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王小团儿

6、Cici的信

　　瞳，祝安。
　　雖然不知道妳現在在哪裏，這封信寫出來妳大概也沒有辦法收到，但是我還是想要給妳寫信。我不想對別人說。因為我覺得隻有我們之間有那樣的默契。我一直就這樣給妳寫信，我的抽屜里已經積攢了寫給妳的幾十封信，卻一封都還沒有寄出去。我沒有妳的地阯。瞳。妳每次給我寄明信片，都不告訴我地阯。我從來不知道下一刻妳會在哪裏。
　　真是奇怪的感覺呢。瞳。以前我們明明什么話都沒有說過，現在我每每卻只想跟妳說話。在再也找不到妳以后。
　　瞳。這些年來，我好寂寞。妳也一樣嗎。
　　瞳。最近我不開心。很不開心。我像是一個在世界的角落里踡縮著的小孩，害怕來自外界的傷害。我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倖災樂禍的看著我，等着看我的好戲。可是我不覺得我自己做錯了什么。
　　昨天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那么的弱小，面對他們的種種非議，我竟沒有反抗的力氣。
　　瞳。也隻有妳能來耐心的聽一聽我說的話。
　　那個男人給我髮下流的短信，叫流氓來教訓我，侮辱我，我好害怕。但是他在別人面前卻說他有多么多么的愛我，不捨得我，我感到又憤怒，又惡心。瞳。所有人都覺得錯在我，覺得是我的不對，我竟連說一句反抗的話的力氣都沒有。瞳。妳一定不知道，這段時間我總是哭，又委屈，又難過。但是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別人給我虛假的安慰，一句話或者是兩句話，但是沒有人站出來真的為我說過什么話，昨天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昨天那個男人在群里說我多么的沒有良心，說我不幹凈，說得自己很清白，好像他才是我的受害者。昨天他們在群里討論得興高採烈，討論的都是我這個下賤的女人。那個男人把郵件群髮出去，說他有多么愛我，我又是如何甩了他，負了他，可是，瞳，我偸偸的在宿捨里哭了那么久，沒有人知道。
　　我忽然覺得好冷。
　　暸解真相的人，我所謂的朋友們卻都沉默。每個人都在一句“妳要堅強點”之后，轉身離開。我知道，就算他們在我面前錶現得如何義憤填膺，在我真的需要他們站出來為我說句話的時候，卻都異樣的沉默。
　　每個人都清醒得可怕。每個人都是那么懂得明哲保身。
　　我隻有妳了。瞳。但是妳救不了我。我甚至不知道妳現在在哪裏。
　　昨天我沒有下去買飯。沒有吃東西。沒有喝水。我真的想就這么死掉算了，但是我不能死，我死了會有多少人戳我的脊樑骨啊。
　　瞳，以前有人跟我說，人運氣壞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轉運的。可我為什么還沒有轉運呢。
　　瞳，這個世界真是寒冷得可怕。如果可以不把人心看得那么清楚，我寧可選擇永遠看不清楚。
　　我沒有朋友。跟固執的父母也沒有溝通。沒有愛情。我像是一個被拋棄在荒原上放聲大哭的小孩，有種脫力的無助感。我也想向什么人求助，但是沒有人理會我。沒有人有時間和精力理會我。
　　他們說：“妳應該學會一個人堅強點！”可是我并不是那么偉大的人，偉大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扛起來。我也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我也是人，也有心，我不是天才，我的感情并沒有那么堅強。我需要朋友。需要理解。瞳。我真的不是我父母所期待的那種可以堅強到沒心沒肺的人。他們一直把我當成天才，但我不是。我好累。我還要做出堅強的樣子給他們看。即使我夜裏一個人在被子里哭到不行，白天在他們面前，我臉上也必須挂著微笑。
　　我累了……我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舔舔自己的傷口……
　　瞳，我好像找個人依靠。當妳意識到這個世界妳是孤獨一人的時候，那種悲涼的感覺會讓妳不由自主的流淚的。
　　瞳，我不想做什么有某某貢獻的偉大人物。我只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有愛我的人，我也有要保護的東西，哪怕那很小很小；我想有幾個仗義的知心的朋友，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其實沒那么冷漠。人總會被泡沫一樣的假象所蒙蔽，我不知道我這樣的理想會不會太過分。
　　瞳，妳為了那個男人走進流産的病房的時候，妳心裏是怎么想的？妳是一個人孤獨的走進去的麼？面對手術室的無影燈的時候，妳有沒有感到過害怕，無助，還是絕望？
　　到過那種屠宰場一樣的地方，給女人帶來的心理上的身體上的摧殘，是男人永遠沒有辦法想象的。正因為他們沒有辦法想象，所以他們隻有一個糢糊的概唸，所以他們把這種事情看得很輕。
　　妳那時一定比現在的我承受了更多更多的痛苦和不倖。瞳。但是那時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妳去做了手術。那時的妳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所做的也隻是在妳被迫遠走之前緊緊的擁抱妳。
　　但願我曾經給過妳一點心底的溫煖。
　　不過那種東西對于我們來說，都太奢侈。
　　妳還安好吧，瞳。妳要好好的回來。我會陪妳去陽江看海的。我會等妳的。
　　忘記說了，最近我認識了一個名叫蓮的女生。蓮是紅蓮的蓮。她跟我一樣的喜歡畫畫。那天遇到流氓的時候，她救了我。她跟妳不一樣，她留著很長很長的頭髮，總是把臉擋著，好叫別人看不清楚她長什么樣子。從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有點好奇。她跟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最主要的是，她進了美術學院，做了一些我很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她的眼睛好亮。她喜歡穿寬鬆的T恤和牛仔褲。我只見過她兩次，兩次都讓我對她越來越好奇。她的手指很美，人很痩，她喜歡一個名叫阪田銀時的奇怪的大叔，還在聽講座的時候在課本上畫他的頭像。
　　她喜歡漫畫。其實我原本不喜歡漫畫的，不過以后或許可以試着接觸一下。
　　本來鼓足了勇氣，約她今天來給我做模特的。但是我失約了。我真難過。昨天的那個事情讓我在床上躺了兩天，現在才勉強能爬起來給妳寫信。頭暈暈的，抓筆的力氣幾乎都沒有了。
　　我覺得我應該給她髮個短信，給她道歉。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不過或許她根本沒有在等我的電話吧。或許早就已經把我忘在腦后了。
　　我應該起床，下樓吃點東西。天快要黑了，我應該活動一下。沒有人照顧我，所以我得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能聽見自己的胃在吱吱作響的抗議著。疼。
　　瞳。妳一定不能像我這樣。妳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瞳，有時間的話還給我寄明信片吧。每次收到妳的明信片，我都超開心的。
　　現在我也經常回憶起我們默默的做伴的那段時光呢。
　　好了，今天就說到這裏，雖然信妳是不可能收到，不過我也稍微開心一點了。
　　祝安。瞳。
　　想妳的
　　Ci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