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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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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是因为听到客厅有声音,荣与出来看到程延正在收拾包。程延问是不是把你吵醒了。荣与摇摇头,终于问出口:“你这趟出去是要干嘛的。”
听到他的问题,程延脸上绽放出一个笑来,整个过程像被按下了慢放键。他说:“是回奶奶家。”
“他们要卖奶奶的房子。”他说,“早餐在厨房,记得吃。咖啡冲好了,在吧台上,不过可能没有你做的好喝。咖啡豆在左下角的柜子里,想喝的时候自己磨。我买了菜,没有写门牌号,可能等下会送过来,到时候你去楼下接一下,厨房有菜谱,照着做应该没什么问题,还买了速食,不想做就简单吃一点,但是最好还是……”
荣与上前抱住他,猝不及防撞散了他后面的话。
程延一手还提着包,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支了片刻,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横在荣与背后。
荣与闷闷地说:“你上次在厨房还要切手,怎么现在都会做饭了?”他知道自己这话是在耍赖,程延掌纹被划破完全是他的错。
他没有等程延回答,先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松开怀抱:“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
“嗯。”程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谢谢师兄。”
临出门,程延又回头,说:“锁我已经换了,密码和新的钥匙都在桌上,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不用担心。”
荣与怔怔。等门合上,他走到吧台那边看到写着密码的纸条,是一个没有规律的数字。
中午下了课,荣与给宣溦打了个电话,但是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宣溦很敏感地抓住了他的情绪,问:“干嘛?发现自己爱上程老师了?”
对于她的直白,荣与一向是无奈的,但是偶尔也会心生感激,因为她似乎总能说出荣与自己说不出的东西。他说:“可是我很确定我喜欢的是女人。”
宣溦说你测试过吗,荣与问怎么测试,宣溦说去看G/V啊。荣与一时无言,宣溦就笑:“你知道什么叫G/V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找?”
听他没声儿了,宣溦变本加厉:“你要不想看G/V就跟程老师试试呗,真不喜欢男的就让程老师天天女装,我看他穿得可开心,对着你穿就更开心了!”
“哎哎我挂了!”荣与恼羞成怒。
宣溦玩笑够了,说想那么多干嘛,喜欢男的女的又怎么样,你现在喜欢女的但是你喜欢上的是程老师,程老师是男的女的又有什么要紧……
“这能不要紧吗?”荣与打断她,“男的跟男的怎么可能……”
“你恐同哇?”宣溦说。
荣与破罐子破摔,说是啊怎样。
宣溦笑了半天,说:“不过我说真的荣哥,我妈总说我现在不结婚以后要后悔,但是人为什么要管以后的事情啊,现在我不结婚快乐我当然不结婚,想结婚了再说呗。你现在喜欢程老师那就是喜欢程老师,等到不喜欢的时候再说不喜欢的事。”
能怎么样呢,生活的价值也不大,碰到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说,大家来这个世界上都是第一遭,没有谁能一直是对的,更不可能不后悔,生活唯一的秘诀是不要想太多。
“所以!喜欢就要上啊!”
等她说完,荣与说你大道理倒是多,宣溦说那是,我人生导师不是盖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艺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她笑得很俏皮:“如果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是因为你自己就这样想。”
在程延家住了一段时间,是难得的顺心,顺心到虽然江择远和阿桃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但他都舍不得去问一下,生怕打破了这种感受。这事情其实一直让他有点记挂,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没有任何办法。
转眼到了最热的时节,正好遇网课和家教都告一段落,江择远的妹妹忽然打来电话,荣与最后一堂课说了有资料要打包给她,本来以为她是来问资料或者问问题的,但女孩说的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老师,您能帮我找找我哥吗?我好些天没有联系上他了,我妈又不许我去他那里……”
安抚好那孩子,荣与出了门。
去酒吧的路上他给程延发了个消息,要了江择远的地址。程延很快回复了,但发过来的是两个地址。
酒吧没有人,不知道是因为白天还是因为根本没开张。荣与想找个人问问,但是酒吧街的人都昼伏夜出。绕到酒吧背后想从窗户里看一眼,但是那窗帘太厚,看过去黑漆一片。
荣与完成任务一样拍过了门和窗,去看那两个地址。两个地方其实离得不远,只不过其中一个是正常小区,另一个只有街道和门牌号。荣与选择了第二个。
那是附近旧城区的一条小巷,不是当地人很难找到,巷子里开着些陈旧的店,多半是陶瓷店和钟表店。那地址就指向某个钟表店的楼上。
门没有锁。
屋子旧了,也很小,但是格局意外地很不错。屋里放着很有年代感的茶几和藤条椅,客厅通透,直连阳台,阳台上搁着两盆花,荣与认出来是石蒜。屋里的光线比外面要暗,因此荣与一下子没有发现异样,等他打量完屋子,才发现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窗帘底下,有个突兀的阴影。
江择远坐在那里,对于荣与的到来无动于衷。
那是一种很落魄的坐法,双膝曲起,双手空空地搁在上头。江择远面无表情,眼神也是散的。荣与看着他,觉得他好像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荣与拿起手机对着江择远拍了一张,发给了阿桃。发现他做的事,江择远也只是掀起眼皮,随意扫了他一眼。视线又落下去。
阿桃没有回消息。荣与走到江择远旁边,才看清他胡子拉碴的,好像下颌骨的线条都变得尖锐了。他在他面前蹲了一会儿,翻过身去跟他并肩坐着,低声问:“喂江老板,装可怜给谁看的?不会是我吧?”
江择远还是没有说话。
荣与在这屋子里坐到日落,他看到光从阳台那边照过来,尘埃在光里悠悠漂浮。他给江择远点了个外卖,站起身来准备要走,门正好被人推开。
阿桃站在门口,刚才那尺橘黄的光正好照在他身上,人于是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黄昏中。黄昏照亮了他的左眼,那只眼睛因此变成琥珀色。
没有人说话,阿桃和江择远都看着对方,长久地静默地,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为止。
荣与经过阿桃身边,合上门的下一秒,江择远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沙哑得几乎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