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33、风中劲草

　　教师运动会向来不允许体育老师参加，理由是他们的身体素质比常年坐办公室的老师们好太多，像今年新高一这样，开班多，体育老师也多，而且还年轻的情况下，高一是占尽了优势的。

　　但今年宋校说总是这样体育老师太没有参与感，于是提议专门开一个体育老师可以参与的项目。三个年级的体育科组聚在一起开了二十分钟的会，决定选择打篮球——这项运动相对平民，谁都可以学，而且学校场地是免费的，大家都可以用来练习。

　　他其实不太想比篮球，因为他就是以篮球省队队员的身份降分录取的。技术够不上国家队，个子在那群人里也算偏矮，再加上他深爱着数学，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退役。话虽如此，但比一般人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抬头看看天，忽然在二楼连廊发现端了个凳子坐着的郦月清，她的旁边是跟她同科组的熊浩然，听别人说是单身，比郦月清大七岁。这让解曦多少有点不爽。

　　似乎注意到解曦的视线，郦月清朝他招招手，“加油！”

　　声音不大，解曦根本没能听见，但这并不妨碍站得近的围观学生听见了。他们顺着郦月清的视线看去，随后爆发出惊天的尖叫欢呼声。解曦朝她点点头，迎着女生为主的尖叫与注目，信步上场。

　　郦月清是第一次跟熊浩然在单独的空间里相处，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好在是同科组的同事，她竭力忍下不自在，眼睛死死盯着球场，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查三人篮球的注意事项。

　　“阿郦，第一次看啊？”

　　郦月清打了个寒颤——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叫自己，平日里不是郦老师就是郦月清。这人干嘛啊，这个时候来跟她表示关系好？

　　“呃，毕竟是男朋友比赛。”她故意强调“男朋友”三个字。熊浩然笑了笑，自顾转了话题：“懂规则吗？我很喜欢看篮球比赛，我给你讲讲。”

　　郦月清是真的不懂，听见他说能给自己讲，思前想后抹了别人的面子日后也难在办公室里做人，就点头答应了。

　　熊浩然倒是挺自然的，真的开始给她讲解起规则来。比如参赛队员最多四个，其中一个是替补；场地是半面篮球场，十分钟内拿分多的组获胜；在这个区域里是一分，那个区域里是两分……

　　他大概真的是个篮球迷，和平日里不善言辞的形象完全不同，他津津乐道地替她讲解，也时不时解答她的问题。

　　郦月清的视线落在球场上的解曦。

　　比赛已经开始，解曦正带球过人。他的身姿迅捷，如闪电般在防守的对手中穿梭，以极快速度找到好位置，抬手头球，两分进账。

　　反正进了球就是好事，郦月清鼓掌叫好。

　　跟高一比的是高二的队伍，是三个身强体壮配合完美的体育老师，而高一年级能打好篮球的老师并不多，最后矮子里拔高个，找了两个业余水准比较好的男老师和解曦搭配。解曦有合作意识，但奈何两位老师平日里都是随机在球场上跟学生练手，每天队友都不同，早就习惯单打独斗的模式，和解曦练了快一个月的配合，还是配合不好。

　　熊浩然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三个人没点配合啊。”

　　“啊？”

　　“我的意思是，他们在单打独斗……尤其是解曦，简直好像在出风头一样。该不会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表现表现吧？”

　　郦月清当下就觉得不太舒服，立刻反驳：“他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那就当我说错话了。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跟他认识没多久，话别说太死。现在的小年轻，比我们当年刚出来工作的时候复杂多了，他们的花花肠子是咱们想不到的。”他顿了顿，朝郦月清笑笑：“你跟他谈恋爱，还是要考察考察他是不是认真对你的。毕竟他年纪在那。假设他真的是玩玩而已，跟你谈了两年，和你玩累了要跟你分手，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八，男人二十八九的年纪是最好找女人的。但你那时候已经三十二了，你要再找，难度就大了。还是比你大一点、工作稳定一点的比较适合你。”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揉了揉。

　　如果熊浩然没有这个动作，郦月清会认为他真的只是单纯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劝她好好考虑。一般情况下不管对方说的话合不合她的胃口，她都会礼貌道谢。

　　可他揉她肩膀的动作让她瞬间觉察出不对。她猛地起身，看见他略带肥肉的脸上堆着不友善的笑，她马上明白了——熊浩然那一轱辘的话是在劝她放弃解曦，最后一句话，是在让她选择他！
　　“按熊老师的意思是，你这样的比较合适我？”

　　“我可没说这话，是你说的。”他一笑，“郦月清，你年纪不小了，那小子明显就是个花花公子，身边嫣红柳绿不少的，你觉得自己人老珠黄的脸能留他多久？其实吧，我今年跟你一个办公室，就觉得你挺好的，是教师有假期，教书厉害所以管孩子肯定厉害。你要是跟他谈崩了，就考虑考虑我吧，明年就可以结婚，我能保证这个未来给你。”

　　郦月清快被恶心坏了。她千想万想，没想到他竟然刻意这么不要脸说出这种话。

　　气血涌上心头，她甚至想不出一句骂他的话，甩手说了句“白日做梦”就往楼下跑去。解曦眼角瞥见郦月清匆匆离去的身影，本来瞄准篮筐的手一滑，把球滑到了人群堆里。人群一阵惊呼，把下到一楼的郦月清给叫回了神。

　　“解老师刚刚那球可惜了！”

　　“是啊，应该能投进的，他好像在看楼上？”

　　有学生回头朝二楼看去。二楼没看见什么，倒是看见了身后的郦月清。

　　于是她被热情的学生拖到人群最前面。解曦背对着她，正在运球，认真专注的神情再一次把她勾进他的世界，也就不由自主地喊起“解曦加油”。

　　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解曦一下子就听见了她的那一声。唇角勾起，他再次投入到篮球中，这一回他没再跑神，认真专注地传球投球，不时帮着拦截防守。热烈的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边，美不胜收。

　　他笑着，一跃而起，在比赛最后一秒将手里的篮球扣进篮框中。

　　哨声吹响，解曦抓起衣服嘶吼：“好！”

　　21比5，压倒性的胜利。

　　似乎有了郦月清的喝彩他就更加有动力，在第二场和后勤的比赛里，他力压全场对手，和队友打出了一记表演一般精彩的空中接力，又无数次投球得分，最终以大比分25比7获胜。不懂篮球的大呼解曦好帅，懂篮球的直呼解曦牛逼，一时间学生纷纷涌上前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高一年级的男生更是直接把他抬起，一边喊“解曦”一边把他往空中抛。

　　被挤处人群的郦月清举着手机录下全程，眉开眼笑乐得不得了。刚才那些不快？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学生们把他放下。已经是吃饭时间，不感兴趣留在班上写作业的同学早已去了饭堂，感兴趣的也开始慢慢散场。解曦松了口气，正要找场外的郦月清，身边那群人精就像是意识到他的意图一样，大喊：“郦月清老师在不在！”

　　郦月清转身就跑，被本班的男生一把抓住，像拎鸡仔一样拎到解曦面前。郦月清红着脸故作生气：“张文聪！你干嘛！”

　　张文聪心想：郦老师你装生气的样子很好笑。

　　解曦狐假虎威：“你们怎么能这么拎郦老师？”

　　文佩琦抓住机会躲在人群里捏着鼻子大喊：“郦老师亲一个！”

　　这一嗓门不得了啊，瞬间围观的学生们开始此起彼伏地喊“郦老师亲一个”。见郦月清不为所动，转头喊“解老师亲一个”。郦月清扫视一眼，绝大部分是她的三个班的学生，还有一些不认识，大概不是解曦班上的就是年级里爱八卦的。

　　郦月清叹气，抓起解曦的手就要跑，被解曦拉住手腕，“你觉得我们能跑出去？”

　　她倒实诚：“不能。”

　　解曦乐了，转头看她：“那，看来只能同意他们了。事先声明，我不是被他们胁迫的。”

　　郦月清哭笑不得：“可我是！”

　　踮起脚尖，伸手抓着解曦汗湿的篮球服，她本想在他脸颊印上一吻，被他捧脸改成嘴唇。

　　只是蜻蜓点水，却比无数次热烈到浑身颤栗的吻还要让人头晕，血液像关不住阀门一样往脑袋上冲，郦月清只觉自己都快站不稳了。在一群人的欢呼声中拖着解曦的手往外跑，直到跑出学生们的视线，她才终于冷静下来，也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把解曦拖出了校门。

　　解曦松开她的手，把手心里的汗往身上擦了擦，这才重新握紧她，“浑身是汗。”

　　“不要紧。”她笑笑，“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解曦到底干净习惯了，摇了摇头，“我介意。既然跑出来了，那午饭我们在外面吃吧。不过我要先回公寓换衣服，你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郦月清忽然想起熊浩然说的话。她下意识要拒绝，却被解曦更先读出她的心思，可怜兮兮地摇头，“那你在楼下等我也可以……”

　　啊。他的耳朵垂下来啦，尾巴也不摇啦。她是真的最受不了他这样撒娇的了。

　　不，除了受不了他的撒娇，好像还有一股奇怪的感情混杂其中。她弄不明白，但她感到，在这股感情的驱使下，心底的声音越发声嘶力竭。

　　它在叫她答应解曦。

　　于是她抬起头，眼里映着他，坚定地摇头：“我要去。”

　　*

　　文佩琦觉得自己以后一定有当摄影师的天赋。

　　相机显示屏里的郦月清正踮起脚尖，箍着解曦迫使他弯腰下来，双唇轻轻贴在他的唇角。解曦并不惊讶，眼里满是宠溺。明明当时是郦月清把他拉下来的，可照片里他那从容的神色又让文佩琦觉得，他好像是自愿弯腰下来配合郦月清的。

　　真甜啊。她抱着相机嘿嘿傻笑。她磕的CP居然当众发糖，太甜了！此生无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