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40、你瞒我瞒

　　“抱歉，久等了。”

　　“等女士补妆，等多久都不算久。”

　　拿起靠背上的外套，绕到郦月清身后替她穿好，把花束递给她，解曦一手把她圈进怀里，另一手拿过她的钥匙，带着她往餐厅外走。她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用话堵了嘴：“不准问这顿饭多少钱，不准问广告牌多少钱，不准问咱俩都喝了酒怎么回家。你之前答应我今天晚上都归我，所以现在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续摊。”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闭嘴跟着了啊。

　　电梯下行至负一楼，他直接跟服务员报了房号，圈着郦月清来到一间包房前。里头似乎已经有人在了，隐隐约约能从没关好的门缝里听见唱歌的声音。解曦拉开门的一瞬，屋里有人大喊一声“来了”，随即便是只剩伴奏的静谧。灯光打亮，音乐暂停，郦月清看着眼前一屋子将近二十个人，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要把她正式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解曦没给她问问题的时间，直接拉着她站定，“各位是我解某人的好朋友，今天我要隆重为你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郦月清，在二十八中当老师，拿了三次明珠市优秀教师，去年还带出了一个我的首大校友。月清，这些是我在岭南省的好朋友们，大部分都是明珠市的，”他开始挨个儿介绍，大部分是夫妇，也有个别单身狗，各行各业都有，交际圈广得让郦月清傻眼，“对了，那两个是特地从邻市过来的，这个最傻逼，是从邻省飞过来的。”

　　“哇解析你要不要脸！居然说我傻逼！弟兄们！灌他酒！”

　　“当着弟妹的面你也敢这么说！小心弟妹揍你！”

　　“弟妹才不心疼！你说对吧？你看她不吭声，弟兄们，上！灌他！”

　　郦月清被“弟妹”两个字给震得半天没说出话，等她反应过来时，解曦已经被一群男人拖到沙发上开始喝酒。在一旁的几位女士绕了过来，把她拉到沙发的另一边。“哎呀，你原谅他们吧，解析这混小子谈恋爱那真是一声不吭的，突然发了朋友圈，我老公都傻眼了，扬言要找机会报复他很久了。”

　　郦月清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抓着那位解曦叫“媛姐”的女士道：“解曦明天还要监考，他可不能喝醉！”

　　媛姐一愣，连忙大喊：“喂！老公！别灌了！哎呀拉住李哥！月清说他明天还要监考！”

　　灌得不亦乐乎的男士们猛地停止动作，得救的解曦连滚带爬蹭到郦月清身边。被解曦叫傻逼的“李哥”的男士气得不行，“好小子，选这么一天，故意的吧，啊？”

　　解曦举手大喊冤枉，“月清你快帮我证明，我真冤枉啊，你甚至还比我早一天知道不是吗？”

　　郦月清对灯发誓：“这是真的，因为保密原则，我没有告诉他，我提前一天知道了他要监考这件事。以及因为保密义务，我希望各位不要跟别人说……呃，抱歉，我语气是不是太严肃了？”

　　李哥立即配合，“哎哎，配合老师工作！我读书的时候最不听老师话了，真不好，所以今天洗心革面！”

　　喝酒到底只是闹着玩的，有人唱唱歌，更多的是跟郦月清聊聊天。郦月清其实并不擅长应付这些人，但这些人仿佛跟有默契一样，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抛个话题给郦月清，让她不至于感到无聊，也不至于感到尴尬。渐渐的，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解曦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我和老李跟解析认识是在一个数学爱好者群里，这家伙要么不吭声，一吭声那全场就是鸦雀无声的，提出来的问题要么只有几个大佬能解答，要么干脆跟大佬讨论起来。后来我们几个聊得好的私底下一交流才知道，嚯，那几个大佬不是教授就是业余爱好者里最拔尖的，就他一个是大学生，而且他还自己开了个公司在做生意，而且居然还在修双学历，啧啧啧人比人比死人啊。”

　　开、开公司？还修双学历？还、还数学爱好者？？？他一天是有七十二小时还是把一分钟掰成三分钟用啊？

　　解曦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假装醉酒，“别听他们乱说，就是挣了点学费。”

　　“拉倒吧，我跟他就是生意场认识的，酒量好得不得了，嘴还甜，三言两语哄得人感觉不跟他签合约就要亏一大笔似的！啧，今天女朋友在就可劲儿装是吧！后来你卖掉公司说要再考个研，我都觉得你浪费了。你就该开公司去，考什么研啊，耽误才华！”

　　解曦一笑，开始真假混说：“到底不是做这行的料嘛。再说酒喝多了伤身，我好歹本硕都在体育系泡着，跟你应酬一次，我就得挨教授好几个月骂。”

　　“夸张！而且你不是还当过调酒师吗？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说酒不好啊？”

　　“打工而已。月清，你们粤语怎么说的？挣钱困难那个。”

　　郦月清终于回过神：“呃，‘揾食艰难’？”

　　解曦重复了一遍，手指慢慢插入她的指缝里，感受到她掌心的潮意，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安。

　　众人慢慢把话题岔开，解曦趁机握紧她的手，低声问：“要加件衣服吗？手怎么这么冷？”

　　“没有。”她的语气里藏着不安，“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优秀这么多倍。

　　她忽然想不明白。如果说以前还可以安慰自己，认为解曦是喜欢自己工作能力强的话，现在她是彻底迷茫了。论学历论相貌她都比不过解曦，连唯一的工作能力，她都不如解曦，那么，解曦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

　　还是说……

　　她不敢再往下想。

　　“月清，其实真没有那么夸张，不如说……都是逼出来的。”他苦笑，轻轻揉她的手指，“读本科那会儿跟家里人闹翻了，我发誓不用他们的钱过日子，就去了酒吧打工。后来老板林哥赏识我，干脆借我钱上学。这就是所谓的调酒师了。”

　　“我本来也没想太多，觉得出来工作再还就行。后来去酒吧帮忙的时候认识了华峰集团董事长的次子——就是你想的那个华峰，电子产品巨头那个——跟那个二公子成了朋友，他就指了条路，手把手教我开公司赚钱，还利用我的专业分了不少业务给我做。这就是开公司了。说白了就是有钱人的一个消遣，不过倒是真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我挺感谢他的。”

　　“知道学校可以修双专业的时候我报了名。我本来就对数学感兴趣，上课训练以外的时间本来就天天往数学系跑，学长学姐们还把往年真题拿给我刷，考过是意料之中的。后来一边修双学历一边工作赚钱，渐渐就心有余力不足，于是找了个合作伙伴。大部分业务是他在做，这才慢慢缓过来。一直到研二的时候，公司跟我关系已经不大了，索性就卖给了合作伙伴。钱嘛……多少留了点，做了点小投资……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光靠咱们学校这点工资养自己的……”

　　他好像真的醉了，握着郦月清的手含含糊糊地说话。脑袋靠在她肩上，压得她快直不起腰来。

　　却又好像是装的，说话虽然含糊，条理一点没少。他的过去，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在她耳边如数交代——哪怕KTV里的声音是那么大，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多喝了两杯啤酒，隐隐有些醉意，轻轻松开他的手，“我去下洗手间。”

　　解曦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心头忽然泛起不安，好像她就这样一去不回似的。

　　好在她的钥匙还在自己这，手机也放在桌子上，她不可能走。

　　对，她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他松下一口气，桌子上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微信消息。

　　她没有设置锁屏不可看，那些话语，便一句一句扎入他的心中。

　　相亲相爱一家人：李光辉叔叔：月清，元旦你男朋友总该没回老家……

　　相亲相爱一家人：李光辉叔叔：带来见一见嘛！

　　相亲相爱一家人：李光辉叔叔：就一起吃顿便饭！

　　相亲相爱一家人：李光辉叔叔：你们两个都不让我省心，一个二个……

　　他赶紧灭屏。哪怕郦月清连密码都告诉他了，他也不希望偷看她的手机。

　　只是看过的话，到底扎在了心中。解曦努力想要忘却，又怎么都忘不掉。

　　——她从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老家，她甚至不知道他今年不打算回去。可她似乎跟她的家里人说，他要回老家所以不能和他们见面。

　　是因为交往的时间过短，所以觉得见家人不合适吗？

　　还是说……

　　一想到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自己，心脏都疼得快要受不了。可是他能理解，因为最初的他对郦月清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把追她看作是自由的标杆，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任何未来。
　　他一开始没当真，所以她不当真，他能理解；她不想把自己介绍给她的家人，他也能理解。

　　可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渐渐会被她的心情所左右。她开心，他快乐；她伤心，他难过；她害怕，他不安……和她牵手的每一天，他都想更靠近她一些，再靠近一些……他想看她笑，她笑起来真的好可爱啊；他想看她脸红，吻完她的时候那迷离的双眸和红透的脸颊简直引人犯罪。逗她玩也很有意思，一板一眼的，什么都当真，说出来的话直接到让人想把她的嘴封起来，却又满载她的真情实意，是她认真思虑后为他着想得出的回答。

　　“喂，解析，听她说她比你大，你认真的？”

　　是啊，他认真的吗？

　　在今天之前他大概回答不出来。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也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我认真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但绝非今日。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去找她。”

　　郦月清正在往回走。包间太相似了，她有点犯懵。

　　迎面看见解曦过来的时候，她发自内心地笑，快步上前，正要牵他的手，却被他拥入怀中。

　　“怎么了？先、先进去吧。”

　　“我不。”他撒娇似的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潮湿灼热的呼吸打在她敏感的身上，让她本能一抖，“阿曦……？”

　　“月清，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久久没有回话，久到来往的客人盯着他们看，久到服务员试图上前让他们离开走廊。

　　红唇微启，她的回答既不是好，也不是不好。

　　“解曦，一辈子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轻易许诺。我……也许……不是最适合陪你走到最后的那一个。”她轻轻地摇头，“我知道这样的许诺很美，我也幻想过这样的未来，但，咱们都理智一点，先……别急着说这句话吧。”

　　看，她这人，是真有哪句说哪句，一点弯不带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