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舍》自山佳

2、名字

　　“老头子，回来了。”师娘打开门冲里屋喊着。
　　“师父，我们到啦！”沈陆提着那兜萝卜，还是太重了些，把女孩子的胳膊拉得直直的。
　　“今天怎么这么慢，外面冰这么厚，刚想出去找你们。来来来，我刚煮的姜茶，喝了去去寒。”厨房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看到了师娘身后的大花棉袄后，错愕了一瞬，“这是谁家小姑娘啊，看这冻的，快，一块进来喝一碗。”
　　大花棉袄楞楞地，只是看着这房间里的一切，裹得严严实实正在摘围巾的老太太，背着手刚从厨房走出来接过老太太手中生肉的老头，还有提着一兜萝卜，一脸担心看着自己的陆丫头。
　　这里真的比外面暖和很多，热到眼睛也跟着有点热。
　　“袄上全是水，脱了吧孩子。再着凉了。”师娘说着回过身来，将大花棉袄从她身上脱下来，这才看清，除了大花棉袄，她只穿了秋衣秋裤。棉拖也沾上了冰，屋里的温度让棉拖变得湿哒哒的。
　　“哎哟，怎么穿这么少，还刚下了雪，作孽呀真是。”师娘放下大花棉袄，一把抓过自己的外套披在秋衣秋裤身上，“走，去卧室给你找身合适的衣服换上。”
　　师父目送二人进了里屋，弯腰接过沈陆手里的萝卜，“来来来，把这碗姜茶喝了。”碗里的姜茶冒着热气，还没有喝就已经感觉到了胃里暖起来的感觉，“那是谁家的孩子啊？”
　　“不知道，我在大门口看到她的，她一句话都不说。”沈陆舔舔嘴唇，姜茶放了一会，入口温度刚好：“不说自己妈妈在哪也不要去找警察叔叔。”
　　“这样啊。”师父应了一声，随后伸手，将沈陆嘴边的水迹擦掉，笑得和蔼：“陆丫头，今天咱们该学什么了呀？”
　　卧室里，头发乱乱的小姑娘被师娘安顿在铺着靠垫的椅子上，“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怎么大冷天一个人穿成这样跑出来呀？”
　　不答。小姑娘只是看着老太太在衣柜前翻找的身影，呆呆地像是出神。
　　“呀，找到了。”老太太拿着几件衣服走来，“这是我儿子小时候的衣服，还好没有丢，来，看看合不合身。”小姑娘依旧呆呆地随着老太太的手起身，任由她将棉衣套在自己身上，像个小提线木偶。
　　“还可以，就是裤管有点长，折一圈儿就好了。”顺着裤管最下面，折起来一圈，看到了小姑娘冻得发紫的脚腕，和一道竖着的，深深的伤口。
　　“这是怎么搞的呀?”依旧不答，小姑娘还是呆呆地看着，眼神里像是没有任何东西。“嗐，没事儿，人活着谁还没有点口子啊，去喝碗姜汤就好了。走，跟奶奶出去喝姜汤。”被牵着走出了卧室，脚上湿掉的棉拖沉甸甸的，让她走路都透着一些疲惫。
　　“坐这把姜汤喝了，奶奶去给你找双干干的拖鞋。”面前的是一碗姜汤，端正的放在小煤炉上，熬得浓浓的，还冒着一点热气。
　　喝吗？不想喝。
　　脚下一暖，湿哒哒的棉拖换成了一双干干的，大大的棉拖。“拖鞋只有爷爷的是干净的了，先凑合传一下。”老太太抬起头，许是煤炉温度高，将她的脸熏得红红的，“怎么不喝姜汤呀?会感冒的。”
　　小姑娘看着老太太的脸，转头盯着脚上干干的棉拖，眼泪灌了满眼，啪嗒啪嗒从眼眶里掉出来，棉拖上一下就有了好几朵水花。
　　“怎么了？怎么还掉金豆豆了?”老太太站起身摸着小姑娘乱乱的头发，本想问些什么，但想到小姑娘的沉默，只是叹出一口气。
　　“你不喝吗？”沈陆听到响动从书房出来，看到的是掉金豆的小姑娘，抚摸着小姑娘的师娘，还有煤炉上那一碗温热的姜汤。“不喝会感冒的。”沈陆收回视线，看着小姑娘道，“还是说你想要人喂?那我喂你。”说着便要去厨房拿勺子。
　　听到这句话，沉默哭泣的小姑娘立刻端起那碗汤，像是生怕沈陆要喂她一样，让碗快速见了底。
　　“对呀，这才对嘛。自己的汤自己喝，才是乖孩子。”沈陆看着见底的碗，半大小人儿似的说着。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站在煤炉旁边的沈陆，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你好，我这边派出所的。”
　　“呀，是不是你家人来找你了呀。”师娘说着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军大衣的警察，和一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女人朝屋里张望着，看到坐在暖炉边的小姑娘瞬间哭到嘶哑。她快步走到小姑娘身边，紧紧抱住她，除了啜泣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这样的，今天一早这位王玉玲女士来我们这边报案，说是自己孩子找不到了。我们顺着孩子可能去的方向一路打听，最后才找到这里。还好孩子没有丢。”警察对着屋子里其余人解释着，沈陆的视线始终钉在小姑娘身上。
　　她为什么不讲话?
　　“哦，原来是这样。”师娘看着紧紧抱着小姑娘的女人：“今天早上我家孩子在小区门口发现了她，我看冻得怪可怜的，领到家里来暖和一下，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啊。”
　　“爸爸妈妈没有不要你，爸爸妈妈是出去处理事情了，你怎么自己就，乱跑。你吓死妈妈了你知不知道。”王玉玲刚稳定的情绪随着这一句解释再次激动起来，可她怀里的女儿始终一言不发，依旧在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孩子找到了就好，别再哭了再吓到孩子。”师父走过来，对着王玉玲劝道“快带孩子回家吧，一早上了就这么冻着，回头生病了就不好了。”
　　王玉玲转过身，似要下跪，被几个大人上前一把搀住，“谢谢，真的谢谢你啊大爷，要不是你，我这孩子丢了我的命也就没了…”
　　大人七嘴八舌地劝慰着，沈陆悄声走到小姑娘身前，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小声问：
　　“她是你妈妈吗？”
　　小姑娘看着沈陆，愣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回家记得暖和一下。”
　　待到王玉玲终于平静下来，拉起小姑娘的手，看着屋里的众人说：
　　“对爷爷奶奶还有小姐姐说谢谢。”
　　小姑娘没有开口，只是快速地鞠了一躬。
　　“这孩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她责怪了一句，接着对屋里的老人说：“真的太感谢您二位了，改天我把这衣服洗好了给您二位送过来，真是太感谢您了。”
　　小姑娘随着王玉玲的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看着沈陆。
　　“我叫魏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