是他亲生的。但很可惜，我是。”

　　“所以……”步步逼近，他把她逼到墙边，手掌撑在她脸颊旁，“你跟我的求婚是假的吗？你不爱我吗？”

　　郦月清沉了脸色，“别这么说。求婚是真的，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走完余下的人生，我爱你。但仅仅因为我爱你，你就必须接受我这样破碎的家，这太不公平。”

　　“你迟迟不肯见我母亲，是因为这个吗？”

　　点头，她坦然承认。

　　解曦捧起她的脸，“月清，你别急，我先找老张商量一下。实在不行，我就贷款给他八十八万把你从他手里买断。别拒绝，我知道你不是物品，大不了你就当是管我借钱，日后分期还给我就行，好不好？”

　　郦月清沉默了很久。

　　然后拉着解曦上楼，打开衣柜内层带锁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一本房产证，“这套房子是我在最低价的时候买入的，现在应该能卖到一百来万，最后到手，可能，能拿五十万吧。阿曦，我不想你像买东西一样把我买回去，所以，大不了我把房子卖了，把自己从他手里赎出来。”她坚定不移地看着他，“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不希望毫无尊严。阿曦，你说让我多依赖你，那么如果我真的卖了房子，我去你家住，我们一起挣钱买新的房子，你做我永远的依靠，好不好？”

　　郦月清从工作至今，所有的信仰和支持都落在这间房子上。他知道对她而言，这套房子一旦卖掉，就意味着八年多的工作和努力全部打水漂，也意味着信仰和核心全部崩塌。而一旦自己背叛她，她将一无所有，在三十岁的年纪被迫从头再来。

　　可她把房产证拿出来了——她完完全全豁出去了。

　　他忽然有些哽咽。

　　这个傻女人，彻底交付真心的样子，真的好傻。洪子期怎么舍得欺负她啊，怎么会有人舍得欺负她啊……

　　他把房产证塞回抽屉，锁上锁，把钥匙扔进垃圾桶。

　　“这是你娘家，卖不得。别担心了，让我去面对吧。”他将她箍入怀中，“这都解决不了，我之前说的那一大堆保证的话，就真成了空头支票。”

　　郦月清很不安。

　　解曦这几天每天都开着她的车出门，每天都在忙，却只让她在家好好享受假期的末班车。她不知道他到底要用什么方法解决，问到就是“不用担心交给我”。可郦启发这种人，他但凡要点脸，她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还是，联系中介吧。

　　她打开了二手房屋买卖平台，找了几家明珠市内有名的店，趁着解曦出门，自己打车前去咨询。
　　解曦说能帮她解决她很高兴，这是真的，但她不想把压力都留给他。他还年轻，刚出来工作，就不得不被自己带着面临这么多难搞的问题，再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她做不到。

　　见完中介，约好拍照时间，郦月清回到了自己家。

　　房门是捡漏买的，商家摆了好几年的旧款，因为要换新款所以特价处理，她半价拿下的。门上的对联和倒福是在年廿七那天跟解曦一起贴的，因为年廿八那天他母亲要从渝州过来，他要回教师公寓住到年初四，所以提前和他一起贴了。刚搬进来的时候，家里只做了木地板刷了墙，一个柜子家具都没有，甚至连床架都没有。床垫直接放在地上，衣服之类的用纸箱装着。攒点钱，买个家具，攒点钱，再买个家具，渐渐的，这个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蜷缩在玄关一隅，把头埋在怀里，咬着唇，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