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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夜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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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寿宴,唐菲也曾远远眺望过这座翼王府,却顾忌到慕容雪鸿的修为,不敢如今日这般深入。
春夜的明月高悬天心,照得庭中白烁烁一片,湖石崎岖,水泊澹然,四方的石桥平铺直伸至湖心,将庭院与檐廊连接成一体。
唐菲掠过水面,单手在石桥望座上一撑,身子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似的落在了连绵的青瓦上。
此处是花厅,角落的高几上置了一尊海棠春瓶,阔口圆肚,插着厅外折来的花枝。
一群人对坐着,正在那里谈论前日的刺杀,以及天羽双圣的来历和死因。
唐菲根据他们所描述的武学特征,听出那所谓的天羽双圣正是来杀自己的两人,大概明白了这群人的身份。
大部分是被令狐瞻以各种手段网罗在身边的能人异士,为他效力,也为他干尽各种脏事。
若她要取令狐瞻的性命,这群人必定会是第一批跳出来的阻碍!
只听其中一人道:“传闻那女子不仅生得国色天香,仙子一般,还会使琅嬛元典上的武学,你们谁敢替王爷分忧,去将此女擒来献与王爷?”
天羽双圣出马之前,这里的人为了争功,个个抢着要去,如今听了此话,多数人却面面相觑,不作声了。
厅中沉寂片刻,另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开了口:“琅嬛元典又如何?真那么厉害,骆雁书就不会身死道消了……”
说话的人居于座位中央,大家都簇拥着他,目光十分殷勤。
“筠公子说得是,即便是‘诗酒琴棋’这样的人物,不也抵不住正道修士的围攻吗?只要我等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人一袭白衣,斜靠着灯挂椅,自然垂坠下去的袍缘滚了一道淡金色的边,正是他们口中的“筠公子”——晏轻云,外号清筠公子。
唐菲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他在那篇耽美同人里作为配角出现过,也是出身魔道十宗的高手,尤擅使剑。
“长公主纡尊降贵,此女即便不是她的党羽,也该为她笼络了。如此,便是王爷的心头大患,不可不除啊。”
“连栖霞山庄那位也亲自到场了,如此反常,难道此女真是他手底下的人?”
晏轻云低声道:“若真是慕容雪鸿派出的,他不会遮遮掩掩,更不会公然出现在烟波楼,诸位的揣测自相矛盾了。”
其他人便道:
“不管她是栖霞山庄之人也好,还是江湖中人为令狐姹罗招揽也罢,总之与我们是敌非友,早晚得对上,不除不行!”
“怎么除?天羽双圣的下场你看不见吗?”
众人将目光重新投给了白衣男子,翼王手下属他修为最高!
当年,晏轻云还在魔道之中,被修真界称为“鬼公子”的时候,就已经令正道修士闻风丧胆了。
之后他剑道大成,却归了翼王麾下,甘为走狗,许多人都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
后来才知道,他于剑道一途蹉跎了不知道多少年,始终攀不上顶峰,过不去听风极境那道槛儿。
是翼王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又送了不知道多少条性命给他证剑,才助他悟出剑招,突破了听风极境。
所以晏轻云自愿拜令狐瞻为义父,在他手底下甘为驱策。
这时,有人道:“怕什么?咱们一个个上没有胜算,一起上难道还没有胜算吗?她终究只是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咱们这么多大老爷们儿,倒怕起个初出茅庐、籍籍无名的娘们儿来了,丢不丢人啊!”
唐菲背抵屋脊,默默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将这些轻视与谩骂放在心上。
她放出神识,将整座宅邸的结构大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晏轻云虽然仪容俊美,然而性喜浮华,面有得色,便显出几分轻佻来了。
花琊从炼魂幡里扒出一截身子,好奇地往下看,晏轻云出身魔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阵死气,脸色骤然一变。
话声止住,白影一瞬跃空!
他尚未立足,抬眼,不平的剑势已然破空。
然而他言笑晏晏,苍凛剑尖飞旋抵空,在他掌间灵息之下竟而不得寸进。
与此同时,唐菲凌空倒掠而退,旋身立稳,晏轻云戏谑的话声却忽地出现在耳边。
余光回顾,瞥见那一抹披着朦胧月光的白影陡然在身侧咫尺之遥现形,不由骇然。
一道剑气自晏轻云轻抬的食指激射而出!
翡翠纱衫犹如花旋般逆向划圆,杀风袭面而过——
这人至少洞天境九段的修为。
自散去丹晨的功力后,唐菲便从观海境一段直接冲到了听风境十二段,再进一步,就来到听风极境,可直逼李荻与娲皇三圣了。
当初晏轻云在这里卡了五十年,而唐菲修炼琅嬛元典至今,不过半年而已。
不平再度袭向晏轻云,他身上的剑意自动凝成了护身法罩,唐菲知道境界有别,不打算跟他纠缠,转身便掠下了房檐。
此时已近春末,开到荼蘼花事了,一树的山茶花枯萎在枝头上,只剩更低矮的金边忍冬和更高大的千叶碧桃还开着,花叶双生。
唐菲点足落在院中,回身展颜一笑,晏轻云竟顿住了。
春风烂漫,一团团殷红、堆雪般的云雾拢在夜色里,裙拖翡翠纱衫的女子将折下的一束花枝轻柔地递给他……
晏轻云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仿佛这是个极其寻常的动作。
那一瞬的眼神却被黏住了似的,丝毫不错。
心脏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握住,一种喷薄欲出的生命力和春日的气息令他在黑夜中屏住了呼吸,但胸口震颤,一下一下的,因这片刻的屏息更加心悸。
晏轻云目光凝滞,春风拂过,纷落了一地雪白。
唐菲含笑转身,一瞬冷脸。
身后之人像被解了降头一样,霎时警觉,抬手就来按她的肩,却被她错身一避,以诡谲的身法躲开了。
晏轻云大骇,再度攻来,唐菲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身顺势格住他的手腕,逆缠而上。
她在他臂上一搭,倏然翻跃而起,落至另一头,轻而易举地站定了。
“你是谁?”
此时唐菲仍是背对晏轻云,却与他互调了个方向,正对着从花厅里簇出来的修士。
“我?”她缓抬眼,似笑非笑道,“不就是你们口中的心腹之患么……”
其余人瞬然变色,几乎异口同声——
“你!”
他们知道她是谁了。
惊惧之中又隐含着一丝愤怒,他们还没主动找她,她竟然主动送上了门!
这是何等轻视?
一人目光逡巡,手伸向背后,抽了一口环刃在手,神情阴恻恻的,皮笑肉不笑道:“筠公子,咱们齐上,将这女娃儿就地宰了,也省心!”
他身长不足四尺,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童子,然而脖子上头顶着一张老脸,鹤发鸡皮,一副满肚子坏水的面相。
众多话声附和,各个跃跃欲试地盯着唐菲,恨不得把她嚼吧嚼吧吞了。
“我也很久没遇到如此有趣的女子了。”晏轻云安抚道,“诸位不必费心,她不是我的对手。”
不平一剑刺出,反而被另一柄剑卡住,晏轻云一脚踹去,剑尖没入了唐菲面颊之侧的廊柱。
她借转避的动作,看清了那柄剑的形状。
与它主人的气质十分相似,一柄美得十分浮华的剑。
风流多情的温柔公子,用的剑也符合他的风格。
然而剑上迅速席卷了薄薄一层寒气,冻结成霜!
晏轻云眼神冷峻孤绝,一剑横扫,荡出了千军万马气吞疆场的架势——
唐菲下意识仰面折身,为这一招的气流所引,险些站不稳脚步。
金铁的清钢之音阵阵交错,两人各持名剑,从庭中开始过招,一路打进了廊下。
“你的招式很能唬人,可是剑法不精,不,你根本就没真正地学过该怎么用剑!”
“失礼了。”唐菲脸上完全没有觉得失礼的神情,“的确比不上阁下剑艺精湛。”
晏轻云不忘戏谑:“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啊。”
唐菲道:“恐怕你不是想让我拜师,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也未尝不可啊。”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两人腾挪闪转,战场又从廊下转移到了屋檐上。
“那敢情好……”唐菲故意道,“只要你杀了慕容雪鸿,将栖霞山庄之人一网打尽,再让牵连其中的无辜者恢复正常生活,这副皮囊便舍了给你又能如何呢?”
“慕容雪鸿?”晏轻云听到了关键字,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他的人,你跟他有仇?”
这句话好熟悉,似乎前不久她刚问过令狐姹罗……
唐飞忽然注意到,这人根本没使出全力。
途中甚至还有闲心,右手一错,剑在身后转过一轮剑花,再对上她时已经换了个持剑的姿势。
有人看着急了,说:“筠公子,让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晏轻云心思复杂,并不愿意这些人真的伤了她,只说:“不必。”
他命令其他人不许插手,众人也只好强忍着没有下场,却很难说没有各怀怒气,心怀鬼胎。
唐菲神情不动,轻声说了一句,那是说给花琊听的……
她说:“祸是你招来的,别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