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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暧昧十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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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烻撇了书册,扒开车门帘子,嗔道:“你把我当成西瓜切开晾着吗?”
你是故意驾驭于我,距离不远不近,冷热收放自如。年长的圆滑,年纪弱的却还是当年的小孩。在你那里,我占不到针扎的便宜。
头上是清澈见底的天光,长街瘦瘦地在陆择洲身后延展,彩灯闪烁,人声鼎沸,好一场喜庆祥瑞在人间。
汉凶之战蠢蠢欲动,天下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鲜稼州的人们依旧安居乐业。
“虽远必诛”的蕤瑛帝稳坐江山,诸多将士不畏生死地热血甘洒,美好家园没个丢失。
清风散漫地从陆择洲身边拂过,衣袖荡荡随之舞动,腰挎佩剑力拔头筹。少侠俊秀温婉,举手投足都是超脱。
陆择洲步伐从容地走到车前,探出手说道:“来吧。”
宝马四蹄腾空,仰头长鸣地在原地打圈圈。
卿烻躲开他扶持,“你要是能知我心,我就赏脸陪你踩遍春光。”
陆择洲舒缓道:“千言万语都是空,还是看我的行动吧。”
在这儿等着我呢。卿烻的眉尖微蹙,嘴上吃亏一次,非得找补回来,心胸狭隘堪比贩夫走卒。
马车夫一边把帘子挂起来,一边笑着说:“少爷,你净不吃人间烟火,连四季也分不清嘞。”
现在明明时值深秋时节,说看风景其实就是采摘丰收的果实。
卿烻不气不馁,问陆择洲:“陆少侠,我说踩春有错吗?”
陆择洲把头挨近他的脸,用极其轻细的声音说:“你踩踏春泥,我春心荡漾,诗情画意,琴瑟皆醉。”
暧昧十足。
一方有招,另一方有式。
从语言到行动,双管齐下的亲昵,让卿烻的小心灵有些许的心猿意马。
贫嘴的车夫一指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又道:“两位公子,我们鲜稼州的枫叶飘飘带满仙气,前去求个姻缘还个愿啥的极灵。”
“大叔,真灵么?”卿烻扬起下巴点了点车下人,“我的这位哥哥正走桃花运,祈盼能结出好果子呢。”
陆择洲眼睛亮了一亮,烻,以后我们相处起来没寂寞了。
话里话外都是乐趣与机智。
“我运气不佳,可能是缘分太浅。”
“心诚则灵。”卿烻瞪着他的眼睛说,“常听老人言,祸消福到。”
“真不真的,去了才作数。我与拙荆婚配五载不曾繁育一儿半女,有幸得了卿衢老先生的指点,那年红叶满山之时,我从山底十步一磕到登顶,连拜三回,六十天后,贱内就怀有身孕了。”车夫骄傲不已地晃了晃粗壮的臂膀,“还是祖上阴功有,我那糟糠连续生了四胎,尤其一对龙凤胎深得刺史夫人喜爱。”
不成想我大爷爷还有神课的通天本领,依他老人家的个性,没叫你一步一磕算对得起人。
卿烻拽了一把陆择洲的胳膊,“卖你个人情,想不想求子求福,带你去见我大爷爷请个妙方儿。”
陆择洲眼眉一挑,似乎有了心思。
“只怕我阴功亏蚀,求不得上上签。”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卿烻两手攀上他的肩头,力量集中地从车里跳跃而下,陆择洲揽住他的腰肢,只两三个腾挪就把人送上了马背。
宝马不等主人发话,“哒哒哒”,践踏着松软的沙土地直往山坡那边去了。
陆择洲从系在腰上的钱袋里取出一些碎银子交给马车夫,叫他给家里的小孩子买些零食来吃。
车夫千恩万谢,临别前又说道:“陆少爷,管家大人烦劳您看牢我家小公子,说他一放飞,恐怕就收不住心了。”
整日在皇城里圈着,好不容易盼来了大鹏展翅的机会,却是在漠北草原之上完成攻陷匈奴的大计划。身后跟着武艺高强的超级保镖,就没个怕字当头。
伴着啁啾鸟鸣,卿烻居然敞亮了歌喉,也不管路人的眼光,唱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陆择洲把缰绳拿过来,在扶正马鞍鞯之时,却被卿烻摁住了手腕,“我可是小媳妇儿回娘家。”
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得趴在马背上喘不上气来,古昶城是娘家没错,可哪里有没结婚又没郎君的小媳妇儿呀。
陆择洲怕他气喘难受,长袖一甩,气息给调匀溜,卿烻立马就消停了。脸上潮热扇不停,“你是怕我乐极生悲怎地?”
陆择洲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大红色的果子,擦了擦皮,塞到卿烻手里。“尝尝,很适口。”
卿烻“咔嚓”咬了一口,饱甜之中还带着点酸,汁多质嫩,甘爽得很,“这不是我们中原所产吧?”
“海外的贡品,喜欢的话我跟母后再要一些来。”
卿烻歪着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害口?”
啊,你害什么口?当下又明白过味来,别过头去抿嘴偷乐。
“你不信?我没胡说。”卿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自打你回来了以后,我就老闹心,总想吃酸酸的东西,以前压根儿瞧不上眼的,也没见过的特别想尝尝。”
陆择洲牵马前行,“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以前是大殿下成天变着法给我开小灶,现在有了新人,就把旧人全抛掉。”卿烻唉声叹气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今天你对我千依百顺,明天又不知对谁唯唯诺诺呢。”
陆择洲按住马头,回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他,盯了一会儿,沉声道:“大皇子哥哥的身份特殊,即使再重要的事情也身不由己。”
卿烻“咯咯唧唧”地笑,但声音里却有了苦涩的味道。
“当年你说消失就消失,连个招呼都不打。你不在的艰苦岁月,都是他陪伴我的。你来了,他走了,在我身边就没有长治久安的景况。”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义愤填膺,说抱怨吧,也不尽然。
恰当的时间。准确的机会。面对真心的人,说几名掏心窝子的话,在所难免。
陆择洲看到了卿烻眼里的雾气,不由得心尖处感到了痛楚,突地将他的手指捏在掌心。
“我终究会把那些难言之隐全倒给你。”
“我现在很闲,想听听。”
“信我这次,”陆择洲眼神里坚定闪烁,“一切都是孽缘将人捉弄,本是多情,却也为情所困所伤。”
话已至此,再刨根问底就没什么意思了。
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在他们身边过尽铅华尘世。
绕开人声鼎沸,陆择洲带着人和马走上了山后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僻静小径。
卿烻伸手拽了一把火赤的枫叶,满满地往空中一扬,更似飞红落霞。
他身子往前蹭了蹭,拿腔拿调地说:“累了你就上来,可别说我委屈你。”
“我没事,这点脚程不算什么。”
陆择洲始终与卿烻拉开一段距离。不知是基于久别的陌生,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他的行为非常恪守礼节,任凭卿烻怎么逗趣,也不为所动。
“如果我跟你也十步一磕地上得山来,我们会得到什么善缘呢?”
陆择洲的步子停了停,眼眸望向远山,幽幽道:“我祈求过了。”
卿烻的手刚好伸到一株山枣树的枝头,本想要摘下最大最圆又最亮的一枚红枣子,却不想被短刺扎到了手,倏地又抽了回来,“哎哟!”
你祈求过了什么?又是怎么样子地祈求法?
“怎么啦?扎到手了?”
我摘枣子不扎到手是不是更奇怪,卿烻疼得呲牙咧嘴。
陆择洲捉过他的手一看,大拇指食指的指肚上都有血珠子渗出来。
瞅瞅,吃个枣子还带挂彩的,正经的少爷秧子。陆择洲捏住受伤的手指,抽出一方帕子擦拭干净血迹,再给他涂抹上了金疮药。
卿烻忽地把手抢回来,“我看你不是侠客,而是大半拉赤脚医生。”
行走四海,身上难免会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在于有多贵重,但若没有必备也会难坏受罪之人。
陆择洲飞身一跃,盘旋在枣树的树冠四周,卿烻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摘了一大捧枣子平稳地落下地来。
卿烻俯下头看他的手,瞧瞧有没有被扎坏的地方。
陆择洲把枣子装进挂在马鞍上的一只草编的篓子里头,漫不经心地说:“真人为了锻炼我眼睛看物的精准能力,曾经同时让十个人对着我射箭。”
啊,赤衡真人是狠主。
“那你当时肯定是全身铠甲,又两手举盾牌吧?”
陆择洲伸掌按了按剑柄,“只有一把剑来抵挡。”
卿烻啧啧不敢置信,为了让你百炼成钢,真君不择手段啊。想想都让人后背发凉。
怪不得他的性子变得又冷又硬,那都是经受过多种非人折磨的结果。
“你的祈求有用吗?”
重拾旧话题,你决不可能无中生有,我要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也许你会嫌弃我罗里吧嗦。
陆择洲清声朗朗地说:“我以为祈求只是虚浮的虔诚,善念是需要如铁似钢的毅力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