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13、护花使者（二）

　　解曦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厕所。

　　商业街热闹，他是在商场地下负一层找到的。女厕排了大长龙，男厕所没人。正当他爽快地推开男厕大门，里头却传来一声尖叫：

　　“撞鬼咯！里面有人啊你不知道吗！”

　　大妈的尖叫声十分刺耳，关键是说的粤语，他听不懂，他能知道的是，男厕所里挤满了大妈。

　　“对不起！”

　　解曦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站在外头大喘气，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推开门。下身的尿意越发猛烈，解曦想夹腿又不敢夹。可不能夹，再夹要尿出来了！厕所厕所厕所……哪里有没被大妈占领的厕所啊！

　　他快速朝电梯冲去，扶梯太慢，他咬着牙在上面狂跑，直接上到一楼，抓了个卖衣服的服务员就问：“不好意思厕所在哪里？”

　　“一楼没厕所，你坐那个电梯上二楼往左边走……”

　　后头说了啥解曦就没听清了，他快步冲到扶梯前，扶梯站满了人，解曦无论如何都钻不过去，只能咬着牙干站着，等那蜗牛一般的电梯慢慢往上挪。

　　解曦：快点快点快点它怎么这么慢啊！

　　终于来到厕所门前，女厕所的长队伍依旧吓人，更吓人的是男厕所那边竟然也排起了队伍。是上楼还是排队？还好长度不是很长，大概，排一下会比上楼好吧？

　　他快步跟在队伍最后。还差四个人。还差三个人。

　　解曦：“啧！”

　　怎么这么慢！他好想上厕所！不行不行不能想，他不想上厕所，对了想想之后跟郦老师去哪里吧？呃，去明珠楼喝早茶，早茶……茶水……好想上厕所啊！他要憋死了！

　　等在门前的解曦前所未有地期盼里头能出来一个人。只要能出来一个……他就可以……

　　门开了！

　　他一个箭步冲进去，站位竟然全是坏的，蹲位更是只有一个，而厕所里竟然还有四个人在等。

　　解曦两眼一黑。老天爷，他这是做错了什么啊要这么罚他！救命他要撑不住了！

　　……

　　按下冲水键的一瞬，解曦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爽，太爽了，比当年打篮球赢了还爽，比保研了还爽，比导师问他想不想读博还要爽！

　　神清气爽地洗干净手，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嗯，看起来还算干净利落。正当他摸出兜里的纸巾准备擦手的时候，眼神无意中瞟见墨绿色的表盘，分针上标的时间让他一愣。

　　他为了上个洗手间居然把郦老师丢在奶茶店足足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郦老师要等急了，肯定会生他的气！不，甚至可能根本连气都不会生。毕竟他算她的谁啊？哪有资格让她为自己生气啊？

　　是啊，他算她的谁呢？他追她，是真的因为自己喜欢她吗？

　　扯了扯嘴角，答案他心里清楚，可他说不出口。说出口了，他跟当年脚踏两船的那个叫洪子期的学长，大概就差不多了。

　　他认识洪子期。

　　洪子期是数学系的研究生。解曦经常在有空的时候去旁听数学系的课，在听线性代数的时候，总是看到洪子期过来帮教授跑腿。那位教线性代数的教授，正是洪子期的导师。

　　解曦作为一个过来旁听的学生，反倒比在场修了线代的人还要学得好，所以那位教授格外记得这个体育系的学生，也经常会在下课的时候解答他提出来的疑问。一来二去，解曦就在那位教授面前混了个脸熟。

　　洪子期自然也认识他，但他不知道的是，解曦还认识郦月清。当年郦月清在校门口甩洪子期巴掌的时候，他就在后头看着。

　　所以洪子期对他还挺客气的。

　　于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解曦出手了。他故意在教授要他帮忙转达信息给洪子期的时候说漏了字，让洪子期走错了校门，结结实实让教授白等了半个多小时，挨了教授一顿批。他还撺掇体育系的朋友跟洪子期起哄，让洪子期当着他女朋友的面跟他们吵架，然后拿了他的平板电脑像打篮球一样抛来抛去，而洪子期在下头怎么追都追不上，在女朋友面前丢了脸。没过几天，那位女朋友就把他给甩了。

　　活该。

　　郦月清要是知道洪子期在学校混得这么丢人，应该会高兴。

　　当时的解曦根本没想过到郦月清面前邀功，他甚至只是知道她是岭南省明珠市第二十八中学的新入职教师，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也不打算去联系她。

　　他只是正义感爆棚，想要替那个可怜的小姐姐收拾收拾渣男而已。狗东西还脚踏两船，数学系那么多单身狗个个求不来女朋友，这狗东西凭什么吃着碗里的还想扒锅里的！

　　至于现在？

　　陈年老东西了，拿出来邀功算什么？郦月清肯定也忘了，她现在过得很快乐，肯定不想再提那个狗东西才是。

　　解曦如水中的鱼，在人群中穿梭游离。转过拐角就是奶茶店，他只要推开门，那个长着圆圆脸的郦月清就会朝他笑笑，在座位上等他过来。

　　意识到她会等他，他的心情变得异常的好。

　　带着笑转过拐角，远远就看见落地玻璃墙里的郦月清。她似乎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交谈正欢——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她拿起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店里要买奶茶不会扫个人的二维码，他俩也不像是在进行交易才扫码，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她加了他的微信。

　　解曦一瞬间愣在原地。那个男人加了她的微信？

　　那个男人比他矮，头发比他秃，体型比他胖且糟糕，她居然加他微信？

　　不不不，搞不好是推销呢，现在常有的，推销的人满大街找人加他们的微信。嗯，郦月清一定是因为这个……

　　下一秒，他再也没空胡思乱想了。

　　因为郦月清，被那个男人碰了肩，甚至还差点抱了她。

　　解曦从来没有如此失去理智过。

　　他本能地骂了一句国骂，几近失控地推开店门，长腿在人群中自如穿梭，在那个男人差点要抱上她的一瞬，他来到了郦月清身边。他清晰看见郦月清脸上的惊恐和抗拒，这样的神情让他更加愤怒。能留给她挪开的空间并不大，她不知所措又避无可避，只能一味地将自己缩起来以保护自己。

　　解曦拽起借口腰痛、希望郦月清能主动触碰他的男人，用力扶起已经懵到任人摆布的郦月清，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挡在她的身前。

　　这男人的招数还是太拙劣，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读书做兼职的时候见过更多恶心男人的高端招数，骗得女孩子把她们的手给他们尽情揩油，慢慢的是肩膀，然后是脖颈和唇，接下来是腰和臀，最后是身子。

　　男人灰溜溜逃跑了。

　　“郦月清，你就不知道避……”

　　情急之下的责怪在看见她眼中流出的惊慌不安后顿时消逝。这不能怪她，是狗男人的错，怎么能怪她呢？

　　她眼里的点点泪光让他充血的大脑慢慢得以冷静。

　　仔细一想，这人到底是被象牙塔保护起来的人，像个刚进入社会的小姑娘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绝和反抗。她太干净太洁白了，让人忍不住想要守护这份单纯可爱，想要让她一辈子都这样，永远看不到阴暗的角落。

　　他握紧拳头，强忍要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慢慢松开手。

　　“别怕，如果你以后遇到陌生男人这样接近你，你一定要记得说自己有男朋友，然后给我打电话。”

　　郦月清非常认可他的话，她家里买了好几套男装挂在阳台上就是为了吓唬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但给他打电话这事，好像有点太麻烦他了。

　　“没事，我以后会注意的。”以后都填已婚得了。

　　解曦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叉着腰，满是不愉快的眸盯着她的手机。她下意识捂了捂，笑着说：“真不用了。”

　　“不行，手机给我。”

　　郦月清有些不愉快，“我都说没事了，谢谢你的好意。”

　　解曦突然委屈起来：“郦老师，你不让我帮忙就是跟我见外，跟我见外就是不想跟我做朋友。郦老师，我还以为咱俩关系很铁呢，好伤心啊。”

　　郦月清：谁跟你铁！

　　但她实在受不了这委屈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尾巴不摇了，耳朵耷拉下来，眼里满是泪光……

　　哪怕觉得似曾相识，郦月清也只能举手投降。

　　解曦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她解锁，把手机递给自己，他迅速输入一串数字拨通自己电话。想着她肯定不会真的留下自己的电话，解曦干脆自己写好备注替她加入通讯录，结果收到郦月清明面上的鄙视。

　　是的，鄙视，她都故意摆在脸上了。

　　他却觉得好笑，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

　　解曦强忍笑意：“没有，就是，看见你故意鄙视我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

　　“你是说我长得滑稽吗！”

　　“哎哎，冤枉啊！我道歉还不行吗？别走啊！”

　　“我才没那么小气，”郦月清神情轻松，像是捉弄了别人一样带着坏笑，“走吧，蛋糕好了。”

　　领了蛋糕，郦月清把它们放在后备箱。虽然店员用了保温袋子装着，里面也放了冰袋，但郦月清还是怕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把奶油搞化了，于是在找停车位的时候，没有特意停到明珠楼的地面停车场去，而是停在了附近的一家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里。下车的时候还特地把车头塞着的纸巾丢给解曦，一边锁车一边嘟囔：“今天亏大了，吃顿饭俩小时要八块钱停车费。”

　　塞纸巾给他干嘛啊？餐厅不是有吗？还有，她居然心疼八块钱的停车费？不觉得饭钱比停车费更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