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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旅途 ...


  •   离他们出发的地方越远,土地渐渐平坦起来,多山的乡间被抛在身后,由于萨克森人的入侵,一路走来,田野间罕有人烟,他们不敢走近城镇,那里满是潮水般涌入劫掠的萨克森人。亚瑟和梅林的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大举入侵。亚瑟知道卡美洛的方向,他们在树林和荒原间穿行。一路上亚瑟变卖了他身上剩下的贵重物品,只留下防身的武器,向农夫们换取了勉强够他们前行几日的食物。他对独自在外的生活毫无经验,冒然离开了家乡,匆匆上路,让他遇到不少麻烦。再回去又太丢人。“你也不好到哪去,蹩脚巫师。”他瞪了同样想不出什么办法的梅林一眼说道。
      “到了前面的大城市里我们就会有办法了。”亚瑟琢磨着,“那里有骑士团驻守,萨克森人不敢接近,我们到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到达最近的大城市还有很远的路程,他们的食物吃完了。
      “我们没什么可卖的了。你总不能让我,一位未来的伟大骑士,去偷农夫的母鸡。何况这里根本没有人烟。”亚瑟气哼哼地说。他的神情让人觉的,要是这附近有农舍没准他真的会违反骑士守则动手偷母鸡。
      梅林抬头看了看远方地平线上半已沉落的太阳,他们只能找个树洞过夜了,树林里有些老树半空的树洞里积满前一年干枯的落叶,那里能抵御夜晚的寒气。
      “你不能变出点什么么?”亚瑟坐在一截倒伏的树状上,用手支着下巴没精打采地问。
      “可以,甚至可以有雪白的桌布和银烛台,但是巫师只能用幻术改变物体的外貌,你咬到嘴里的还会是泥巴和野草。”梅林回答。
      “不能饿着肚子过夜,这太不符合我的身份了。”亚瑟站起身来。他的外衣上的绣花在龙穴里磨的稀烂,衬衫也扯破了,东一快西一块的污迹沾在上面,靴子沾满泥巴,活像在牢里关了一个月的流浪汉。梅林虽然很想嘲笑他,但他自己的样子也不好到哪去。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对面的树林里也许能找到吃的,这个地方连只麻雀都找不到。”
      他们前行的道路被一条湍急的溪流挡住了,春天的溪水冰冷刺骨,他们犹豫了片刻才决定趟过去,可是溪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深的多,几乎没到胸口,他们像落水狗般狼狈地爬上岸。在对面的树林里生了一小堆火,亚瑟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好歹抓到两只鹌鹑。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梅林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他抱着肩膀,全身蜷缩成一团,微微地颤抖着。“梅林”亚瑟推了推他,梅林抬起头,他的脸色发青,“你不会饿成这样了吧,你真是个饭桶。”
      “梅林气息微弱地回答,他不是饿了,正相反,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是在发烧。
      “胡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疾病不能用烤肉治好。”亚瑟固执己见。但是他得自己收拾那两只鹌鹑了,他忙了半天,勉强退掉鸟毛,把鸟肉架在火堆上。当他把半焦半生的鹌鹑从火上取下来,不禁叹了口气,他总算承认梅林有些事做的比他好了。梅林在厨房里打杂的时候很学得了厨师烤肉的技巧。他把一只看上去烤的好一点的递给梅林,可是梅林只是勉强摇了摇头。他感到口渴,亚瑟用树叶到溪边盛了些水来,看到梅林在火堆边躺下,一动不动。
      他一只手托起梅林的头,把水送到他嘴边。梅林的嘴唇动了动,喝了几滴水,亚瑟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梅林的全身都烧的滚烫。
      “喂,喂,”亚瑟拍了拍梅林的脸,“你不是巫师么,你难道不能治疗自己么?你告诉我到哪儿可以找到草药。”
      可是梅林听不到他说什么,高烧使他神志不清,昏迷过去。
      “该死,这真是个生病的好地方。”亚瑟嘟囔着。梅林的样子隐约让他有些害怕。他把梅林扛在肩头,这对他这样壮实的小伙子来说倒不是难事。他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树洞,收集了些落叶,帮不醒人事的梅林进去,在他身上盖满落叶,再盖上自己的外衣。他在树洞边又生了堆火,他不知道怎么照料病人,有些发愁地看着梅林。他找了些清凉的草敷在病人滚烫的额头上,喂他喝水,可是这些都没有半点效果。梅林看上去更糟了,从烧得裂开的嘴唇间喃喃地说着胡话。亚瑟很久以前曾经见过高烧不退的人在一两天的时间内死掉。他马上从头脑中驱走了这个念头,他发现这是个无法面对,谈不上可以用勇气克服的问题。
      “你不会有事的,蹩脚巫师,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丢下你一个人走掉……”亚瑟爬到树洞里的梅林身边,从后面抱住他。冲着他的耳朵说。
      “该死。”他望着树洞外面,幽暗的火光只能照到几步之遥,冷列的月光从树木的枝丫间洒下来,笼罩着雾一样模糊的远方,他感到这个世界如此的广漠和寒冷,他还是个大男孩,刚刚失去了亲人和全部熟悉的生活,凭着一股血气之勇才振作起来。但是此刻,他终于承认了他是多么孤独。而他身边唯一的这个温暖的身体中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他却毫无办法。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可以关心的人,那么不管花朵有多么芳香,五月的草地多么迷人,世界也只是一片灰暗的荒漠。他紧紧搂着梅林,希望他能吸取一点自己的体温和精力。梅林感到温暖,向他的怀里动了动。亚瑟想起传说中的老办法,居住在山间孤零零的茅屋里的那些既不懂得草药,也没有巫师帮助的农夫们帮助病危的人最后的办法。抱着一丝希望,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再把梅林的衣服从滚烫的身体上解开,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埋在隔年的枯叶中。

      突然发作的高烧给了梅林很大折磨,热度渐渐侵蚀着他的意识和头脑,随后,他的感觉像阳光下的雾气般慢慢消散。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病痛。意识仿佛倒伏并腐烂的树木,在分解和流失中慢慢变回一颗种子。就像在他很小的时候,除了□□能感受到的冷或热,痛或痒,饥饿或疲乏外,那小小的头脑还无法认知其他的东西。那些既没有记忆也谈不上遗忘的岁月。他像一只小山羊般成天在山坡上,在树林间乱跑,饿了累了才会回到那间被他看作是家的茅屋。熏黑的炉灶和炊烟意味着可以填饱肚子的麦粥和奶酪,村里那些不友善的孩子嘘他,朝他扔石子,他不明白他们嘲弄的话的含义,只是因为怕痛,见了他们就跑开。他在荒野里独自玩耍,在岩石间跳来跳去,采摘缝隙中的石南和蕨类,再把它们随手扔掉,在草地上跑着追赶蝴蝶,采摘浆果。如果吃到有毒的那一种,他会哭着跑回茅屋,肚子痛的利害,要喝很苦的草药,过后他的父母还会为了这个痛打他一顿。他挨打之后马上就忘了,继续像一只小动物般按天性行事。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晒的暖暖的草地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不是别的,不是天上的云影,不是脚下的青草,不是林间的野鹿,不是村子里的任何人,他是一个“自我”。对于他自己,这个小小的人来说,“梅林”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个梅林就是他自己么,他自己又是什么呢?他模糊不清地思索着。这时身边的世界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那听惯了的风声,风掠过草场的簌簌声,远处村子里传来的模糊的人声和家畜的鸣叫声突然用一种新的语言说起来,这些杂乱无章,没有意义的声音在他听来完全换了个样子,他能听懂这低语,他和它们交谈着。那些声音回应着他,正当他这样做的时候,身后出现了几张村民的愤怒的面孔。他们拎起他的后领,一面怒骂一面向村里走去。
      麦田里一片混乱,似乎是他闯祸了。因为人们把他围在中间,指指点点,骂他魔鬼的崽子,他的父母也在人群中,却不敢走近他,他站在人群中间吓得大哭起来。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些日子里沃提格的领主建成了一栋新城堡,没等在那里面举行第一次欢宴,那白石头砌成的坚固城墙就自己倒塌了。重建用了三年之久,远方的巫师和教堂里的牧师被请来为城堡驱邪。可是一夜之间城堡又倒塌了。
      这里面有邪恶的巫术。人们在恐惧中议论纷纷。这是个偏僻闭塞的乡村,村民都像野兽一样无知,最原始的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很容易吓倒他们。
      “用一个不是人类所生的孩子的血来涤罪。”巫师告诉领主。也许他只是毫无办法而敷衍塞责。到哪儿去找一个不是人类所生的孩子呢?那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人中间?
      可是人们把他拖向倒塌的城堡,“你隐藏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把你揪出来了。”人们对他说。
      他站在领主脚前,那老人对他而言那么高大,他仰起头也看不清他的面孔。他只能看见他抽出闪亮的利剑,举在半空的利剑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他茫然四顾,他听到远处高岗上的废墟间汩汩的水声,巨大的翅膀和尾翼掀动着波浪,龙的呼吸声随风传来,他抬起肮脏的小手,指着废墟。
      不是我的错,”他说。“是那两条龙干的,它们不断的从地下的河流里吸水,它们的巢穴就像一个湖。你不能把房子盖在一个湖的湖面上。”
      老领主持剑的手僵住了,他的目光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恐惧。他倒退了几步,和另外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梅林的目光盯在那废墟上,人的眼睛看不到地底幽深的龙穴,但是他知道他们在那儿。
      “你们为什么要给别人找麻烦,为什么要弄坏别人的房子,让人们冲我发火。快离开我们。”他对睡在地下湖里的龙说。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使用的不是平日里乡民们和他自己学话伊始就使用的那种语言。人们惊恐地向后退去。随着这孩子唇边吐出的一串古怪的声音,大地颤抖起来,废墟像风中的树梢般抖动着,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过后,瓦砾柱石飞向四面八方,被吓的村民半死趴在地面上,他们被狂风吹痛的双眼隐约看到两条塔楼般巨大的龙从地底冲了出来,狂躁不安地拍打着龙翼,在高岗上空盘旋片刻,向西边的山林飞走了。风止息了,地面不再震荡,原来是废墟的地方成了一个小湖。
      “魔鬼……”村民喃喃自语,在胸口画着十字。沃提格人信仰从大陆传播来的新宗教,他们蒙昧的头脑却依旧充满对古老异教时代的巫术和鬼灵的敬畏和恐惧。他们畏惧地围着把龙从地底召唤出来的孩子,嫌恶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动手杀掉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再使出什么邪恶的巫术?人们心想。他的母亲在守备森严的处女的闺房里,没有情人,也没有丈夫,像被诅咒般怀上这个孩子。老领主痛恨这个玷污了他女儿名誉的怪胎,一出生就把他送到偏僻的村子,让他在穷人中间自生自灭。现在他们更不能留下这个小魔鬼了。
      他被送走了,送到遥远海滨的村落里。他的母亲再也得不到任何关于他命运的消息了。他被送给那里的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的老术士。
      老术士是村子里唯一识字的人,能用拉丁文简单地读和写。他粗通星象,用草药和巫术为村民治病。人们疏远他,但允许他的存在。没有其它活计的时候他看守领主的树林。他的茅屋远离众人,独自建在狂风吹拂的海边。在低矮的屋顶上悬挂着成串晒干的百里香,月桂,大蒜,四叶草,他坐在熏的漆黑的炉灶前,满怀对该地村民们的轻蔑,给梅林讲述他去过的城市和听到的传说,其中大多是添油加醋和吹牛皮。他年轻的时候曾跟随海员们到过岛的最北端,甚至南方的大陆,看到过希腊的海湾。“这个鬼地方和卡美洛比起来就像一只跳蚤。”他往烧得正旺的柴堆上吐了口痰,气呼呼地告诉梅林,“你以后一定要到卡美洛去,那里才是有知识的人该待的地方。”
      老术士让梅林给他打下手,熬煮汤剂,晒干草药,他出去巡视领主的树林时,在屋子里照看山羊。他把脑子里那些粗糙的知识一股脑教给学徒,希望他日后出人头地。梅林渐渐长大,读书识字,他早就把那神秘的声音遗忘了。他再没闹出过什么乱子,正相反,他使用起师傅教给的咒语很没天分,这倒使他在村民中平安度日。有时他替师傅送汤剂给富裕的农家,农妇们给他牛奶喝,年轻的雇工们和他一起去果园偷苹果,五月节他可以和人们一起跳舞,姑娘们也不躲着他,这里的生活比充满敌意的沃提格好的多。
      但是生活也是单调,凄苦和孤独的。他的师傅教他咒语,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古老的人或神使用的语言,老术士不知道它们的意义,却知晓它们的用途。使用这些咒语要反复练习自己的气息,吐字时舌尖的颤动,有些还要搭配特定的姿势,手指的微妙移动。这是不能用头脑理解和记住的知识,像拉丁文和算术那样,而是一种只属于身体的记忆,需要反复的练习,最后就成了一种微妙的本能。就像一个村妇不需要想清楚就能在纺锤和手指间灵活地捻出一股毛线,老术士使用这些咒语赶走病痛,为果树驱虫,他还为村里的富人占卜吉凶,有时很准,有时落空。冬天漫长的夜晚,凄厉的海风吹得茅屋摇摇晃晃,他们坐在炉火边,既孤独又无聊,灶火是家庭的圣地,是连结着无限绵延的世代,祖先和后代,亲密的人们的纽带。整个村落中灶火周围都坐着父母和子女,丈夫和妻子,兄弟姐妹们,只有术士和他的学徒是孤独的,在这茫茫世上举目无亲,谁和他们都不相干。
      “我们的故乡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阿瓦隆的子女,我们因为自己的聪明而受苦,但是这苦难将给我们力量把我们带回阿瓦隆。”老术士对他一知半解的学徒絮叨着。
      “阿瓦隆在哪里,那里是什么样的?”学徒问老术士。这个故事他早听过很多遍,但他喜欢一遍遍地听下去。
      “阿瓦隆在迷雾笼罩的湖面上,任何凡人都无法穿过那迷雾和危险的沼泽去到哪里,因为它被魔法保护着。只有英雄和智者的灵魂将乘着小船穿越迷雾,回到那里,因为那里是他们的故乡。阿瓦隆四季都是春天,这世间没有哪处田野,哪处山谷像它那么美丽,哪怕是希腊的海湾和永恒之城俯瞰着的卡拉布里亚。那里没有黑夜,风总像五月般温和,那里的溪水像银子,花朵像星辰,我们在大地上是孤独的,但是在那里,那里住着我们的同类,我们的兄弟,他们会在他们的胸膛上拥抱我们,拿智慧之泉的甘露给我们的喝,我们不会再孤独,也没有死,没有痛苦,永远地在那里生活下去。”
      孩子在老人的絮语中陷入了沉思,继而陷入了梦境,虽然他梦不到那些迷人的事物,他只能梦到那层弥漫在阿瓦隆之外的浓雾,但那雾气背后的秘密召唤着他,一股股温暖芳香的风吹拂着他,吹掉他身上的寒冷和忧伤。
      我的故乡阿瓦隆,他在心里默念着。
      就像此刻,高烧折磨着他的□□,让他痛苦不堪的时候,那层迷雾后面的故乡远远地伸出了双手,把他抱在胸口,一丝丝暖意流入他僵冷的身体,生命回到了他身上,他紧紧依偎着那给予生命的温暖,

      耀眼的阳光落到树洞顶上,落到梅林紧闭的双眼上。他动了动,睁开双眼。发烧后的虚弱使得他四肢酸软,头痛不已,但是那可怕的高烧已经消退。接下来他意识到抱着他的亚瑟和他们奇怪的状态。
      “喂,别睡了。”他使劲推着亚瑟。亚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他们迅速地分开了,穿好自己的衣服。
      “一个巫师自己因为高烧烧昏了头,真是一桩大笑话。你得对我心怀感激才是。”亚瑟的刻薄话又来了。
      “是的,谢谢。”梅林干吧吧地回答。他心里是很感激的,但是他可不会让亚瑟发现这一点。
      梅林休息了一会,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在草丛里找了些草药服下。他们捡了些野果充饥,再次上路,显得更加狼狈。梅林还很虚弱,不能走的太快。路过有人烟的村落,他们打些野味跟农民换些面包,好心的女人们替两个年轻人缝补衬衫。天气渐渐变暖,五月来临,初夏芳香的空气弥漫在田野里。接近大城市的地方没有遭到萨克森人的劫掠,天气转暖,在户外过夜也不再那么令人难受。他们离卡美洛已经不远了。
      亚瑟在小河里洗澡,梅林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两个人想办法从农夫那换到一些粗布衬衫和裤子,替换他们穿的稀烂的旧衣服。梅林无奈地看着亚瑟对着河水用手指梳理头发,用树叶擦那补了又补的靴子。他就是穿着农民的衬衫也还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离卡洛美越来越近,他开始认真考虑他们俩来此地的目的,他们该做什么。
      “亚瑟,我们到了卡洛美以后该怎么办呢?”
      听到梅林的问题亚瑟没做声。过了半天他才说:“让命运指引我们吧。你们巫师不是都相信这个么?”
      梅林真想弄清楚亚瑟到底是过于勇敢还是过于迟钝。他们在阳光下晒的浑身暖和,懒得上路。一个少女沿着小河走过来,手腕上挎着一只篮子。她和他们年纪相仿,苗条可爱,淡黄色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一根粗大的辫子。亚瑟站起身殷勤地向她致意。他像在舞会上向对舞的贵妇人那样对她行礼,惹的她笑了起来。
      “嘿,你们两个。”她冲着他们嚷道:“要不要来点新鲜的浆果?”
      两个年轻人一边一个和这姑娘一起坐在草地上。姑娘对这两个陌生人很好奇。这个年纪的姑娘们总是比小伙子们大胆,何况这两个陌生人长的很漂亮,虽然穿着农夫的衣服,但举止文雅有礼,和村子里那些粗野的小伙子们大不相同。
      “吃些浆果吧,味道好极了。”她邀请着。梅林吃了一个,味道的确很好。亚瑟紧接着吃了第二个,第三个。他们从早上起还什么都没吃。梅林使眼色给亚瑟,但他不以为然。
      “哦,你活像一匹饿个一星期的马。”那姑娘笑了起来,“去我们的村子吧,我们的食物很充裕,我可以请你们吃午饭。”
      “不胜荣幸,小姐。”亚瑟厚着脸皮马上接受了。在去村子的路上,他对那姑娘胡扯了一通,姑娘只是用她大大的褐色眼睛盯着他,开心地笑着。还从来没有这样活泼文雅的人和她调过情。梅林插不上话,对亚瑟胡说吹牛的才能感到叹为观止。他们走过一条狭窄的小径的时候,突然一只箭带着风声从道旁的树林里射了出来。险些射中走在后面的梅林。
      “小心。”亚瑟护住身边的少女,他们转过身,树林里显露出十几个头发乱蓬蓬,目光凶恶的脑袋。是萨克森人。他们提着铜斧和长矛,向小径上的三个人逼近。
      那姑娘吓的面无人色,躲在两个陌生人身后。亚瑟抽出他的佩剑,一面侧过头对梅林低声说道:“那天在龙穴里你用过的魔法……”
      萨克森人可不想站在那儿看他们交头接耳,他们扑向小径上的三个人,亚瑟挡住了第一个,梅林没有武器,只好捡了根木棍自卫。
      “你的魔法……”亚瑟一面对付围上来的萨克森人一面冲梅林喊。
      一个萨克森人凶神恶煞地扑向梅林,他来不及躲开,用木棍挡着那带着风声的铜斧,木棍被劈成两截,那力道使得他一下子跌坐在地。萨克森人狞笑着补上了第二斧,一快石头从地面飞起,重重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被砸晕了的蛮人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打了个转,跌倒在地上。
      梅林这才有暇回答亚瑟的问题,“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使出来的……”他忙着躲开另一个扑向他的家伙。捡起一柄被亚瑟捅翻在地的蛮人的长矛自卫,他得双手才能拿动。他们和躲在身后的姑娘像被狼群围住的野鹿,被十几个萨克森人围在中央。
      “你果然是蹩脚的巫师,还胡扯什么秘诀呢……”亚瑟冲着他大叫,他的剑术不错,但是身单力薄,很快就只剩下自卫的力气。
      “带着这姑娘跑,快点,把她送到村子里再叫人来。”亚瑟冲梅林喊。
      “可是……”梅林不想丢下他一个人。
      “你在这里也是碍事。快去叫人来。”亚瑟一面躲避着萨克森人的利斧一面喊道。
      “你自己小心。”梅林咬咬牙,一只手拉住那少女,向小径下面的斜坡退去,村子就在那下面。他拉着少女的手尽量飞快地向那边跑去。追赶他的萨克森人向他后心掷去一柄长矛,他听到风声赶紧拉着姑娘伏在地上,长矛从他头顶飞过,可那萨克森人已经追上来了,他一把推开姑娘,对她喊:“快跑,别回头。”萨克森人已经到了跟前,铜斧劈向他头顶,什么办法也来不及想,他闭上双眼,准备挨那致命一击。
      一声闷响在耳边响起,铜斧并没有劈到他身上。他又等了几秒钟,睁来双眼,看见那萨克森人仰面倒在山坡上,双眼圆睁,一柄标枪在他胸口上颤动着。
      梅林站了起来,山坡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骑士策马向这边驰来。为首的那个掷出了救他一命的标枪。当那个骑士策马冲上山坡,完全显现在他的视野中时,梅林以为自己看到了古代歌谣中骑马降下云端的年轻的神,那骑士穿着黑色板甲,没带头盔,棕色长发垂到肩头,紫罗兰色的眼睛像夏天的大海般明亮,俊美如同神话中的精灵。他在梅林身边勒住马,很友好地问:“你没事吧?”
      在他的注视下,梅林不由自主地发了几秒钟的呆,等他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摇了摇头,“谢谢你,阁下。”他对那骑士说。
      “我先去解决那边的萨克森人,你们呆在这别动,”他在马背上向瘫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的少女微微欠了欠身,少女的脸腾的红了,痴迷地望着骑士策马而去的背影。
      那骑士冲向包围着亚瑟的萨克森人,他像风般迅捷,又像豹子般勇猛,萨克森人开始后退,他的同伴也很快就参加到战斗中。片刻过后,小径上横七竖八地堆满萨克森人还温热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骑士的同伴去追赶逃掉的几个,那骑士下了马,他身材修长,比亚瑟高出半个头,他对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亚瑟点了点头。“你还好吧?”
      “我很好。”亚瑟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你不插手的话我自己早就把这些野蛮人解决了。”
      “嘿,别这么粗鲁。”梅林跑到他身边,轻声责备着他,“非常感谢你,阁下,如果不是你我们就遇到大麻烦了。”他对那位骑士说。
      “不必客气,我就是为了这些萨克森人而来的。我和我的人在几天前就发现有一小股萨克森人从西边潜入了这里的乡村,我们才一路追赶他们到这里,我们本来要去卡美洛。”
      他打量着亚瑟和梅林,他们俩显然引起了他的兴趣。“我叫兰斯洛特,来自布列塔尼。你们也是要去卡美洛的,对么?”
      梅林惊讶地望着眼前的骑士,“天哪,你就是那位著名的兰斯洛特骑士,被称为骑士之花的伟大战士?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这真是太荣幸了。”
      兰斯洛得对梅林的反应报以谦虚的微笑。“你过奖了,我有幸知道二位的姓名么?”
      “我是梅林,他叫亚瑟。”梅林赶忙回答。亚瑟不冷不热地向这位著名骑士欠了欠身。
      兰斯洛特抬头望了望远方,他的同伴们已经解决了剩下的萨克森人,回向这边。
      “我得走了,全体领主和骑士们的集会明天就要召开。要不是着急赶路我真希望我们有更多的机会互相了解。”他拉住马缰,“也许你们愿意跟我一同上路,在到处都是入侵的萨克森人的时候,这样能安全些。”
      还没等梅林打算接受这位好心的骑士的建议,亚瑟就抢在他前面回答:“多谢你的好意,阁下,可是我们并不打算去卡美洛。”梅林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亚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那真是太遗憾了。”兰斯洛得微笑着,“像你们这样出色的年轻人应该去卡美洛看看。从荒凉的高地,到海峡那边的布列塔尼,所有的骑士和领主都被召集起来,卡美洛的王位空置的太久了,人们要选出一位新国王。到时候新国王会需要年轻的骑士为他效力。”
      “的确,阁下,但是人各有志嘛。”亚瑟耸耸肩膀。兰斯洛特的同伴们回来了,他翻身上马,向两个年轻人致意道别,他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后,梅林对亚瑟嚷道:“笨蛋,为什么拒绝这位可敬的骑士的邀请?我们如果和他一起上路就不必害怕萨克森人了。而且如果有他的引荐,你不是能更加容易早日成为卡美洛的骑士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引荐,我自己也是领主的儿子,我讨厌这个傲慢自大的家伙。”
      “他是骑士中的骑士,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他的事迹,而且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傲慢,傲慢自大的是你这个傻瓜。”
      请他们吃浆果的姑娘这时也跑上了山坡,她羞涩地望着骑士远去的背影,“啊,他多么英俊,简直像一位年轻的天神,真像一场梦一样。”
      两个吵架的人停了下来,看到少女痴迷的神情,亚瑟很不是滋味。姑娘请他们到农舍吃午饭的时候向人们夸奖他们俩的英勇行为,也没给他带来太大安慰。
      晚上他们在姑娘心怀感激的父母家过夜,等到炉火熄灭,人声静寂的时候,梅林对并排躺在干草铺上的亚瑟说:“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兰斯洛特骑士,你是在嫉妒他。”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亚瑟拖长的声音证明他心口不一,“我自己有很多比他出色的特质,很快我就会成为比他优秀的多的骑士。”
      “比如。”梅林嘲笑地问。“头脑,我是个有头脑的人,你的那位骑士只是一介武夫。”亚瑟翻了个身,“等我们到了卡美洛,你就会发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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