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苦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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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药？！”长平郡主诘问道。
宿柳姑姑扶着赵焉几步上前，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吉克朗。
寝殿内顿时落针可闻，与先前的怆然且纷乱的气氛完全不同，各自带着狐疑的目光，看向榻边紧搂着叶音的大疆王子。
“能救叶音的药。”吉克朗一脸倦容，淡淡道。
“郡主，您放心，这药名唤苦海，能解万毒。并且世间只此……”
“好了。”吉克朗不耐烦，打断了隆驰的话，朝长平郡主道：“郡主，恕我一个外人多嘴，你们离国已经大度到本国世子中毒也不追究吗？”
“多谢王子救我家世子。”宿柳姑姑躬身跪下，文辉小声抽泣也跟着跪下说，“王子的救命之恩，小人定当铭记于心！”昱萌满手都是叶音的血，手里紧紧拽着浸满血液的锦帕，一声不吭的单膝跪下，重重的低下头。
紧接着，整间寝殿的人尽数跪下，对着吉克朗说着感谢的话。
鲜于枫与隆驰见状，只得跟着单膝跪下，一手撑在膝头，乃是大疆国礼。
长平郡主依旧神色复杂的看着吉克朗，半响才道：“宿柳，有什么线索了？”
实则在得知叶音中毒当日，赵焉就已经让宿柳封锁了大半个玉华宫，为避免打草惊蛇，都是悄悄再查。
“回禀郡主，赵将军带人连夜暗查，排除其它宫下毒的嫌疑。猜测下毒之人应当在世子与郡主两宫之中。”宿柳微微撑起上半身，仍旧跪着回答长平郡主的话。
正当此时，屋外一道惊雷炸响，如同从水中捞出的古侠武倏然进屋，带着满身雨水朝叶音奔来，高高束着的发紧紧拧直，像一条黑色的绳子，不断往下淌水，一身夜行衣紧贴在身上。
屋里的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屋外冲进几名侍卫，大声喝道：“什么人？”拔刀就要拿下他。
昱萌立即起身，朝侍卫说：“退下。”
古侠武全然不理，长身而立，走近叶音榻边，看了一眼吉克朗，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取出一枚丹药，准备喂给叶音。
吉克朗遽然伸手捏住古侠武的手腕，微一挑眉，冷冷道：“又是你。”
两人毫不客气对视，古侠武略带杀气的眼角眯了眯，仿佛下一秒就准备出剑。
鲜于枫见状，立即起身，道：“世子的毒已经解了！”
古侠武转头看向他，猛一用力转动手腕，挣脱开吉克朗的手。
吉克朗在他动作的瞬间，似乎看见他手臂内侧有伤痕，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炫黑的夜行衣上看不出任何血迹。
古侠武看了看陷入昏迷的叶音，俯身替他把脉，少顷才收回手，将装了解药的木盒轻轻放在叶音手中，转身便离开。
一屋子的人惊呆了，大多都不知这黑衣人是何人，长平郡主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什么。
古侠武刚出门，昱萌便追了出去，本想替叶音道谢，但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殿外大雨瓢泼、电闪雷鸣，风雨摇曳的黑夜里空无一人。
负责暗查下毒人的赵将军，扶刀大步流星进殿，身后的侍卫抬着一具尸体，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他一身铠甲布满雨水，单膝跪下，朗声道：“回禀郡主，属下在侍女屋内发现一名自缢的女子。”
赵焉走到外屋，坐于榻上。此时的长平郡主恢复了往日的雍容与高贵，盯着地上侍女尸体，震惊道：“月团？”
***
当叶音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一夜后。
这日正午，叶音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他疲倦的一抬手，半空中，却被另一只手接住，他蹙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吉克朗苍白的脸，眼下乌青一片。
叶音：“？”
“你怎么在这儿？”叶音抽回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痛欲裂，浑身无力。突然手一顿，惊讶道，“我的手脚能动了？”
他不可置信的动了动双腿，霎时大笑起来，手舞足蹈说：“吉克朗，快看！我能动了！哈哈，我又能动了！”
吉克朗唇角微微勾起，站起身，操着手只笑。
叶音说着就准备下床，他已经好些天没感受过双足带给他的力量。刚一起身，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
吉克朗神色一变，匆忙扶住叶音，蹙眉道：“你失血过多，手脚乏力，还是躺着吧。”
叶音点点头，说：“那个……谢谢啊。”
吉克朗挑眉看他，道：“说吧。”
叶音：“？”
吉克朗：“本王子救你这几次，算得上再造父母了。”
叶音：“所以？”
吉克朗：“所以你这位离国世子要怎么报答？”
吉克朗忍着笑看叶音，叶音想了想，说：“王子朗想怎么报答？如果我叶音能办到，定当肝脑涂地，绝无怨言。”
大疆王子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让我睡会儿，困死了。”
叶音：“……”
让叶音吃惊的是，吉克朗真的是倒头就睡，末了嘴里嘟囔着：“不许吵我。”
叶音哭笑不得，本以为这位倨傲的王子会提出什么非人要求，却没料到来了这一出。
待王子朗睡沉，文辉端了食盘，悄然进屋。
食盘里一碗阿胶蒸蛋，一碗四红补血粥，一碟凉拌猪肝，一小份红枣鸡肉丸子，还有三四碟红黑红黑不知为何物的药膳。
文辉看着叶音榻上睡得正酣的大疆王子，欲言又止。
叶音只“嘘”了声，轻轻挪到床尾，文辉取了一张矮几搁在榻上，然后将食盘放在上面，伺候叶音用膳。
窗外晴空万里，鸟鸣声清脆悦耳。屋内只听瓷碗轻微的碰撞声。
叶音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点东西了，片刻功夫便将食盘一扫而空。
待文辉收拾完，朝叶音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示意叶音继续休息，然后自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岁月突然又是一片静好，叶音蜷膝，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支撑起头，有点呆呆的看着身边的吉克朗。
少年人的眉眼带着些许青涩，高高的鼻梁带着大疆人的特征，叶音仔细看着这张如美玉般的脸，发现吉克朗的耳朵薄薄的，嘴唇也薄薄的，眉头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睫毛又浓密又长，眼底确是乌青，面色很憔悴，似乎很久都没睡过的样子。
他是一直在等我醒吗？叶音有些自嘲的心想。
正当叶音想的出神之际，吉克朗一把将他拉扯下来，侧身把手搭在叶音身上，闭着眼，不耐烦说：“睡、觉。”
叶音赶紧闭上眼，装作要睡的样子。
突然耳边吉克朗的声音幽幽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美。”
“你有毒吧。”
“那你还看我，不怕又中毒？”
叶音推开吉克朗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翻了个身，背对吉克朗说：“睡、觉！”
吉克朗闭着眼，佻达一笑，也不管叶音反对，执意要将手搭在叶音身上。
叶音挣脱开。
他又搭上去。
甩开。
又搭上去。
叶音：“……”
吉克朗这一觉睡到翌日下午。
叶音在榻上用了五次餐，秉着长平郡主嘱咐的少食多餐，且餐餐都是补气血的药膳。
在第六次食盘搁在矮几上时，吉克朗终于醒了。
他闭着眼，朦胧撑起上半身。慢慢睁眼看了一眼叶音，一副还没睡醒的眼神又游移到叶音刚喝了几口的参汤上，一把夺了过来，咕咚一口，一饮而尽，悻悻道：“渴死了。”
然后一个翻身下床，伸了个恣意的懒腰。文辉已经对大疆王子的举动见怪不怪，叶音更是淡定的接着吃剩下的餐食。
只见吉克朗用大疆话朝外喊了句，隆驰便进来，对叶音躬身行礼，小声说：“叨扰世子了。”然后开始伺候大疆王子洗漱更衣，主仆二人自然极了，恍若这就是自己的寝殿般。
叶音吃得很慢，最开始的几餐还如饿狼扑食，现如今对着顿顿的药膳头痛不已。
吉克朗用完早膳，又回到叶音寝殿。看着叶音生无可恋的喝了口阿胶粥，砸吧着嘴夺过叶音的碗，不耐烦道：“你吃太慢了。”
说着舀了满满一勺粥，便要灌进叶音的嘴里。
文辉不忍直视的看着大疆王子的举措，表情扭曲至极。
“我自己来！”叶音恼道。
“等你吃完，又要开始下一顿了，给我张嘴！”吉克朗不容置疑道，直接把粥抵近叶音嘴里。
“吉克朗！”叶音扭头躲避不及，被糊了些粥在嘴角，惹得吉克朗大笑。
“王子——王子，还是让我来吧。”文辉觉得这大疆王子实在太粗鲁了，忍不住上前，要从这恶魔手中解救自家主子。
“你出去。”吉克朗倏然止笑，冷冷对文辉说。
文辉不敢反抗，只得退了出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自己来！”叶音很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恨恨看着吉克朗。
吉克朗拿起案几上的锦帕，笑着替叶音擦嘴。
叶音一把夺过锦帕，几下擦干净，恨恨道：“逗我很好玩？”
吉克朗笑着搁下碗，拿了根凳子，坐在叶音对面，正色道：“你吃吧，我有事同你说。”
叶音没好气的重新端起碗，慢腾腾的又开始喝粥。
“给你下毒的人抓到了。”叶音翘起二郎腿，甚是随意的说。
叶音讶然，急道：“是谁？怎么这么快就抓到了？”
“准确的说不是抓到了，是她自己冒出来的。”吉克朗顿了顿，微微蹙眉道，“她自尽了。”
“什么？自尽？”
“对，在你吐血那晚，她在自己的房内自尽了。赵将军追查到她房中才发现了她的尸体，你的侍卫说她叫月团。”
叶音手中的粥碗“哐当”一下脱落，剩下的粥食尽数洒在榻上，“你说谁？月——团？！”
吉克朗叹了口气，点点头。
“怎么会是她？她可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不可能是她，定是有人债脏。”叶音仍不相信，呼吸略微变得急促，情绪有点激动。
“正是因为能亲近你才更容易下手。”吉克朗说完，起身拿起窗格边，夜来香下，放着的一封信，递给叶音，“这是她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叶音赶紧接过信，眼角狂跳。越看呼吸越急促，怔怔看着手中的一页纸，五雷轰顶。
信上供认不讳，月团说下毒的人就是自己。寥寥几句，有一半都是在朝叶音忏悔，但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怎么会是她？”叶音热泪划过脸颊，怔怔地说。
吉克朗一凛，赶紧坐到叶音身边，小声道：“你也不必伤心，她也聪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自尽算是便宜她了。”
是这样吗？叶音心痛至极，她真的是凶手吗？
“那她是如何下毒的？”叶音摸了泪，恢复冷静，问吉克朗。
吉克朗又起身，在外面的桌上拿进来一个木盒，打开给叶音看。
里面正是那把象牙梳！
原来，月团用带毒的象牙梳替叶音梳头，日日重复。象牙梳上的毒从头皮慢慢进入体内，在毫无知觉的情况，毒液积累，如同慢性毒药般要人性命。待到毒发之时，叶音身体应当已经濒临枯竭，连太医都查不出中毒现象，真的是杀人于无形。
吉克朗让人进来清理了床榻，扶着叶音走在外间坐榻边，没有在说话。
侍女进进出出收拾好，叶音让文辉与昱萌进屋，朝他们说：“你们查仔细了？真是月团。”
文辉与昱萌面面相觑，沉吟片刻，昱萌说：“少爷，确定是她。”
文辉低着头不说话，神色黯然。
叶音握着月团留下的信，实在想不通月团下毒的理由是什么。静了许久，心痛道：“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少爷，我问了与月团亲近的几名侍女，她们说自从月团双亲去世后，她整日魂不守舍，郁郁寡欢。问了她几次，她都不说。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悲痛过度，也便没有在追问。”昱萌淡淡说。
是啊，叶音也发现了月团的异常，他同那些侍女一样，也以为月团是痛失双亲后，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本想着过得几日，自己请母亲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没想到……
“她还有留下其他东西吗？”叶音问。
“没有。”
“董太医说毒药来自极其罕见的灭灵草，月团一名小小的侍女，从哪里获得如此难寻的毒药？”叶音蹙眉说，“况且她毫无毒害我的理由，我死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叶音条分缕析，认为凶手绝对不是月团。即便是她，也定是受人指使。
吉克朗喝了口茶，眉头紧蹙，朝外又说了句大疆话。
隆驰躬身进来，替吉克朗奉上大疆口味的奶茶，看着屋内严肃的气氛，小声说：“王子，要不我们先出去？这是世子的家事，我们……”
“世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吉克朗喝了口奶茶，这才舒心了些。
隆驰尴尬一哂，便退了出去。
“那查了她双亲的死因了吗？”吉克朗不仅不出去，还主动分析。
“这事几个月前就结案了，她父亲经仵作查验，断定是摔死的。至于她母亲，是后来得知月团父亲去世后，伤心过度病死的。”文辉一边替叶音斟茶，一边说。
“哦？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吉克朗问。
“打更人。”昱萌说。
叶音自从得知下毒害自己的人是跟了自己好些年的月团后，脑中一片混乱，总想起先前月团伺候自己的样子。
昱萌见叶音魂不守舍的神色，叹了口气，只得朝吉克朗说，“我已经派人回离都，找给月团父亲验尸的仵作了。我也不相信是月团，她……”昱萌摇了摇头，眉头紧紧拧着，没有再说下去。
她没有作案动机啊！
***
夜间。
叶音早早洗漱完，坐在一旁，仍旧浑浑噩噩的想着月团。突然撇到榻上，角落边放着一个木盒。
文辉正在替叶音铺床，嘴里说着什么话，叶音却全然没听清，疑惑道：“那是什么？”
“什么？”文辉转身问叶音。
叶音指了指塌边。
文辉转头看了看，“哦”了一声，拿起那方小木盒，走到叶音身边，说：“少爷，这是鬼汴替你寻来的解药。你当时吃了王子朗的解药便晕过去了，他来的时候你不知道，这解药是他给你的，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叶音接过木盒，便朝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苦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