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历劫记》燕南老徐

11、第十一章

　　微醺的江宸回了寝宫，他先沐浴换衣，洗去了一身的酒气，仔细打理了头发，这才掀开床帘，准备抱着小狐狸睡觉。

　　可床上哪儿有什么小狐狸！分明是一个白色的怪物！
　　江宸的酒一下子醒了，他大惊，问：“尔为何物？我的蛮蛮呢？”

　　月满恶劣地笑了笑，换了个低沉的声音说：“你说的是那个小狐狸吗？被本君吃了啊！”
　　江宸踉跄地后退：“你，你，罪该万死！”

　　他顺势拔起墙上挂着的长剑，发了狠地砍向床上的“怪物”。
　　月满懒洋洋地躺着，长剑砍在她的身上，连个白印也没落下。

　　“噼里啪啦”——剑碎了，削铁如泥的宝剑，碎成了几片，零零碎碎地落在床上。
　　“你别白费力气了，凡间没有可杀我之人。”月满说。

　　江宸此时只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的蛮蛮还等着他来拯救，若蛮蛮出了事，他该怎么办呢？
　　怎么会招来“怪物”呢？他手染鲜血，心如阎罗，如果有什么恶果，也该让他来承受。

　　江宸盯着那“怪物”，越看越觉得熟悉，虽然内心惊骇，但平心而论，这“怪物”长得还挺清秀，美得像蛮蛮一样。
　　特别是“怪物”睡觉的姿势，和蛮蛮太像了。

　　江宸咽了口唾沫，把剑柄扔在了地上，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就是蛮蛮？”
　　月满掀开了眼皮，看着江宸，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她说：“可能你猜对了。”

　　江宸赶紧把小龙狐抱起来，像哄孩子一样拍着龙狐的脊背：“吓死我了，蛮蛮，刚才没打疼你吧？”
　　一连串细密的吻落在龙狐的脊背上。

　　月满趴在江宸的背上，看江宸收拾床上的那一片狼藉。
　　“听说你要娶了那燕国公主？”月满忽然开口问。

　　江宸铺床的动作一顿，“不会娶。”他说。
　　“哦。”月满说：“我听说你们十年前就定下了婚约，两国联姻，你不娶能行吗？”
　　江宸坐在床上，把背上的月满抱在怀里，认真地说：“我意已绝，只要不想娶，总归有办法的。”

　　他笑了笑，说：“我想娶的是你呀，我的蛮蛮。”
　　你所谓的办法，就是刺杀燕公主吗？月满冷着脸，说：“我就暂且信你一次，但在你没有完全解决这件事之前，不要来找我。”

　　龙狐起身化成狐狸，挣脱了江宸的怀抱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江宸说：“总得让我能找到你吧。”
　　“蔺依兰那里。”月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宸叹气，真是扯不清的一团乱麻，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毕竟他想出的解决办法能够达到双赢的结局，他有信心说服燕使者和完颜蔓放弃联姻。

　　第二天，摄政王就来到了燕国使者和公主所在的驿站。
　　完颜蔓被请到了正厅说话，有着“草原第一美人”之称的完颜蔓今天着一身红色骑装，身材曲线格外有力量。

　　“镇北王，”完颜蔓行了一个草原礼，说：“多年未见，王爷风采依旧。今日来此，莫非是商讨婚期礼仪之事？”
　　燕使者静默不言，镇北王江宸看着这个明眸善睐的妙龄女子，说：“非也。本王乃是来此寻一万全之策。”

　　“王爷何出此言？”完颜蔓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茶，问。
　　江宸说：“今燕、周二国互通有无，趋于和睦，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无干戈之事也。”

　　“联姻者，是为平干戈也。如今干戈既平，何必依约也？岂不毁二人之幸福而至于反目成仇也？”
　　“不若封尔为大周公主，如今上亲姊，食邑三百，私兵亦百数，一应用度，皆如皇室。公主可自建府邸，自选夫婿。宸以为两国关系永固，公主亦可自在无忧。”

　　完颜蔓：就，挺心动的。
　　但她说：“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能嫁给你咯？可我从五岁开始就想着嫁给你了！你说不娶就不娶，这违背了两国的条约。”

　　“公主若想嫁，本王自当娶。”江宸镇定自若地说：“但公主及笄韶华之年，自有少年豪杰来相配，本王不敢误公主。”
　　完颜蔓撇了撇嘴，说得倒挺好听，不就是不想娶老子吗？老子也不稀罕嫁你呀！

　　可也不能如此轻拿轻放，不然岂不是任人拿捏？
　　完颜蔓说：“王爷俊才，不必妄自菲薄。在我眼中，当世的英雄豪杰里很少有比王爷更强的，也许是我见识浅薄了。不如王爷设一场秋猎，让我见识一下大周的男子？”
　　江宸自然应允了。

　　秋猎，蔺依兰作为大周公主自然也去了，带着小狐狸月满一起去的。
　　江宸想抱一下小狐狸，自然没有抱到。

　　蔺依兰不好意思地说：“王叔，仙狐是女子，请您自重。”
　　江宸：……
　　江宸被完颜蔓叫去陪她打猎了。

　　蔺依兰和贺子宁找了个隐蔽的帐篷私会，互诉衷情，还有密谋一些造反的事情。
　　月满看着发腻，这人间的小情侣，就是腻歪。
　　小狐狸起身往森林深处去。

　　月满用自己大部分的力量塑造了完颜蔓这个燕国公主的形象，篡改了人们的记忆。
　　可以说，完颜蔓就是月满。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月满的本体已经重疴缠身，千疮百孔，虚弱无比。
　　但月满没有在意，反正等她脱离话本世界，就会恢复如初。

　　小狐狸找了棵树爬上去，她困倦极了，需要睡一会儿恢复元气。
　　但远处的人越发近了，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小狐狸仔细一看，那两个人是完颜蔓和江宸。
　　月满用爪子托住下巴，看着那两个般配的人。
　　虽然完颜蔓就是她自己，但还是嫉妒了。

　　月满不想再玩儿下去了，便让一切都在今天结束吧。
　　少帝，你的惩罚开始了哦。

　　月满化成人形，手上变出一把弓箭，拉弓，大袖衫下的手臂格外有力量。
　　箭在弦上，箭指的方向就是江宸所在的地方。

　　近了，近了，完颜蔓和江宸都进入了射程范围。
　　江宸背对着她，完颜蔓却是正对着月满的。
　　所以完颜蔓能够看到月满在拉弓前笑了一下，灿烂的笑容比秋日的阳光还要耀眼。

　　“小心！”完颜蔓提醒江宸，边说边搭弓射箭。
　　两只雷霆之力的箭在半空中擦肩而过。
　　江宸转身看见了拿着弓的月满，更看见了那两支箭。

　　“蛮蛮，躲开！”江宸大喊。
　　月满还是第一次在江宸脸上看见如此扭曲的表情，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抛下了一切的理智和生而为人的体面。

　　完颜蔓射出的那只箭正中月满胸口，利箭入心，月满从树上摔了下来。
　　感谢月满为大家带来的精彩表演——我杀我自己。

　　月满射出的那支箭射中了江宸的肩膀，本来也不是打算要江宸的命，只想略施惩罚罢了。
　　月满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活不久了。

　　这和她预想的结果有一些出入，很多好戏还没有上场，比如二女争一夫，比如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比如因爱生恨，反目成仇。
　　想折磨一个爱你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可月满没想到自己造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完颜蔓会这么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杀吗？
　　故事结束地很潦草，月满叹气，但经过此事，相信少帝一定会痛彻心扉，大彻大悟，功成圆满。

　　月满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帝宸有自己这样的帝妃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蛮蛮，蛮蛮！”江宸跪在月满身边，趴着查探月满的呼吸。
　　月满勉强地笑了笑，苍白的面容令江宸心疼不已。

　　“肯定有救的，蛮蛮，我把心给你，你一定不会死的。”江宸能想到的只有那个民间传说，狐妖吃人的心脏可以延年益寿
　　月满喊：“阿宸。”
　　江宸把耳朵凑到月满嘴边，月满的声音格外虚弱，她说：“如果有来世，我不要遇见你了。”

　　江宸说：“好。”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他难以自已地哭了起来。
　　“蛮蛮，你吃我的心吧。”江宸说着就拿起随身的匕首要往心上插，这是要剜心殉情啊！

　　完颜蔓一脚踢在江宸的手腕上，匕首掉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镇北王！”完颜蔓怒吼。

　　“这个女人刚才要杀你，你还想为她取心？你是真蠢啊！”完颜蔓咬牙切齿地说。
　　虽然完颜蔓是月满创造出来的人物，但完颜蔓显然没有月满的记忆，她是燕公主，一个崭新的人。

　　月满赞许地看了完颜蔓一眼，当然不能让江宸死啦！不然惩罚就没意思了。
　　不得不说，此时的月满和完颜蔓诡异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我娘说，”月满虚弱开口，江宸低头倾听。
　　“我娘说，人间恶，欢情薄，越是俊美的男子，越是薄情。”月满笑了笑，面庞苍白，嘴唇没有半丝血色，她说：“果真如此。”

　　江宸说：“不，我心悦你，磐石无转移。蛮蛮，我要娶你，你别这样，你救救我，我只有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几乎只剩了口型。
　　他怀里的姑娘闭上了眼睛，化作光点消散在风中。

　　月满走得这般快，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看着江宸失魂落魄的模样，确实有些心疼。
　　女人啊，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江宸跪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总是被背叛，被抛弃，他该习惯了。
　　江宸抬手擦了擦眼泪，他要振作起来，为他未过门的妻子举办葬礼。

　　江宸娶了已死的月满为妻，然后为月满举行了葬礼。
　　从此世间再无仙狐，只有摄政王妃。
　　他为月满守孝一生，从正值壮年到白发苍苍，他始终过着孤苦的生活。

　　完颜蔓被封为顺蔓公主，正式定居大周。
　　她难以理解江宸的行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显然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精变的。

　　可即使如此，江宸依旧对那妖精一往情深。
　　江宸守了月满一生，完颜蔓看了江宸一生。

　　在蔺景泰十二岁的时候，江宸就交出了摄政王的权柄，退回了臣子的位置。
　　蔺依兰和贺子宁成亲后也一直在为扳倒江宸做准备，只是他们没有找到机会。
　　看到江宸自愿交权，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蔺景泰掌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完颜蔓赐婚。
　　“阿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公子呢？”蔺景泰问。

　　“天上有，人间无。”完颜蔓笑着回答。
　　“何必呢？”蔺景泰叹气。

　　“一个人也自在。”完颜蔓说：“若不是那个人，不嫁也罢。”
　　蔺景泰心疼地给了完颜蔓很多珍宝。

　　他还未识情滋味，但已经看到了爱情的苦楚。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苦苦哭哭。

　　完颜蔓一生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富贵荣华，却终生未嫁，享年四十五岁。

　　江宸七十岁的那一年，与世长辞，举国哀悼。
　　他再次睁开眼，再一次看见了他心心念念一生的姑娘。

　　月满笑眯眯地看着江宸，完颜蔓由于她的法力不足早亡，完颜蔓死后就自动变成了月满的一部分。
　　所以月满知道在自己离开话本世界后，江宸过得并不是很好。

　　“蛮蛮。”帝宸喊。
　　“我在呢。”月满答。

　　“心口好疼。”帝宸捂着心脏，说：“我需要亲亲才能好。”
　　月满笑着亲了亲帝宸的脸。

　　司命拿着话本拍了拍书架，说：“你们出去亲嘛，羞不羞嘛！”
　　帝宸说：“情难自禁，望您体谅。”

　　司命指了指门，说：“出去！”
　　月满拉着帝宸赶紧出去了，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走喽，你不要太想我们！”

　　人走室空，一片寂静，司命忽然笑了一声：“本君才不会想你们。”

　　月满和帝宸去了帝宸的宫殿——玉祥殿。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帝宸说。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月满接。

　　两人相视一笑。
　　之前的一切是一堆烂账，从此之后一笔勾销，他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蛮蛮，我明天可以去魔界下聘吗？”帝宸问。
　　月满说：“当然可以，我君父和母后都会欢迎你的！”

　　帝宸说：“那我赶紧准备一下。”
　　“我也回魔界跟我母后说。”月满说着就要走。

　　“等等。”帝宸拉住月满，低头狠狠亲了亲月满，说：“走吧！”
　　月满摸着嘴唇，笑了笑：“嘿，夫君，我等你来下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