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温如叙

3、少年如微风

　　姜主任走在最前面，逯行之知趣地紧跟在身后，元司晨则双手插着兜，摇头晃脑地跟在他们后面两步远的地方。

　　他边走边默默观察着这个天降灾星。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衣领即使在夏天也整理的一丝不苟，干净利落的线条上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他挺拔的后背微微的汗湿，元司晨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他的肌肤。然而他拉箱子的手却骨节分明，全然不似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清秀。

　　这小子控球应该是一把好手。元司晨心想。

　　在他年轻的世界里，天下所有的男性都要会打球，而且球技就代表了社交地位，跳的多高意味着地位多高，投的多远就意味着你的未来能有多远。

　　而在元司晨心中，这双手已经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天气实在热的厉害，元司晨走了一会就汗流浃背，他把校服外套脱掉甩在肩上，顺手把三颗领扣也解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掀着短袖下摆，犹豫着要不趁四周也没外人，干脆直接光膀子算了。

　　拖行着的行李箱突然被路面的缝隙绊了一下，逯行之低头调整，一回首正好看见衣差点不蔽体的元司晨。

　　他没忍住，很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元司晨的自尊心被这一个微表情击中了。

　　"穿个白衬衫怎么不能耐死你?"

　　他恨恨地想，一边又默默地把扣子系到了顶。

　　过了一会，逯行之突然开口:"老师稍等一下。"

　　姜主任和元司晨都停下脚步。逯行之快步走进路旁的小卖部，一分钟过后，他拿着三瓶矿泉水走了出来。

　　"姜老师喝点水吧。"

　　逯行之微笑着给姜主任递上水，一转头又变得面无表情，把水往元司晨胸前一抵，一眼也不多看他，扭头兀自喝了起来。

　　姜主任笑逐颜开，"还是小逯懂事，我就知道这是个好苗子......"

　　元司晨不屑地"切"了一声，小声骂道:"马屁精......"

　　姜主任不用听清就能从他表情中知道他在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人家小逯可是从一高转过来的，不知道比你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学生强多少。"

　　"......"

　　"......"

　　元司晨一口水在嘴里一时震惊的咽不下去，他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看着逯行之。

　　后者尴尬地把眼光移开，默默希望元司晨不要多嘴再问。

　　元司晨把水咽下去，多嘴问道:"你是一高的?"

　　逯行之看着地面，"嗯"了一声，再次默默希望元司晨不要问出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紧接着元司晨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一高的转我们这破学校干嘛啊？"

　　"......家里出了点事。"逯行之说出了这个早就编好了的回答。

　　"不是，什么事啊......"元司晨不识趣地凑近，一幅刨根问底的样子。

　　"行了行了，关你屁事儿，学习没见你这么上心过。"姜主任打断了他。

　　逯行之本以为正常人听到这个答案后都会识趣地不再多问，然而他高估了这个男生的情商。

　　"喝你的水，别多问了。"

　　他冷冷地回答，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元司晨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呆头呆脑的哦了一声，竟然也没有了怼回去的心思。

　　过了半晌，他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你知道十三中是什么样的学校吗？”

　　逯行之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似乎并不想理他。

　　元司晨觑了觑前面的姜主任，快步走到逯行之身旁，小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外地人啊，转学也不打听打听，十三中办了十几年了，考上大学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你重点高中的转我们学校干啥?"

　　逯行之颇为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做声。

　　反倒是元司晨眉头皱的更紧了，"哥们儿还是劝你一句，你现在换个学校转还来得及，你看看姜老头儿对你殷勤的那个样子你就知道了，我们学校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他是生怕你后悔，想留你。"

　　逯行之忽然笑了一下，"你就这么说你自己的学校和老师?"

　　元司晨一脸无所谓，"我本来就没打算上高中，谁知道中考超常发挥，想着高中毕业总比初中毕业好点，混完这三年就得了。"

　　逯行之一时失语，"......你倒是豁达。"

　　元司晨锲而不舍地劝道:"说真的，你要是想考大学，就别来十三中。"

　　逯行之目光微微闪烁，"谢谢你......但我没学校可去了。"

　　元司晨诧异道:"为什么？一高的学生怎么会没学校收?你不会是......"

　　元司晨戛然而止，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想法。

　　酗酒?吸毒?盗窃?抢劫?□□?杀人?纵火?

　　这么想着，他顿时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和逯行之拉开了距离。

　　"...刚才是我有眼不识大哥，失敬失敬。"

　　"......"

　　逯行之怀疑这人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

　　"什么大哥?我说了，是家里出了点事。"

　　元司晨还是半信半疑，十分不信任地看着他。

　　逯行之为了自证清白，说出了一句令他后悔万分的话，"我是正经人!"

　　元司晨愣了一下，被他的直白逗笑了。

　　逯行之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也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会用"正经人"这么个透着"不正经"的词汇。

　　逯行之试图假装严肃，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元司晨本来就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看到他这个反应，笑点彻底被激活了。

　　逯行之也莫名其妙地被元司晨传染，闷声笑着。

　　元司晨没有逯行之那么强的忍耐力，不一会就笑得停不下来。

　　傻笑是会传染的。姜主任走在前面，二人不敢笑的太大声，这种隐忍的笑意反而像一大袋跳跳糖，越想阻止，就越挡不住它全面的爆发。

　　二人抽笑着，一时竟然停不下来。

　　逯行之对情绪的自控能力一向很强，但在元司晨面前却好像失控了一样，总是轻易地被他带动。

　　而元司晨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陷入傻笑的怪圈，他简直怀疑眼前这个男生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蛊，要让他在姜主任面前彻底成为"神经病"。

　　姜主任听到了后方的异动，一转头就看到了低头拼命憋笑的逯行之和已经在爆笑边缘的元司晨。

　　“你俩乐什么呢?”

　　姜主任有些诧异，明明刚才这两人还互相看不上，怎么就走两步功夫又笑到一块去了?

　　元司晨朝他摆摆手，“没......没事。”

　　他一扭头发现逯行之也在看自己，二人一对视，又同时“噗嗤”一声，笑地一发不可收拾。

　　“......?”

　　姜主任看不懂了，这就是年轻人的友谊吗？

　　“额......哈哈，你俩也是不打不相识，挺好挺好。”

　　逯行之拼命点头，只想让他赶紧转过去别再看自己了。

　　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经历了两个月的绝望之后，逯行之在今天忽然觉得，也许他还可以拥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