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的帝国》鄢陵守夜

20、第二十章 青藤与缠

　　阿不力札回到左侧音乐家们的宴会厅，刚一进入那间小小的熟悉的房间，所有的人立刻注视着他，刚刚这个孩子奇怪的反应令人费解。
　　“大少爷你没事吧？”塞克的哀嚎声同时传来。
　　“我没事。要我演奏是吧。”阿不力札镇定的走向白色的三角钢琴，银色的外衣随着步伐飘逸的摆动起来。
　　他看着那架熟悉的钢琴，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黑白琴键。
　　“小阿？”塞克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试探性的问。
　　少年回头冲塞克温柔的笑了一下：“嗯。”
　　坐在钢琴前，少年的表情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对某件事深切的思考中。慢慢的，手指落在黑白键上，当所有人屏息等待着的时候，指尖突然开始跳跃。
　　对于阿不力札，手指在键盘上的舞蹈，已经成为呼吸一样的本能。高超的技巧肆意摆弄着每一个音符，淡淡的情绪在华丽流畅的演奏中时隐时现。
　　奥维特皱起眉头看着阿不力札。
　　这不是他想要的音乐。对于这个年轻的音乐天才，过分的追求技巧对于音乐本身已经毫无价值。
　　虽然仅凭技巧，阿不力札也完全可以轻松超越维特，但奥维特坚持毫无情感的演奏是对音乐的轻视和听者的亵渎，做出这种无礼的事，阿不力札的狂妄和轻浮令奥维特无法原谅。
　　“请停止吧。”正当人们为阿不力札精湛的演奏惊叹，折服，沉醉于其中时，奥维特毫不留情的说。
　　所有的人都以不解的眼神看着奥维特，但是奥维特只是专注的看着阿不力札。
　　阿不力札仍旧低着头，固执的演奏着，华丽的音乐还在继续，指尖的动作快到令人无法看清。
　　在阿不力札抬起头，目光与奥维特相对的时候，奥维特的神经抽动了一下。
　　蓝色的眼瞳中满是困惑和迷茫，原本清澈的蓝眼睛覆盖上淡淡的红晕，打破了奥维特见过无数次的平静神色。
　　他在乞求，但奥维特丝毫没有动摇。

　　无辜的眼神试图作出最后的努力。
　　奥维特开始犹豫。他不知道在阿不力札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他如此痛苦迷惑，但他清楚，为了刻意回避某种情绪，阿布力札将他的情感从音乐中强行抽离。
　　在奥维特未来得及做出让步的时候，那双无助的眼睛最终失望的放弃了。
　　阿不力札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音乐上。
　　音乐慢慢缓和了下来，清泠的音符如同流水般缓缓倾泻着，每一个都像一滴雨敲打在听者的心檐，静静的滑落下来。
　　周围安静无声，只有音符在与心灵碰撞着，激发出每个人心底的共鸣。
　　从最初的孤单无助，变成一种悲哀的宁静。清灵的音乐如同最耀眼的阳光照耀，在神睿智的俯瞰下，将人心底的阴暗丑陋展露无疑。
　　将人卑微的，低贱的小小欲望无限放大，渴求一个不能成行的永恒。

　　想要活下去，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即使身处地狱也宛如天堂。
　　只要能够用我卑微的力量保护你就好。

　　琴声还在宣泄，演奏者的意识却开始模糊。只有手指还在和心脏一起跳动，只有黑色的情感还在音乐中狂乱的肆虐。
　　“阿不力札，够了！”和其他人一样，感受到了巨大冲击的奥维特失声说道。
　　矛盾与悲哀笼罩在整个房间，每一个人都与音乐产生了绝望的共鸣。

　　但阿不力札还在继续，他无法听见，无法看到，长久以来积压在内心中的困惑与挣扎摧毁了心灵最后的防线，在几近崩溃的边缘只有本能还在催动他不断的演奏，演奏下去。
　　“阿不力札，阿不力札……”是莱姆，莱姆在叫他。
　　就像刚刚莱姆回应了自己的呼唤一样，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内心深处作响。
　　要为莱姆赢得这次比赛。只要是他的心愿，都想替他完成，即使代价是这个世界。这种想法，和雷又有什么区别呢？
　　音乐终结。
　　在所有人仍沉浸于其中的时候，阿不力札站起身，仿佛决定了什么，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房间。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安静的退场。
　　当他再次走进盥洗室的时候，身后的房间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但一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莱姆正在等他。

　　“祝贺你。”莱姆•迪恩微笑，仿佛胜利者就是他那般骄傲。
　　“嗯 ，谢谢你。”

　　阿不力札剧烈的呕吐着，身体的战栗变得更加剧烈。高烧让他觉得很冷。莱姆扶住阿不力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呕吐停止后，莱姆脱下被阿不力札弄脏的长外套，将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将他紧紧裹在怀里。
　　“对不起，要你做了勉强的事。但是，以后不会了。你该回到属于你生活的世界去。”
　　当阿布力札也被迫参与到行动中的时候，莱姆•迪恩终于下定决心。
　　即使再怎样舍不得，他终究要放手，让身边的人都回到那个纯洁明亮的世界，过正常人应有的平静生活。
　　堕入地狱的人，只要他一个就够了。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阿不力札轻轻的问。
　　“嗯。对不起，让你有了糟糕的回忆。”
　　莱姆感到怀里纤细的身体在抖动，或许是在打冷战，抑或是正在无声啜泣的缘故。
　　“我给了你一笔钱……”一个耳光，阻止了莱姆•迪恩的话。
　　阿布力札愤怒的抬起头，迎面是莱姆仍然温柔的眼神，却带着初次见面时那般的疏离。
　　阿布力札也许并不精通世故，但他读懂了莱姆•迪恩眼神中要说的话。
　　他们不会再见面。
　　终于到了彻底从对方生命中抽离的时刻。只是早得令两个人都感到意外，心痛得也令两个人意外。

　　不被需要真的是比死亡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雷的话响在耳边。
　　“我知道了。我会滚蛋的，少爷。”
　　阿不力札强忍住眼中噙着的泪，向莱姆生硬的鞠了一躬，向外走去。
　　如果他们必须分开，至少希望莱姆最后看到的自己是冷静，理智的。

　　没有再次拉住他，莱姆只是静静松开手。没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
　　手放开的一瞬，阿不力札打了个冷颤。
　　他转过头，当视线脱离莱姆•迪恩的时候，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流下来。

　　“不想让你哭的啊……”阿不力札走出盥洗室，有个声音在后面轻轻说。

　　盥洗室外的大厅，迎面走来两个人。
　　“对不起，请您和我们走一趟。”两个便衣警察向阿布力札出示了证件，“我们怀疑您与刚刚的凶杀案有关，有人看到您出现在现场。请您协助调查。”
　　阿布力札神色一凛。
　　莱姆还在盥洗室，得快点离开这里。在他出来之前，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同时看到自己和莱姆。
　　阿不力札没有丝毫反抗，配合地跟随警察向大厅走去。
　　在大厅他们碰到了等候在此的雷。
　　“请问，少爷出了什么事吗？” 雷镇定的询问警察。
　　被一个如此高雅的少年询问，两个警察有些脸红。
　　其中一个回答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在现场出现的人都要进行的例行调查。”
　　他指着旁边的一个侍者继续说：“他看见这位大人出现在现场……”
　　雷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侍者。

　　“啊，这不是刚刚弹钢琴的孩子吗？”从左侧的餐厅陆续走出人。
　　“少年，下次再来啊！”
　　“哈哈，厉害厉害，哎呀，我们老啦……”
　　人越来越多，阿不力札看到塞克拉着莱姆迅速的穿过人群。莱姆将工人帽压得很低。
　　“别看了，和你没关系。”是塞克的声音：“银色的衣服，这次绝对不会错！哈哈，我终于脱离魔掌啦”
　　被塞克强行拉进电梯的莱姆一直回头注视着阿不力札。
　　感受到对方的担心，阿不力札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继续回答警察的询问。
　　两个人都知道，在这种时候，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紧接着，奥维特和维特也出来了。
　　看到阿不力札站在警察中间，他们向这边走来。
　　“警察先生，这个孩子刚才一直在餐厅演奏，请问他犯了什么错吗？”奥维特担心的问道。
　　“哼，虽然这次是你赢了，但是下次，我一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维特嘴上这样说，但眼神中的尊敬表明他确实被阿不力札的演奏所折服。
　　阿不力札向维特轻轻点头，算作答复。
　　“这……”警察为难的看着侍者。
　　侍者连连摆手。“那个，我也不是很肯定。只是觉得像罢了。”
　　“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雷适时的说道。
　　“误会，误会……”
　　阿不力札向老师和学长微微行了个礼，带着雷回到兰帕德的生日宴会。

　　“不错嘛，小子！”杰克走过来向他举杯庆祝：“相当漂亮的手法！”
　　阿不力札没有回答。
　　他静静站在落地式的大玻璃前目送着莱姆跟着塞克进了高速列车。
　　当列车在高架桥上行驶，再次载着莱姆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人复杂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再次的相逢，再次的错过，仿佛青藤缠绕在彼此生命中，这就是被称作命运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