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14、西关小姐

　　很快，刘东南等人也来了。

　　一行人在门口大约等了十分钟，前台叫号。郦月清打开预约界面上前去，前台核实后，立刻有一位服务员迎上前来：“欢迎光临，请问一共几位？”

　　服务员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好引路，郦月清跟着服务员带领解曦等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用粤语回答：“六位，不拼台。”

　　“好的，这个位置可以吗？”

　　“OK的。”

　　郦月清看了一眼茶台，绕过所有人坐在了水壶旁边，一边用眼神示意何宇等人坐下一边交代服务员：“不要纸巾，拿最便宜的茶就行。菜单给多我一份。”

　　解曦看着服务员把纸巾收回去的动作，这才明白下车的时候郦月清把车头那包纸巾丢给他的意义。

　　服务员一看是熟客立马了然，点了酒精灯，拿出两张菜单和对应份数的茶叶包，在其中一张写上人数和台号便离开了。郦月清一边从柜子里拿出碗、骨碟、筷子和杯子，一边对第一次喝早茶的新同事们交代：“要的东西用铅笔在写了台号那张菜单上，名字后面第一个框上写个数就行，要一份就写1，要两份就写2，你们选吧，我给你们泡茶。你们随意点，看到感兴趣的都尝尝，我口味固定了，点的东西没新意。”

　　何宇和刘东南互相看了看，何宇低声嘀咕：“这岭南人果然抠，纸巾都不要，还买菊花茶。”

　　刘东南掐了一把何宇的大腿：“可能明珠楼的菊花茶比较好喝吧？”

　　郦月清没听见，只是把已经灌满水的茶壶放在酒精灯上加热，为泡茶做准备。

　　解曦把服务员留下的茶叶递给郦月清，褚倩倩和王钰扫了何宇和刘东南一眼。

　　王钰支支吾吾的：“清姐，咱们，呃，今天AA的吧？”

　　郦月清把解曦递来的茶放到一边，眨了眨眼，“不是昨天晚上说要AA的吗？还是说，突然想要我请啦？”

　　她本来就做好了埋单的准备，就算临时从AA改成她请也没什么。

　　“那没有，就是反正AA嘛，要不跟服务员说换个茶？”

　　郦月清了然，顿时笑了起来。把水壶放在酒精灯上，她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五包凤凰单丛，“就算是AA，茶我请总是要的。这是个好东西，我平时都不舍得喝，今天拿给你们喝。”

　　王钰一听说是好东西就来了劲儿，立刻举手问：“这是个啥？”

　　“鸭屎香。”

　　连同解曦在内，五个新入职的外地老师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郦月清熟练地把茶叶倒在茶壶里，拿起烧好的热水一边烫碗筷一边介绍：“这个是我去年冬天买的，本来说拿去送礼，但年前突然生病住院，整个新年期间都是在医院里过的，年后想拿去送，又老是忘记，好不容易想起来都是三月份了，也实在不好意思送，就留着自己喝了。啊烫！”

　　解曦一惊：“小心！有没有被烫到？”

　　“没事。”郦月清吹了吹已经被烫红的手指，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里的水倒进碗里，将杯子在碗里转了一圈。解曦见状有样学样，拿了她手边的另一套碗筷跟着做。能有人帮忙郦月清自然不推辞，她又拿起调羹把热水往筷子上浇，最后才把碗里的热水倒在玻璃盆里。

　　解曦有样学样，做得跟个老熟客似的。

　　碗筷分发下去，只留下茶杯在郦月清的面前。第二壶热水烧好后，她往茶壶里倒了些水，又马上倒掉，只留了一点点在自己的杯子里。拿起杯子闻了闻，香味清新独特，据说是银花香型，但她怎么闻怎么觉得跟黄枝香接近一点。她查过，发现大师们对这个香味也有不同意见的判断，她就直接放弃了。

　　普通民众又不是什么大师，好喝就行了，管他什么香味。

　　郦月清正要倒掉，坐在她另一边的王钰立刻跟她示意，拿过杯子和旁边的褚倩倩一起闻气味，异口同声：“好好闻！”

　　何宇跟刘东南不甘示弱，也拿了过去闻了闻，觉着这大概是皇帝的茶香。

　　把茶漏放在公道杯上，沸水入壶，约莫一分多钟后，她抬手把茶壶里的茶倒进公道杯，把茶漏反扣在茶壶上。倒茶入杯七分满，这才把茶杯分下去。

　　“你们选了什么？”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光顾着看这个“鸭屎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忘记点单了。

　　两张菜单五个人看，郦月清第二次往茶壶里加水，等了两分钟，抬手把茶壶反扣在公道杯上。他们几个速度倒是快，选了不到五分钟就基本出了雏形。解曦把已经写了字的菜单传给郦月清，郦月清扫了一眼，倒是做过功课的，什么干蒸烧卖、水晶虾饺、豉汁凤爪……经典的茶点基本都点上了，硬要说的话漏了个干炒牛河。但是在凌晨一点的大排档，跟朋友一起点上一盘干炒牛河，外加一锅海鲜砂锅粥，才是郦月清最喜欢的吃法。

　　她大概率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群人一起去吃夜宵的，于是提议：“要不要试试干炒牛河？”

　　“会不会太多了？”王钰有点不好意思，“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的。”

　　“那就打包嘛。”郦月清笑着，“正好，晚饭都不用做了。”

　　她在干炒牛河后头的第一个框上写了个“1”，又加了个状元及第粥和一碟菜心，叫来服务员下单。不多时，单子下好了，郦月清的茶也已经喝过一巡。她撑着脸，笑问：“怎么样？名不副实吧？”

　　刘东南咂咂嘴，“名字难听点，但是很清爽。”

　　何宇点点头：“我不懂茶，还挺好喝，就是这名字奇怪了点。”

　　“确实，这名字太难听了，换我平时我肯定不买。”王钰点点头，“但是这个香味好好闻，像兰花！”

　　“兰花？我觉得像杏仁诶！”褚倩倩眨眨眼，又问郦月清：“它是啥香味啊？”

　　郦月清笑着回：“我觉得是黄枝香。”

　　王钰＆褚倩倩：……

　　解曦一口闷了，放下茶杯，“什么香味无所谓，好喝就行嘛。郦老师，能把茶壶递给我一下吗？”

　　话音未落视线就落在了那个倒扣的茶壶上，他的眼底流过一丝惊诧。郦月清把茶壶取下，替他添上茶。解曦想起昨天张先持的交代，将食指和中指弯曲，在桌上扣了扣。郦月清笑了起来，故意用粤语称赞：“犀利喔，咁都知？”

　　解曦：？

　　郦月清：“夸你厉害的意思。”

　　于是被夸的解曦兴冲冲地给还不知道这些餐桌礼仪的新同事开始科普。从叩手礼的来源讲到茶楼文化的起源，越介绍越庆幸昨天晚上自己认真听了张先持嘀嘀咕咕说的那些个东西，今天才有这么一次装叉的机会。

　　服务员陆陆续续把菜品端了上来。

　　王钰和褚倩倩迅速掏出手机开始花样拍照，认真且专注，以至于吃了无数回的郦月清也没忍住，拿出手机简单拍了拍。喂过相机，众人开始动筷。郦月清等他们夹了一轮，才开始动筷子，把无人问津的凤爪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

　　这家的凤爪酥糯香甜，皮肉又弹牙，特别好吃，郦月清每回来都一定要点上。还有虾饺，她也特别喜欢，水晶皮十分Q弹，包裹的虾肉馅不但有整颗的大虾仁，而且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虾肉独有的鲜甜，大厨新鲜做的跟其他茶楼用半成品做的完全不一样。如果是她一个人来，她会再叫上菜心瑶柱粥或者咸骨菜干粥。有肉就要有菜，但一个人点一大碟菜心不现实，这时候她就会折中选个带菜叶子的。菜心瑶柱粥或者咸骨菜干粥，就成了她的最佳选择。

　　今天人多，她便豪爽地勾了一碟菜心，粥就选了最有特色的状元及第粥。状元及第粥内放了猪肉、猪肝、粉肠、猪腰、猪肚等食材，郦月清不是太能吃内脏，要不是今天人多，她也绝不会点这个。

　　可惜明珠市不临海，要是去临海的城市，尤其是海港附近，她就会选艇仔粥。艇仔粥里有生鱼片，鱼这种东西，尤其是海鱼，那真越是新鲜越是鲜美。她有幸去过一趟海边，吃了刚刚打捞起来的鱼做的艇仔粥，那滋味儿简直绝了，根本不腥，带着满口的海风鲜甜，简直人间极品，尝过一回她就再也不想吃岸上餐厅的艇仔粥了。

　　她不由得问：“还合口味吗？”

　　“好吃！”两个姑娘已经停不下来了，尤其是王钰，食量小但每一款都想试试，于是跟褚倩倩合作，什么都对半分，连红米肠都要一人一半。

　　解曦点了点头，由衷地感叹：“好吃，就是，不够过瘾，想来点辣的。”

　　郦月清不厚道地笑了：“你刚才没提，所以下单的时候没有交代放辣椒。我让服务员给你拿碟辣酱？”

　　解曦义正言辞地回：“作为一个不太正宗的渝州人，我必须声明：勒个海椒酱点儿都不辣，没得灵魂得，点儿吃事都没得！”

　　还是第一次听解曦说川话，郦月清傻了眼，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见她笑了，解曦故作矜持地撩了一块泡椒到嘴里，一口咬掉，在郦月清的惊诧之下吞进肚子里。

　　无事发生。郦月清带头鼓掌：“厉害厉害，我这辈子最吃不得的就是辣！”

　　解曦发自内心感到可惜：“那你这辈子会少了很多乐趣……”

　　郦月清叹气：“我知道，但是胃说它不允许啊！”

　　一顿饭有说有笑，再加上解曦买的蛋糕，最后竟还剩了不少东西。打包瓜分后，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大饭盒，彻底解决六个人的晚饭问题。结过帐，各自发红包给付款的郦月清后，王钰和褚倩倩说要去附近逛逛，何宇、刘东南打算一同坐地铁回去。解曦本想自己走回去，郦月清想了想那将近三公里的距离，决定还是送他到江景蓝湾的大门前。

　　进去？她不进，她打死不进。只是不送他回去，看他大热天穿个衬衫西裤皮鞋还扬言要走回去，怎么看怎么可怜。

　　开着车的郦月清心情不错，也就自然没想到——解曦其实完全可以坐公交或者打车，但他偏偏一个都不选，非要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