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21、不许你注定一人

　　郦月清走神程度让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察觉到她的异样。

　　改了一个下午的作业，因为频频走神，最后连一个班都没改完；家长的电话接了三个，三个都是对方说了两遍她才听明白对方的话。周围老师一下子就发现她的不对劲，异样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她只能笑笑，别的啥也说不出。她原以为第九节课要面对解曦心情会很难熬，但更难熬的，是开学以后从没有正儿八经跑跳过的身体竟然要跑一节课的步。

　　郦月清：我不要免费旅游的奖励了行吗？

　　答案显然是不行。

　　最后一组训练结束，郦月清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脸上也全是汗，整个人几乎要虚脱。有人问她要不要去校医室，她微微摇头，正想坐着休息，手臂就被人用力拉了起来，“不能坐下，要走走。我带你走一圈吧。”

　　“不……”

　　“要的，立刻坐下休息会导致下肢肌群放松，你的血液会淤积于下肢，引发脑部暂时供血不足，严重的话会晕倒。不能坐下，我带你走一圈。”

　　正要过来搀扶郦月清的王钰后退了一步，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转。郦月清今天穿的是印着棕色小熊的T恤，运动裤是灰色的束脚裤，看起来比平时严肃的套装要年轻好几岁。而解曦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白底棕字的护腕。她记得上午出门的时候看见晨跑的解曦，他戴的可不是这个颜色的护腕。

　　唇角勾起笑意，王钰后退一步，还顺带帮了一嘴：“就是，不能蹲，会头晕想吐的，清姐你快跟着走两步，我给你拿水！”

　　水自然是不会有的，她只是找个借口让解曦带人“走一圈”。反正郦月清要是渴得不行那还有解曦在，这里没她什么事。

　　于是她头一回特别积极地组织老师们把接力棒收集好，特别积极地把它交给手里拿了瓶水要递给郦月清的老师，特别积极地跑到解曦身边把水悄悄递给他，然后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郦月清只知道自己被解曦搀着绕操场走了好几圈，直到天色昏暗，自己喘过这口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依赖他。明知他对自己怀有爱恋的心意，明知自己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也不想和他有更深的牵连，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非要靠在他身上，靠在那坚实的胸膛里，被他有力的双手支撑着，一步一步在这红色塑胶跑道上缓慢行走。

　　她想试者把原因归结为自己没力气。

　　可真的是这样吗？

　　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解曦的手里不知何时一直拿着一瓶水。

　　像是要给自己的，又一直紧紧攥着没给。

　　她刚想说话，他似乎就察觉到了她的改变，低声问：“还好吗？要休息会儿吗？”

　　郦月清点头，他四下看了看，把郦月清往主席台后方的小树林子里领。那个小山坡是学校绿化做得最好的地方，中间放了几个石墩做的桌子和凳子，应该算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休息处。

　　小心翼翼搀她坐在石墩子上，解曦贴心地拧开水瓶盖，递给郦月清，“可以喝了，慢一点。”

　　她哑着嗓子，生疏地回：“谢谢。”

　　解曦坐在她的身旁，“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二人之间气氛渐渐诡异，这样的沉默让郦月清觉得不太舒服。她想要引个话题起来，又被解曦拍拍肩，示意她好好休息。

　　“现在几点了？”

　　“晚上六点半。有晚修？”

　　“没有，今天可以直接回家。”

　　“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郦月清：啊？

　　“呃，我打车送你回去？”

　　郦月清：噗嗤。

　　明明不是适合笑的场景，郦月清却没能忍住，捂着唇笑了起来。解曦想到自己提的蠢提议，也觉得好笑，索性跟着郦月清一起哈哈大笑。

　　郦月清看见哈哈大笑的解曦，心中砰然。

　　他好像……是真心的啊。

　　怎么办？自己好像，真的抵挡不住了。

　　比大脑更快行动的，是郦月清的嘴：“谢谢你帮我，今晚这顿饭我请你吃吧。我钥匙和手机都在桌上，你帮我拿一下，我去停车场等你。”

　　像是拿了什么大奖一样，解曦高兴万分，撒丫子就往教学区冲去。郦月清无法自控地笑，又强硬扶额，唇角残留的笑意，渐渐化作苦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像极了十几岁时冲动的自己。

　　那时候傻里傻气不懂得考虑太多，只以为和洪子期在一起就能改变自己不幸的过去，却没想到那是另一个不幸的开始。那么，现在的自己有能力思考了，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傻里傻气的选择啊？他明明，已经这样明示自己了；他明明，确实不适合自己；他明明，和她是没有幸福未来的。不是吗？

　　郦月清，清醒一点，不要再踏入另一个不幸的深渊，好吗？

　　吃完这个面，就结束吧，明确、清晰、不拖泥带水，认真跟他说：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郦月清坐在自己那辆宏光mini对面的花坛边沿上。夜幕降临，路灯昏暗，要想发现她是一件难事。

　　所以她轻而易举看见他快步跑来，看见车子边上没人时步速慢慢降下。似乎是有些失望，拿着她手机和钥匙的那只手撑着车顶，重重地叹气。

　　“唉。”

　　一瞬间她的心揪了起来。

　　不该的，他不该这样。

　　他看了看手表，喃喃自语：“不会是这一段路都走不过来吧？她有低血糖，别是晕在路上了吧？”

　　眼见着他要往操场方向跑，郦月清连忙起身，“解老师！”

　　被路沿石绊了一跤，她向地面踉跄几步，撞入他冲过来的怀抱中。

　　心跳与心跳相互交杂，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最大声。他身上有着好闻的气息，是清新的柑橘味。仔细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是刚才穿的那套运动服，而是一件短袖白衬衫配一条卡其色休闲裤。

　　“我扶你起来。”

　　“我没事，就是被花坛绊了一跤。”

　　解曦满脸写着不信，硬是把她扶到车子旁，“能开吗？”

　　“我真没事。真的，你把我脑补得太弱了。”

　　郦月清知道自己不能怪解曦，说实话换做是她她也会觉得这个女人身体弱啊。早上低血糖晕倒被学生送去医务室，跑个步体力不支要被搀扶着走到太阳落山，怎么看怎么像小说里描写的孱弱大小姐不是吗？可她真的没什么问题，她就是坐办公室坐久了体力不太好，年年体检她的所有数据都非常好，她才不是什么孱弱的人！

　　一想到这郦月清就来火，见解曦扣好安全带后放了手刹一脚电门接刹车，一个急转弯吓得解曦抓着座椅一动不动。解曦可算知道自己的担心惹这人不愉快了，半开玩笑地回：“我觉得最弱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你开车实在是太猛了。”

　　“电瓶车发挥不出我的全部实力。”

　　“那给台宏光油门小货车给你你岂不是能在秋名山玩漂移？”

　　“那起码得是奔驰宝马保时捷才能发挥出来吧？”

　　二人哈哈大笑，尴尬的气氛总算过去。解曦笑着问：“你喜欢这些车？这些车品牌溢价很厉害的，不实际啊。”

　　“自己买当然不实际，”郦月清故意朝他眨眨眼，“对象有就行了。”

　　解曦一下子就听明白，她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故意装作没听明白，“还好不是迈巴赫劳斯莱斯。”

　　郦月清倒是没开玩笑，“那不用，我姐妹说她以后会买，一三五给我开二四六给她开。”

　　解曦傻眼，“你姐妹是大老板？”

　　提到李嘉慧，郦月清的心情就变得很好，“不是，她是律师，带她工作的老板据说特别厉害，已经自己赚钱开自己的律所了。”

　　解曦毫无感情地哇了一声，总觉得这个剧情好像在哪里听过。啊对对对对，老张不就是这样开的自己的律所的吗？难道她朋友是老张律所里的律师？

　　不会这么巧吧，应该不会。

　　不过能听她这样介绍的朋友，一定是和她关系非常好的。还好，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还有人在她身边，在她难过的时候陪着她，在她开心的时候与她一同分享。

　　郦月清：“去哪吃？”

　　车子驶出校门，朝红绿灯径直行去。解曦毫不犹豫地回答：“去那家‘渝州小面’吧，面很筋道，还不错。”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提醒有人给他发信息。

　　“咦？这店在哪？”

　　“啊啊，先直走，过了第二个路口靠右，就能发现那家店了。”

　　变道至中间车道，郦月清趁着红灯瞥了解曦一眼，发现他好像在跟谁聊天聊得火热。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酸。她也许是他池塘里的一条鱼，在她这里没有拿到他想要的结果，就可以直接捞下一条鱼吧。

　　真没想到，解曦会是这样的人。

　　明知道自己是臆测的郦月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只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可笑的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却竟是自己车载精油那股子柠檬味的芬芳。

　　这不就跟他身上一样味道了吗？

　　按着解曦的说法，郦月清很快在右手边找到那家店。能停车的位置不多，好在郦月清的车够小，她决定强行塞进路边停车区域。

　　倒车的时候不小心看见解曦专心致志聊天的模样，甚至看见他的脸颊一片潮红。

　　一股酸意直涌喉头，哽得她快要喘不过气。车屁股便像是碰着了什么，“咣”的一下，让郦月清本能踩了刹车。

　　车屁股……“咣”的一下？

　　“我的车！”

　　漆被树头刮花了。

　　郦月清心痛万分：我这傻逼，分什么心啊！这下蹭掉漆了吧！这车才买了一年啊！

　　解曦摸了摸上头的痕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掉漆了，要是撞凹了还得送去修理。”

　　郦月清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被瞪得莫名其妙的解曦快步追上去。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郦月清不高兴，但他就是不想郦月清不高兴，连忙把她往店里带：“来来今天我请你吃面，想吃多少吃多少，我请客！”

　　一肚子气的郦月清坐在店里，拿起菜单，看着主图上明晃晃的红辣椒，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这都是辣的？”

　　“可以选不辣。”

　　她打死不信这个渝州人嘴里说的不辣，就跟她打死不信这些地区的人说“微辣”一样。今年暑假高三的毕业后她跟着年级去渝州旅游的时候就被当地老板骗了。说好的是微辣，上桌的是一盆红辣椒，当时她就傻眼了，差点把老板叫过来质问。

　　谁家的微辣是放一盆辣椒的？

　　但看见了周围人那更厚的辣椒后，她坐了回去。人家的微辣就是这么多辣椒。

　　那天郦月清吃到闹胃病，十点多到医院挂急诊，她可再也不想吃辣了。

　　“我不信！”

　　“真的，我试吃过，连辣椒皮都没有！”解曦举手对天发誓，“要是它有辣味，你以后的饭我全包了！”似乎意识到郦月清马上要开口的拒绝，他赶忙补口：“仅限食堂啊，我刚出来工作，外面的太贵了，天天请我请不起。”

　　既然解曦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姑且信他一回吧。

　　“你点吧，你知道哪个好吃，我就只有一个要求……”

　　解曦笑着接话：“不辣嘛，我知道的。”

　　他来到前台点单，特地要求绝对不要放辣。老板娘一看这人就是上次那个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要放辣的小帅哥，笑吟吟地问：“那豆是你女朋友？”

　　解曦严肃认真地回答：“不是，不过……在努力。”

　　想起王钰发给他的那张照片，嘴角不由自主地高了些，“希望有一天，她这轮明月，能被我给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