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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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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江花园名不虚设,小区里植了大片的月季,这花极易栽种成活,四时荣谢,颜色常同。月季无时节,鲜艳见天真,同梅斗雪霜,同莲分骄阳,与菊摇西风,季冬犹包翡翠茸,。
五月,锦江花园产真红,月季声势浩大,姹紫嫣红,住在这里的人们看惯了一花两色浅深红,都不甚在意。今晚有月,微风中已有热浪,月季的浓香浸在风里,裹着热浪向四处弥散。
喜岸住在锦江花园快两年了,这里却并不算是她的家,喜泽言和杜宁在三年前办了离婚手续。喜岸去了雪苑和爷爷奶奶住了一年,杜宁独自搬回锦江花园自己的置业。
夜间的月季散着浓烈的香味,月亮白而朦胧,远远地挂在天上,喜岸想起三年前自己偷偷去雪苑的夜晚。暑期的夜晚连风都是热的,雪苑的夏天没有月季,只有败落的青棠,如浮毛地丁一般轻飘飘的,风一吹便轻轻慢慢地散向四处。
宋袭年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上了初中后,似抽条一样,身高一个劲儿地猛窜,前些日子体检快一米七五了。放学做完习题,扒拉两口饭,就下楼找大刘和小井了。出门的时候日头还映得天边通红,三个人和院子里其他孩子一起踢足球,一直玩到快十点了,才满头大汗地跑回家。
“妈,您别老坐那儿,吓我一跳,别老这么贴心,非得等我回来,该睡觉睡觉啊。“宋袭年正处于变声阶段,声音脆生生的,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他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不出意外,屋里灯火通明,林照月女士假意看电视,实则静候儿子归来。
“瞧瞧,又把外套脱了系屁股上……“林女士起身朝儿子走去,抬手先照屁股甩一巴掌,又摸了摸儿子满脑门的汗粒,顺手摸了摸背心也是半干的状态。
“瞧瞧这一身的汗,还等着自然风干呢啊,屁股蛋子护得倒挺严实,感冒了它替你挨针扎哈。“林照月将儿子的衣服拿下来放进竹篓里,转身往厨房走去。
“谁打针,我都多大了还打针,再说了您什么时候看我感冒过了,我身体多健康啊,是吧妈。“宋袭年笑嘻嘻地跟着林照月来到厨房。
“行了,别贫了,赶紧去洗澡,妈给你热杯牛奶,快去吧。”林照月将搪瓷小锅支在炉灶上。
“喜儿,睡了吗?妈妈能和你聊聊吗?”杜宁端了水果,在房门外站定。
喜岸听到门外的声音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撑在桌子边缘,身体微微倾斜靠了上去。她看了看被自己反锁起来的房门,垂下头,她开始想象杜宁现在的表情。她大概语调温柔,有商有量,实际面容凝重略带嫌弃,怕措辞有伤和气,但又有不得不说给她听的紧要话。比如该和刘坚走近一点,他是哥哥;比如对刘士仁客气一点,后爸可没像亲爸一样,婚内出轨,起码让杜宁女士梅开二度,走出了婚姻失败的痛苦。
喜岸打开房门,房里没有开灯,走廊的光突然照进来,有点刺眼。杜宁跟着喜岸,进屋打开顶灯,上前将果盘放在书桌上,灯光在喜岸毛绒绒的头顶打下光圈。喜岸低头看着一本闲书,阅读方面杜宁是不管的,多读书总归是好的,不要像亲爸一样,满脑子生意经,腹内空空,满身铜臭。
杜宁抬手将喜岸脖子上的红绳往衣领里藏了藏,这红绳要常年戴着,下方坠着银色的小铃铛,铃铛里却没有响石,而是一颗药丸。喜岸出生时不足月,又小又瘦,起初哭起来声音都听不到。后来大一点,一哭就咬舌,哭起来没完没了,杜宁吓得整晚不敢睡。喜泽言是生意人,信奉寺庙参拜,抱着两岁的喜岸去香港的禅院,请佛陀配了这药丸,说来奇怪,自此的确平平安安,安稳地过了这么多年。
“喜儿,下学期就上初三了,妈妈帮你转学,去二中上吧。我和爷爷都说过了,他们还是想让你去雪苑住。“
“我在四中也可以去雪苑住啊,不是你非让我回来跟你住吗?“喜岸抬头看着杜宁,慢吞吞地说道。
“去新的学校说不定可以交到好朋友,初中正是学着交朋友的时候不是吗?“杜宁坐在喜岸的对面,音量不由地提高了一些。
“我现在也有朋友啊,我跟我们班的同学关系都挺好的。“喜岸低着头,咬了一口叉子上西瓜。
杜宁心头一阵拉扯,她缓缓地别过头,闭上眼睛,硬生生将眼泪咽了下去。
喜岸从小戴着药丸,说是随时准备救命的药丸,这药丸到底能不能救命,谁也不知道。但是的的确确,自从戴了这个药丸,她就没再犯过这毛病。全家人战战兢兢这么多年,谁也不希望发生咬舌让这药派上用场的时候。
刚上学时喜岸也挺爱笑,挺开朗的,但是小孩子都没有轻重,总说喜岸身上有股怪味,熏人。慢慢地都躲着她坐,不爱和她玩,幼儿园时,老师就跟杜宁反映过。老师也没办法,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会有样学样。
“喜儿,我知道喜泽言给你们学校捐了很多钱,但改变什么了吗?他以为什么都能用钱解决啊。捐再多的钱,那些坏孩子暗戳戳地欺负你,老师校长能时刻盯着吗?”杜宁压低音量,嘴唇轻微地颤栗。
从幼儿园的时候,喜岸就被小朋友排挤,但也没什么,爸爸会从香港带回来很多北市还没有出现的新奇玩具。为了新玩具,刚开始小朋友会围着她,新鲜劲儿过了,就又开始躲着她。她起初也依赖这些玩具,盼着爸爸出差,期待着爸爸打开越换越大的行李箱。长大一点之后就再没盼着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在玩了她的新玩具之后和她成为朋友。
“他们欺负我,我就要转学吗?我又不怕他们,有没有朋友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喜岸嘴里嚼着一大块西瓜,小小的脸蛋,薄薄的,白皙的脸皮被撑起尖尖的一角。
不重要吗,大概是只能这么想了,小学三年级学校秋游,校车上没人和她坐一排。分组做标本比赛时,都不愿意和她一组,最后碍于校长的一些特别叮嘱,老师和她一起度过了她记忆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集体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