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南昔依

1、故里

　　徽州城，挨家挨户都挂着火红灯笼，灯光阑珊，大街小巷，人流如潮，无论是商贾，还是小贩，都在自家门口忙着。
　　这时，天降濛濛小雨，笼罩着整个徽州城，是纤手撑着渲染着兰花的油纸伞的少女，还是撑船戴斗笠的诗人雅兴十足的采莲，到底是什么给了徽州这幅画增加了诗韵和灵韵。
　　一个满脸灰尘，狼狈不堪的少年冲破了这份宁静。
　　“小兔崽子！偷东西偷到你张爷爷头上不想活了吧！”一个彪悍的大汉边跑遍边骂。
　　“你个没文化的大个子，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那位少年边跑边嘲讽道。
　　他在街中乱串，结果脚下踩空，“哎！”
　　大汉一把从地上拎起他，一拳抡了过去，“你小兔崽子刚不挺嚣张吗？”
　　他恶狠狠的瞪着大汉。
　　大汉看得冷汗直冒，“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下酒！”
　　“呵呵，来呀！”他冷笑一声，摔腿就是一脚，直击要害。
　　瞬间，大汉疼得放下他，在捂伤处。
　　少年脚一落地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个人影了。
　　在一个破旧不堪的贫民窟，一个婆婆闭目养神坐在椅子上，那个少年轻笑地走到一个婆婆身边，拿出一个馒头放在婆婆手中。
　　“婆婆，我回来了！”
　　婆婆睁开眼睛，摸了摸他的脸上的伤口“喔，孩子，怎么这么狼狈？”
　　“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婆婆。”他看着婆婆，乖巧的说道。
　　“哪来的馒头？孩子。”婆婆看着馒头，疑惑不解地问道。
　　那个少年挠挠头说道：“婆婆先别管，您快吃。”
　　“这……你吃吧，婆婆不饿。”婆婆又把馒头塞回他手里，“小孩子正长身体。”
　　“这不行！婆婆，你吃。”少年又塞回婆婆手里。
　　“婆婆要是不吃，我可生气了。”少年佯装生气。
　　“唉，好了，别生气了，婆婆吃。”婆婆摸摸他的头。
　　“对了，婆婆，我还没有名字呢！”少年摇了摇婆婆的胳臂撒娇道，“你给我取一个嘛！”
　　“咱们林崽子，想要名字啦？”婆婆慈祥的看着他。
　　“嗯嗯”少年乖巧的地点点头。
　　婆婆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就叫林初吧。”
　　“林初？”
　　“万物之始，曰初。”
　　“万物之始，曰初？”
　　林初认识楚婆婆是在一座名：“月下”的林子里。
　　那时，林初因为惹了当地权势章家的公子，被打得半死不活，扔在林子里，当他以为他死定了，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屋子里，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端着一碗药坐在他身边。
　　他虚弱的张了张嘴，“婆婆，你为什么救我？”
　　婆婆没回答，只是喂他喝药。
　　当他喝完药后，婆婆依旧坐在旁边，满是皱纹的手拿着一个念珠，闭上眼睛，轻声道：“阿弥陀佛，佛经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初抬眼看着婆婆手中的念珠，“婆婆，我惹了不该惹的人，你救我会惹上杀身之祸的。”
　　“婆婆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也活了这么大了，活够了，也看够了，但孩子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婆婆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少年，拍拍他的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你的福气要来了。”
　　“婆婆，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从此就认您为至亲了。”林初眼眶湿润。“为您养老送终，林初永不忘您的恩情。”
　　“你这傻孩子……”婆婆转过身子。

　　然后……
　　“婆婆，您一大把年纪，劈柴我来。”林初夺过婆婆手中的斧子，他来砍柴。

　　“婆婆，怎么了？胳臂疼？我给你揉揉。”林初看婆婆正在揉胳臂，便帮她揉揉。

　　“婆婆，今天想吃什么？”林初在厨房拿着碗说道。
　　林初真的很珍惜楚婆婆，因为楚婆婆给他一个来自长辈的温暖，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
　　有一次林初在婆婆旁边为婆婆揉肩，突然说道：“婆婆……你会不会不要我？”
　　婆婆眯着眼笑，揉一揉他的头。
　　“婆婆？”
　　“不会的，我们家林崽子就会说啥话。”婆婆慈善地说。
　　“婆婆永远也不会离开我吗？”
　　“这……孩子，婆婆老了，以后你会遇到一个真正陪你的人。”婆婆眯着眼说道，“婆婆不可能陪你一辈子，那个人才是真正陪你一辈子的人，他会像婆婆一样爱你。”
　　林初抬起头问道：“那人是谁？”
　　婆婆摇摇头说道：“婆婆也不知道。”
　　林初歪着脑袋说道：“那我怎么辨别哪个是他？”
　　婆婆指了指眼睛，语重心长的说：“孩子，看那个人的眼睛。”
　　“眼睛？”林初看着婆婆的眼睛，“每个人都有啊！”
　　婆婆摇摇头“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噢……”

　　有一日，楚婆婆独自一人上山捡柴。
　　她一大把年纪，劈不动柴了，今天是林初生日，其实也不算，林初连他父母都不知是谁。
　　当楚婆婆问他生日，他只说不知，婆婆心疼他，就把生日定在见他的那一天。
　　婆婆想捡些柴，回去给他的小崽子烧饭。
　　可是，今天注定是不如意的一天。
　　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拦住她的路，“楚婆子！你见过他吗？”
　　那几个人拿出一幅画像，婆婆一看，这……
　　这……不是林初吗？
　　婆婆正了正脸色，“各位官爷，不曾见过。”
　　“真的？”
　　婆婆一脸陪笑，“小的哪敢骗各位。”
　　“最好，这个人惹了我们家少爷。”

　　他们放婆婆走了，婆婆擦了擦脸上的汗，将怀里抱的柴一丢，赶紧往家跑。
　　今天注定有不好的事发生……
　　当她跑回家，另一批人要查到她家了，她看到林初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她松了一口气，拉着他。
　　“孩子，快走！章家派人找你了！”婆婆抓着他往后院跑，着急忙慌的说。
　　林初瞪大眼，跟着婆婆往后院跑，“婆婆……”
　　谁知道？后院正有人等着他们。
　　一个公子拿着一个折扇，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金龙戏珠冠，“你小子让本少爷好找呀！”
　　“章魏！是小爷我打的你，跟婆婆无关！放婆婆走！”林初恶狠狠的看着他说道。
　　章魏把玩着扇子，不理他。
　　“小乞丐？你以为你是谁？”章魏邪笑着说，“跟我谈条件？你不够本！”
　　“你……”
　　章魏瞧都不瞧他一眼，手往前一挥，“杀！”
　　多年后林初都不敢回想那一天，血迹斑斑的后院成了林初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自己被捅了几刀，但幸运的是都没中要害，但失血过多还是让他晕了过去，在他虚弱的抬眼看婆婆时，他又害怕的闭上眼睛。

　　“唉……真想看着我家小崽子娶媳妇啊。”

　　婆婆……

　　他的意识彻底垮了，但他做了一梦。
　　那个梦中有白云悠悠，有烟雾缭绕，他在古朴的楼阁里。
　　梦见有人握着他的手提起笔，教他写字写字，林初感觉他的手真好看。
　　他再抬头喃喃自语“这是……哪儿啊？”
　　“云……”
　　他听到一个声音，猛地睁开眼，还是那个后院，只不过，章魏走了。
　　邻居们闻声赶来，看到了他和婆婆。
　　他被人救了起来，但婆婆……
　　林初不顾劝阻，趴在婆婆旁边，“婆婆，今天是我生日，你还没说生日快乐呢？”

　　他笑着嘟着嘴撒娇，好像婆婆还活着，等会就用她那沧桑的手摸摸他的头，慈祥地说：“小崽子，生日快乐。”

　　大家看着林初，一个也没劝他，默默退了出来。
　　那个被人打的半死都不会哭的少年红了眼眶。

　　林初哽咽的说道：“婆婆……你还要给小崽子挑一个贤妻良母呢？”

　　林初摇了摇婆婆的手，说道：“婆婆，小崽子是不是把您惹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好吗？”

　　“婆婆……”

　　那一天，那个受尽苦难的少年，趴在婆婆床边无声地哭了。
　　他不敢大声，他觉得婆婆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他以婆婆孙子的名义，将婆婆入土为安。
　　那一天依旧是蒙蒙细雨，风卷着严寒，林初靠在婆婆的墓碑旁，喃喃的说了些家常。
　　此后，他背上破旧的行囊，看着远方，早没了曾经的向往，但他依旧相信前方一定有光芒，毕竟他曾经见过阳光。
　　他离开了徽州，生活没了目标，饥寒交迫，让他不得不想如何谋生？他不过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早已不得不承受了他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一切。
　　他来到了一片林子，听过路的人说这片林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枫林晚”。
　　听说是曾经有一个朝代的开国帝王为前朝一个亡国公主所造的一片林子。
　　他缓缓地穿过这片林子，林子中间有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名曰：“远上寒山”。
　　“听闻远上寒山上的云归亭中高风亮节的云先生收徒弟了！”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肯定没戏！”
　　“那可不一定，听闻云先生说收世家的要求比收寒门子弟的要求高的高，我们这些寒门子弟一般要求比较低。”
　　“在云归亭可好啦！包吃包喝包住，而且云先生的徒弟，皇帝都动不了。”
　　林初一听：这么好！
　　于是他也登上了这个云雾缭绕的“远上寒山”，再难回头思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