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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楚狂人 ...

  •   “店家,请问绿洲渡口怎么走?”丁白行拦下茶铺中慈眉善目的老者问道。仔细看来,老者虽然身上衣物有些脏污,却也不至于凌乱,反而透过灰尘泥污隐约可见复杂的花纹样式,不是某个大宗族,便是哪个久未涉世的江湖派门。
      老人道,“少年郎可是去南风楼?南风楼离这儿可远得很呐,不过马上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倒是还能赶在入夜之前到达。”
      这小子,尽找些偏僻的地方晃悠,吃准了我没出过几次宫不熟悉北国地形。丁白行一面咬着牙在心里给顾清穆记上一笔,一面仍是温和有礼地问了路线。
      “你看这里离玄都最近,是青采后,向南骑马大概三刻钟的样子,向东走……”老者虽然口齿不太清晰,记忆力却是出奇的好,从真就给丁白行报出来个七绕八拐的路线,最后两段竟然还是水路。
      兴许是很久没人同老者说话了,丁白行正欲起身付了茶钱就动身,却被他一把拽住,絮絮叨叨地念着:“就算你现在去也没有办法,南风楼入夜以后可就不是家普通酒楼了……至于具体干什么的,嘿嘿,老朽不说,少年郎你懂得……”
      “什么?”丁白行听得一头雾水,再问究竟是做什么的,那老者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半个字,反倒茶摊里落座之人看他的眼神奇怪了起来。
      “老朽我啊,夜观天象,见紫气东来,小伙子,你是从东边来的对吧?嘿嘿,老朽帮你一回……”那老者的笑声忽高忽低,语无伦次,神情也变得癫狂了起来,拽着丁白行衣袖的手劲越来越大。丁白行虽然着急挣脱,却又不敢太过用力,伤了老人。
      “小伙子,遇上这疯老头,你就自认倒霉吧。”邻桌的大汉说道。
      茶摊老板也道,“是啊是啊,少年郎你要是真有能耐,就把他弄走吧,这茶钱咱也不收你的了。唉,这疯老头在这儿晃了快十来天了,逮着个人就绕着他说什么紫气东来,看清楚脸以后又大叫着跑开,然后再跑回来。再这样下去啊,怕是我生意都给他搅黄喽。”
      “这……”丁白行见周围店家顾客的为难神色,当下决意暂且带走这疯疯癫癫的老者。但他刚打算运劲,手肘便被老者扣住,力气大得很,一时间竟也挣脱不开。
      丁白行苦笑着抽另一只手压低了斗笠边沿。毕竟是出宫寻找偷跑出去的大王子,低调一些总是没错。更何况此处离玄都着实太近了。
      茶摊座上一年轻人却忽然叫到:“呦,没想到这老头子还练过呢!”丁白行虚步探掌,刚擒住了老者一手,本并不在乎四周人说了些什么,却被迎面飞来的茶碗打乱了阵脚,伸手去挡的同时又被老者挣脱了。
      那年轻人一身水蓝衣袍,看着岁数不大,腰间挂着的青玉佩是北国私商的标志,想必是富家子弟,却不知缘何跑来这平平无奇的茶摊上看热闹。之间他和老者像是约好了般对视一眼,随手将一位挑夫的扁担卸了扔给老者。老者单手接住向丁白行横扫,逼得他只得施展轻功向后撤了一截。
      那少年人抚掌大笑:“这位公子可别再挣扎了,人家老爷爷本就是想来找你的,打起来可多伤和气呀。”
      “啧。”丁白行气得咬牙。如今想来若是老人有意拦路,方才说得路线怕也是假的。正想着如何快速脱身,却在分神的一瞬被老者手中挥舞的扁担挑落了斗笠。丁白行本能地向后仰,扁担擦着他的鼻尖带起一阵呼啸的风落在一旁的板凳上,无辜的板凳便只剩粉身碎骨的份儿了。
      斗笠一落,反倒使老者停了动作。别说那躲在一旁为官的小妹被他余光扫到便酥了半边身子,原本顽劣的少年人也收起来玩笑神态,似是赞叹地“哎呀”了一声。
      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初看潋滟横波,再看如寒潭古井,三看则是一块坚冰,令人不寒而栗。然而薄唇却噙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仿佛天下无一人不是朋友,却又无一人与他相关。
      那老者突然收了扁担,两手抱住丁白行的胳膊就这样往南边拖。若换做没人如此,或许丁白行还能享受一番,但偏生这老头手劲又大,二人身高也着实悬殊。丁白行被他诡异的步伐晃的眼前一花,回神时连疑惑都还没说出口,就被连拖带拽、又跑又跳地带进了一处浓雾弥漫,不见日光的竹林当中。

      与此同时,顾清穆与赵雁则坐在南风楼的雅间里听完了有关七绝之一“楚狂人”令人意难平的故事。
      “子信,你觉得这说书人所讲的楚狂人如何?”顾清穆一面喝着普洱解腻,一面问对面正襟危坐的王族亲卫。
      赵雁蹙眉:“楚狂人……或许是天纵奇才吧,但他的所作所为也过于传奇了,令人难以信服。”
      顾清穆点头:“是啊,在北国,七绝属实是特殊的存在。有些时候连三公都办不到的事情,倒是他们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是,”赵雁点头附和,“我儿时也时常听霜骑军的将士们讲起北国七绝的故事。只不过当时只是当故事听了,却未当真。”
      “那子信觉得,那说书先生,在南风楼里的这么多号人。还有外面如此多从小便听着七绝传奇经历长大的人,他们会当真吗?”
      “其实你心里知道答案,”顾清穆给赵雁倒了杯茶,见他紧绷的身体又不禁失笑,“这么紧张作甚?其实在外面我们甚至可以以兄弟相称哦。”
      “不过最终死于异乡人之手的楚狂人叶飞卿,可真是可怜啊。”顾清穆幽幽叹道。
      日上中天,一日之内天气最好的时候,已然有未知的变数潜伏在阴影与角落中,蠢蠢欲动了。

      四周雾气逐渐浓重,老者拽着丁白行一路狂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丁白行只能且行且看,却在二人急促的脚步声之外听到了别的杂音。
      “老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丁白行压低了声音问道。
      老者闻言咧开那已经不剩几颗牙的大嘴,朗声道,“去哪儿?嘿嘿嘿,乖徒莫不是被扁担敲傻了脑袋。”
      此话不说则已,一说便是激起千层浪。数道飞矢自暗处发出,丁白行正欲提醒老者,却见他扁担抡圆了一转,淬了毒的箭矢都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而他大气不喘一下,甚至汗都没流一滴。
      丁白行心道这行走江湖误入树林急急而奔必遭追杀的经典戏码终究还是上演了。而老者刚刚说的话也是着实令他震撼。
      什么“乖徒”,什么“敲傻了脑袋”,若不是现在两手都不空闲,丁白行怕是又要扶额了。
      “师尊,那咱们接下来——咳,咳咳!”到底是大病初愈且许久不曾被追得如此紧凑,丁白行刚想将计就计从老者身上问出点什么,却被竹林间湿冷的空气呛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老者见状忽然停了步伐,十分关切地给剧烈咳嗽的丁白行抚背顺气,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早知如此便不带你走这条路了”。
      “无妨,徒儿曾经遇险上了肺脉,如今已好了泰半。倒是不知这黑压压围过来的一圈人,师尊认识吗?”丁白行本就不指望得到什么正经回答,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提了一句。
      从刚被拉入竹林开始,雾气便越来越浓,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不知是自己身边那疯疯癫癫的老头,还是另有其人。此时思索脱身之法倒是显得不合时宜了,只希望时辰还早,解决掉这麻烦后还来得及赶往南风楼。
      “乖徒,都陪为师走到这个地步了,再想走可就不合适啦,”老者拄着扁担站直身子,“还是说连七绝之一的楚狂人都留不住你呢?”
      握住贴身短剑,面色苍白的青年闻言只是勾了唇角。这一笑又使那双桃花眼冷了三分,“七绝又如何,劣生志不在此,强求不得。”
      包围一老一少的十几号人皆缄默不语,很有耐心要听这二人把话说完再动手。老者倒也真没把逼命的危机当回事,只是又向丁白行近处走了两步,接着掸了掸身上灰尘,好像丁白行刚刚说的一段话全不作数,一副选择性失聪的无赖模样。
      而丁白行却被他腰间一块铜牌吸引了视线。细尘散去后,那上面的阴刻文字似乎组成了一个遥远却熟悉的人名。
      叶飞……卿。
      “兜兜转转了一个下午,老头儿我也累啦,”老者站在丁白行身边,却没有看他,“看好喽小伙子。酉时已至。”

      而残雪堤岸,绿洲渡口,斜阳余晖下的林立商铺与三两游人,组成了别致景色。顾清穆心情很好地横着曲儿,手指上套着细线转着刚买来的山鬼面具,一路上见了姑娘还不忘挑眉一笑,引得赵雁频频叹息。
      “大王子,天要黑了。”赵雁提醒道。
      “不急,正是时候,”顾清穆一把将还在做圆周运动的面具握在手中,“已经有朋友替我安排好了。子信,今天你我便开开眼界。”
      赵雁不解,茫然地跟着顾清穆。而走在前面的顾清穆对赵雁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一会儿买了串糖葫芦,在胡同口逗了会儿小鸡仔,甚至窜进某个胡同里,围观了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猫。待到天色全黑,华灯初上,放在一座气派建筑前停下脚步。而赵雁回头,却发现自己已浑然记不得来时之路。
      “这不是南风楼的背——”话音戛然而止那灯火辉煌的楼上,金丝楠木所制的匾额正中,写着挺阔俊朗的三个大字——夜雨楼。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风从山来,客至渡口,不知迷津可解否啊。”顾清穆心情颇好地摇摇折扇,率先踏进了夜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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