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夏至，及其他（短篇集）》犹早

2、小暑

　　1996年。

　　我原想先写一段什么别致的文字，好把看这篇文章的带到那个有知了鸣叫、有苍蝇乱飞的1996年的夏天。想想还是算了，只因为我现在也已经很感叹于数字的神奇与直白。
　　现在是2022年，减去26年的时间回到1996，光是这26年的光阴，就够十指掐掐算算，心中荡气回肠了。

　　那些三十好几正在缅怀青春的妇人就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襁褓中，那些初入职场诸多挫折的新鲜人还有重新投胎的机会……

　　1996年，我们的小小正好十岁。1995年，人家问她几岁的时候她还要苦恼是应该曲起哪一根手指做回答。
　　她有时候曲左手大拇指，有时候是右手大拇指，有时候她也想曲起小指头。可是曲小指头的时候无名指也要跟着弯腰。
　　她确实很苦恼，这样多不确定的换来换去、变来变去的手势让她也跟着对自己的年龄怀疑起来。

　　比一比身高，她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九岁，无名指本来就应该弯一弯，她只有八岁；看一看自己逐渐发育的胸部，镜子前抛一个媚眼，她就猛地有了十八九岁。

　　现在，她就正在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在这样的六月天都会做些什么。
　　找朋友聊天、逛街？
　　如果兜里正好还有个五百二十块钱的话，就吃点好吃的，买点好看的。

　　无聊，真无聊。
　　虽然她才十岁，已经对这些事不来兴致了，原来无聊就是兜里有钱想花出去却想不到怎么花。

　　现在，她的兜兜里就正好有五百二十块钱。

　　春天的时候，她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孩，一伸手就拦下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她觉得这很厉害。一伸手就能拦下三轮车是大人才做得到的事情，她做不到，车夫只会对她的招手视而不见。
　　一切她做不了的事情她都觉得很厉害。
　　那个女孩的头发长长的，裙子长长的，头发黑黑的，裙子白白的，在春天里一闪而过。

　　小小抽出其中的二十块零头决定用它们去坐三轮车，如果车夫看不见她招手，她就大声喊。如果车夫问她要去哪里，她就把老师家的地址报出来。
　　去老师家的路不算远，平时她走走停停，沿路看看风景，也只花十分钟，二十块钱应该足够了。

　　她把早上刚扎的高高的马尾辫松开，春天才又决定留长发的，所以现在还不顶长，比肩长一点。
　　小小倒是已经很满意了，这至少比简单利落的短发更接近她的梦想，那个关于头发长长，裙子长长，头发黑黑，裙子白白一伸手就拦下一辆三轮车的梦想。

　　她往衣柜的最里层钻去找她那久已不穿的裙子。
　　她顶爱穿裙子的，也有很多裙子，还很会穿裙子。她知道穿裙子的讲究，至少得是配上合适的上衣，同样气质的鞋子才好。

　　春天的女孩配的就是一双羊皮软靴，那样的靴子她本来有两双的，都还去年新买的。买的时候妈妈还皱了皱眉头，仿佛不舍得的样子。
　　现在已经小得没法子穿了，没福气的脚怎么长得这样快呢！

　　有人在按门铃，小小被吓了一跳。并没有真的跳起来，只是缩了缩脚趾头。穿戴好衣服裙子的小小正在挑选鞋子的当口欣赏起自己的脚来。

　　她以前是有点胖的，虽然人们都不以胖来形容小孩，但她就是觉得胖。肉嘟嘟的脸颊，胖乎乎的手脚。现在却瘦了，连她自己也知道瘦了，白白胖胖的脚变得细长细长的，五根脚趾头分明分明的，以前它们几乎是挤在一起。

　　她并不觉得瘦了比胖时更漂亮，也不以为先时粉嘟嘟的比现在可爱，但她却喜欢自己一天比一天瘦。
　　她喜欢听长辈们说：
　　“你看，妈妈不在身边，就瘦成这样了。”
　　“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外婆不肯给你吃好的？”
　　“唉呦，怎么光长年纪不长个儿的，还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快叫爸爸妈妈都回来吧！”

　　长辈们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把头低下去，低到妈妈、外婆无话可说，愧疚掉满地。
　　她是有些生气的，而且很觉得孤单单的自己有生气的权利。一个十岁的女孩一旦心里有了这一层的想法，自然的也就难免任性些，当然，还是很觉得自己有任性的权利。

　　因为是被吓了一跳，所以小小很快的就替来人打开了门。来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原来按门铃的手倏的缩回去，好像被火烫似的很有点想放进嘴里吮一吮收收惊的样子。

　　“原来有人在家呀！”干笑一声，“有大人在吗，叔叔来收电费的。看看啊，六月份的，五月份的，四月份的，嗯，三个月的一起付吧。”

　　似乎是很大一笔帐，叔叔一句一顿，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做着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得出的结论是八块二角钱，也或者是二块八角钱。
　　1996年的事情，谁都没办法记得太清楚了。

　　这位叔叔虽然是很认真地在做四则运算，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大人还是不在，我下个月再来”。
　　于是我们的小小故意不去动那二十块钱的零头，拿了一百块钱让叔叔站在六月的太阳底下给她找零。

　　小小是急于长大的，比平常的孩子都来得更急，她觉得手里有一百块钱的自己是于长大的路上又大大地迈进了一步的。
　　她把所有拿她当小孩子看的人设定为敌人，不给好过的，就让他站在大太阳底下费劲找零！

　　但是，小小对钱财又是没有概念的。她刚刚的打算是花二十块钱坐人力三轮车呢，二十块钱人民币，足够坐出租车环游这座小镇一小圈的了！

　　小小在瞪着床上那一堆乱蓬蓬的九十多块零钱，嫌它们脏。
　　哗啦啦！
　　一把捧起把它们转移到书桌上，以免弄脏了她的床！

　　小小的手抓不稳，几张零钱呼啦啦掉到地上，被风吹得翻身，翻到了墙角。
　　小小不慌不忙，转身去把它们捡回来。一阵藕花风又把桌面上的零钱吹了满地，小小仍然很开心，用镇纸压着捡回来的钱，再转身去追满地打滚的钱。
　　这是一个游戏，把满地的钱都捡回来，她就是这个游戏里的赢家！

　　小小还没有成为赢家，外婆就进门了，外婆看着满地的纸钞大呼小叫，长手长脚一下子就把它们都揽在了怀里。
　　游戏，变得不好玩。
　　不，游戏变得不是游戏！

　　“哎呀呀，怎么头发乱成这样！”
　　外婆慎重地把怀里的纸钞放到书桌上，慎重地拿《唐诗三百首》压着，又嫌《唐诗三百首》太轻了，再叠上一本《宋词三百首》。
　　最后，“啪”，窗户关上了。
　　拜拜，藕花风！

　　外婆快手快脚地拿来梳子，随便一根发绳，简简单单的一个马尾辫成型。

　　小小不喜欢马尾辫，两个小羊角、两只小蜻蜓、两根麻花辫、半个公主头她都顶喜欢。干脆不扎让头发直直地披在肩上也是她喜欢的，就是不喜欢马尾辫。
　　但是她没有抗议。

　　就好像她不喜欢外婆大喇喇地打开她的房门、大喇喇地打断她的游戏、大喇喇地关上窗户一样，不喜欢，但是没有抗议。

　　“哎呀，鞋子呢？鞋子哪儿去了！”外婆看着小小光裸的脚丫子抓狂，然后随手抓来一双大红色的革鞋，三两下套上小小五指分明的瘦脚丫。

　　这种革鞋质量不顶好，硬邦邦的。如果不穿袜子，不消走两圈，就能把脚脖子磨去一层皮。就算穿了袜子，走上十圈，也是同样去一层皮，只是晚一些。
　　虽然外婆忘了给小小穿袜子，小小也没有抗议，反正要去层皮，不过迟早的事！

　　“呐！今天是你太婆婆做寿，你一定要乖，嘴巴要甜，见人要喊知道不？不要嘴巴闭得像蚌壳似的知道不？”
　　小小没点头也没摇头。
　　“你妈妈给你的五百二十块钱呢？”
　　小小指了指书桌。
　　“这是要包红包给太婆婆的，你怎么可以花掉，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小小拿电费单据在外婆眼前晃。
　　“交电费啊……呐，外婆先借你一百块钱，回头再跟你妈妈算。”
　　小小点点头，她不是哑巴，但大多数时候确实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外婆，你帮我拿墙上的帽子！”
　　像这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必须开口求助了。
　　“不是那顶，旁边的！”
　　“白色的，对！”

　　“啪！”
　　大红色的帽子扣在了小小的头上。
　　外婆说，小孩子做什么戴白帽，红色的好看！

　　红色的好看吗？
　　当然不！

　　一坐上车子，小小就把小红帽取了下来。捏捏帽沿，拍拍帽尖，一下两下，小小的声音在南极的冰山里，冰封。
　　她还是索性做个小哑巴吧！

　　车子走走停停，停下来的时候，热气“噌”地从窗子外涌进来。热情的小贩“唰”地冲到窗子前，高举的手上有菠萝、荸荠、西瓜、雪糕……

　　“小小想不想吃什么？”外婆好慈祥地问，她在外人面前总是这样热情细心一些。
　　摇头，小小很认真地想了一遍，真不想吃。

　　似乎还是说句话比较合适，启唇：“不想。”
　　暗哑的气音淹没在小贩的热情叫卖中，连小小自己都不确定，她真的有发出声音吗！

　　“这孩子真的都不讲话呢！”亲戚甲像是验证了某个伟大的科学假设似的兴奋。
　　“可不是？难带得很！”
　　外婆附在亲戚甲的耳边，声音大小刚好够亲戚乙、亲戚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外孙女儿啊，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孙子，不能打不能骂，连句重话都说不得！你知道她怎么说的，说我不肯给她绑头发，所以把她的头发剪掉的。天地良心，那是她头上长虱子呀！现在我是不管了，她爱留多长留多长，被虱子咬的满头包我也不管了！”

　　“女孩子嘛，都嘛爱漂亮的！”亲戚乙应景地搭上一句。
　　“可不是？我家那个……”亲戚丙也有苦水要吐。

　　太婆婆的家离车站有点远，小小如愿地坐了一趟人力三轮车。
　　虽然是坐在外婆的腿上，虽然没有羊皮软靴，虽然扎的是马尾辫，好歹也是人力三轮车，好歹她也穿了一席裙子。
　　这天气，穿羊皮软靴也许要热的，不穿也罢。

　　风吹过的时候，马尾辫也会晃上两晃，有时候还能搔着外婆的老脸，搔得外婆东躲西避。
　　也许，外婆真是和她的头发犯冲。

　　太婆婆的子孙非常庞大，因为太婆婆嫁过两嫁。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太婆婆成了寡妇，所以第二次就嫁了一个鳏夫。太公公已经有五个孩子，再加上太婆婆带过来的三个孩子，总共是八个。
　　俩人在一起又努力生了四个，一个早夭。
　　然后，又有第一任丈夫的弟弟和弟媳因故去世，留下的六个孩子无处可去。在征得太公公同意的情况下，太婆婆把六个孤儿都领回家来。

　　这十七个孩子各自成家立业繁衍后代，这些后代再结婚生子，生出来的就是小小这一辈。一代一代，人口以比数递增！

　　外婆是那六个孩子之一，平常的走亲戚并不走到其它十一个孩子那边去。所以，有很多长辈小小都是第一次拜见。
　　长辈们要给第一次见面的晚辈红包，这是见面礼，阔气的长辈还准备了金银玉器。

　　小小几乎是逢人就拜，逢人就拿红包，外婆也逢人就抱怨外孙女儿难带。于是，小小的红包也就越拿越沮丧，唯一庆幸的是现在已经不流行跪拜大礼，只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舅公姨婆即可。

　　“嘿，听说你读三年级的是不是？”一个同龄人很友善地递来一片西瓜，然后搭讪。
　　“下学期四年级。”这一点是一定要说明的，因为四年级就算是高年级了！
　　高年级呀！

　　“下学期我就上初中了！”
　　哼~不理他，初中了不起，真是幼稚的小孩！甩还他西瓜，反正她本来就不喜欢吃西瓜，吐籽很麻烦，而且很难看！

　　男孩没能接住西瓜炸弹，白衬衫染了一片红，红西瓜又沿着他的背带短裤溜到地上，顺势再滑出一米多远。

　　“小小！好好跟表哥表姐们一块儿玩，不许捣蛋发脾气的啊！”
　　外婆的嗓门媲美寒山寺的钟声，穿过人群，压过喧闹，清清楚楚地从大厅东边传到大厅西边，再从大厅西边回音到大厅东边。

　　回音传到东边的时候，声源已经到了西边。
　　音速好像不如外婆速度快。

　　“没事没事，让他们孩子自己玩去！”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不打不乖了是不是！”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
　　“你不知道，这孩子倔得很，不打学不乖！”

　　一群公公婆婆忙着把小小庇护在身后，忙着拉下外婆高举的手掌。小小想的却是，打吧打吧，打完了我就去告诉妈妈你打我，然后就再也不要跟你的！

　　“你们不要拦着我，今天我非打到她听话不可，你们看她那样子，根本一点都不怕的！”

　　“小孩子不乖就慢慢教的嘛，打骂顶什么事呢！”
　　“这年纪的孩子是难带点，再大点懂事了就好了！”
　　“可不，阿航小时候那皮的，现在多乖了！”

　　男孩趁空拉起小小溜出大厅，留下一群婆婆妈妈继续他们的育儿经。

　　“嘿，你干嘛不跑？”
　　“要你管！”
　　“下次外婆再生气打你，你就跑。你跑了，外婆的气也就消了。懂吧？”

　　“不要你管！”
　　“嘿，我是你表舅！”

　　表舅？
　　有可能！
　　刚刚那个坐在地毯上玩积木的四脚爬行动物，她还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表姨的！

　　“走！我带你到后边玩去！”
　　“不要！”
　　“我是表舅！”

　　男孩对这个身份似乎很满意，那说话的语气好像“我是国王，你们全部都得听我的”。

　　“我走不动，脚疼。”
　　就算他不是国王，到底也是长辈。违拗长辈总得有个好理由吧，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脚脖子被磨去一小块皮，血肉模糊的，很有点怵目惊心。

　　“难怪你刚刚不跑！嗯~你先回大厅等我吧，表舅先去换件衣服再陪你玩！”

　　表舅毕竟才十二岁，十二岁的表舅一点都不晓得表侄女的脚伤是需要上药的，十二岁的表舅只想着玩。
　　不过表舅有一句话倒是说对的，小小一跑，外婆也就气消了。小小再走进大厅的时候，外婆已经沉浸在家长里短中，淡淡瞥过来一眼，继续聊天。

　　各位公公婆婆在她面前来来去去，谁也没有为她停留。
　　爬行的表姨还坐在地毯上，玩具换成了拨浪鼓。小小想着自己刚刚还是人群焦点呢，过气得可真快！

　　小小不确定应该把过气的自己往哪儿摆，目光在人群中游走，突然有点想念起表舅来。
　　应该是摆哪儿都一样的吧，反正她已经过气了！

　　表姨似乎是玩腻了拨浪鼓，甩手把它扔在屁股后面，又伸出小胖短手一拍，叠得老高的积木架，哗啦啦，成了一片废墟。
　　左右看看，手脚并用地在地毯上爬过来爬过去。没有人，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给她新玩具，好无聊！
　　哇！好无聊！哭一下！

　　小小扯扯身边不管是哪家亲戚的衣摆，亲戚弯下腰来。
　　小小用小小的声音说：“我想睡觉。”

　　睡觉的后院和大厅有一段距离，亲戚让小小站着等她，她去拿把伞的。
　　拿伞呀？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是有戴了一顶小红帽遮阳的，后来去哪里了呢？

　　想不起来，不管它，丢了最好……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小觉到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说是温暖，却又奇异地让人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舒。

　　“妈妈……”小小看着大手的主人，叫唤声好轻好轻。
　　好轻好轻的声音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听得见，于是，两人之间就一丝一丝地盈满了温馨。

　　“你不乖哦！”妈妈的说话也好轻好轻。
　　妈妈的声音也是寒山寺的钟声，跟外婆不同的的是，妈妈的声音是夜半传到客船上给张继听的钟声，韵致无穷。

　　小小好高兴地扑进妈妈的怀里，小脑袋在妈妈怀里钻来钻去，小手捏着妈妈的衣服又揉又搓。仿佛妈妈刚刚说的是夸奖的话，你好乖哦！

　　妈妈在帮她擦汗，帮她扇风，还好轻好柔地问她怎么了。她想跟妈妈告状说外婆打她，她再也不要跟着外婆了，但仔细想想，外婆好像又没有打她。
　　没打她吗？
　　那她怎么觉得火辣辣地疼呢？

　　“你不乖哦，你把表舅的衣服弄脏了，等一下我们去跟表舅道歉好不好？”
　　为什么要道歉？西瓜是表舅拿来的，她不要吃西瓜所以还给表舅，是表舅他自己没拿稳弄脏了衣服。

　　她为什么要道歉？
　　长辈了不起哦！
　　上初中了不起哦！
　　不就是大她两岁而已嘛！

　　“你让外婆很生气知道吗？外婆身体不好，带着你很辛苦的，你要乖要听话，知道不？”
　　外婆哪里身体不好了，嗓门那么大，全部的亲戚都知道了小小有多不乖有多不听话有多倔的。而且外婆手劲那么大，每次绑头发都扯得她头皮发疼！

　　“你这样叫妈妈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呢！”
　　那就不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的呀！
　　对了……
　　“妈妈，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因为妈妈不放心你呀！”

　　妈妈笑得好温柔好温柔，笑得好完美好完美，温柔的完美的笑容和相册里的一模一样。妈妈照相的时候都是摆出这样的笑容的，关于这点她比妈妈自己还清楚。

　　“妈妈？”
　　小小不敢确定眼前是真的妈妈还是相片里的妈妈，她伸出手摸摸妈妈的脸，冰冰凉凉的，难道真的是相片……

　　“不要动，妈妈帮你擦背！”妈妈温柔却有力地阻止小小作乱的小手。
　　擦背？哦，她正在和妈妈洗母女浴呢！

　　“哎哟！”妈妈故作惊讶地轻呼，“我们的小小长大了呢！”
　　小小不好意思地弓起背，企图隐瞒胸前的贲起。

　　“嗯~明天妈妈得去给你买特殊的小背心才好！”
　　特殊的小背心？她不是已经在穿了吗？
　　不过小小现在没心思去追究这些，她把脚抬高，露出受伤的部位，很疼，火辣辣的。

　　妈妈让她把脚抬高架在浴缸的边缘上，为她擦干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没有更疼，但是我们的小小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先前疼了那么久她都没哭的！

　　“是鞋子磕脚吗？”
　　小小点点头。

　　“哪双鞋子呀？”
　　小小歪着头，该怎么形容那双革鞋才能让妈妈明白呢！

　　“是那双十八块的大红色革鞋吗？”
　　大红色没错，革鞋没错，但是，十八块吗？她不清楚。

　　“以后不要再穿它了。”
　　好！那顶大红色的帽子她以后是不是也可以不要戴了？

　　“乖乖坐着，妈妈去帮你拿那双没有脚后跟的布鞋！”
　　为什么要去拿没有脚后跟的布鞋，她可以先穿拖鞋的呀，拖鞋不是也没有脚后跟的吗？

　　“妈妈等等我！”小小急急忙忙套上拖鞋，“妈妈不对呀，门在这边，那边是墙呀！”
　　妈妈只给小小一个好温柔好温柔好完美好完美的微笑，然后，穿墙而过。

　　36岁的小小和妈妈到医院去探望外婆，听外婆说自己十二年前因为伤口发炎引发高烧睡梦里喊的都是妈妈的往事，冗长冗长的。

　　外婆讲说完毕，我们的小小只是淡淡的应一句：
　　“是么？”
　　看着妈妈微红的眼眶，小小娇嗔地说：
　　“外婆不许再提我小时候的糗事的！那么久的事情，而且那么小，人家自己都不记得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