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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蓮•幻覺•真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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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穆思佳住到蓮的小出租屋起已經有兩個星期。
一開始兩個人并沒有商量說要住到一起的事情。只是這樣自然而然的,連穆思佳自己都說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時候,等忽然清醒過來,已經住在一起了。
習慣了Mild Seven的煙味,Diesel的香水味,顏料和畫具特有的氣味。習慣了每天自習完回來陪蓮看幾集動漫,習慣了她認真畫手下的作品的時候,靜止的側臉。
小出租屋的廚房臥室客廳都在一個小小的房間里。只有一間。穆思佳每天上課回來,便洗個手去做飯。蓮會提菜回來。蓮沒有去酒吧賣唱之后,晚上難得可以準時回家,屆時穆思佳已經做好了飯菜,兩人坐在小桌子邊上,開著那臺修好的收音機。
懵懵懂懂間,有種小日子的幸福感。
“別抽那么多煙。”穆思佳說。
“那是不能多抽了。”蓮說。“再抽都沒錢買菜了。”
于是兩人嘎嘎笑了幾聲。幾聲之后就是滿滿的沉默。
“我明天去找點事情做。”蓮說。“找份兼職的,或者什么都好。”
“我也去找事情做。”穆思佳放下碗筷。
“妳好好讀書。這些事情不用妳操心。”
“但是妳不是也在讀書呀?我知道妳為了我好。可現在我們兩個不是在一起麼,我想給妳分擔一點東西。”穆思佳說,“不要把我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呀。”
“本來是應該我來保護妳的。”蓮說。“妳用功讀書就可以了。兼職什么的我都是一直在做的,沒事情做就真有點不習慣。”
穆思佳不說話了。低下頭默默的扒飯。
蓮的手機響了。SAMSUNG ANYCALL。短信音是手機原版鈴音第八條。她拿起手機,漫不經心地按著。
“找妳的人真多。”穆思佳說。
“朋友嘛。”蓮沒抬頭。隨嘴好像還想說些什么,但是頓了一頓,沒說。
“妳這一個多星期,時時都有短信來。”穆思佳說。“是阿LAY麼?叫妳回去上工?”
“不是。認識的朋友而已。”又說,“等下我約了教授談點事情,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要是我晚了妳就先睡覺。”
蓮總是很忙。
但是穆思佳喜歡她認真起來那時候的側臉。她畫畫總是用一只手扶著畫板另一只手輕巧的動。她看動漫的時候會告訴她她喜歡的是銀時還是土方十四郎。
夜也總是很安靜。穆思佳躺在床上看床頭的小豬夜光鐘一閃一閃的跳動。那是她去年的生日禮物。睡不著的時候她喜歡把它按亮,看著那種漂亮的光霓虹一樣變化出七個色調。
她開始唱以前聽過的一首小歌子。
“Three blind mice! See how they run! They all ran after the farmer's wife, who cut off their tails with a carving knife. Did you ever see such a thing in your life? As three blind mice.”
她試著屏住呼吸,看著被小豬鬧鐘的光照出一道溫柔的天花板。
忽然。SAMSUNG ANYCALL。手機原版鈴聲第八條。在她的手邊上響起來。
蓮忘記帶手機。
穆思佳的手指,慢慢移動過去。慢慢觸到了黑色的光滑的平面。它響了幾聲。安靜了。
她好奇地把它翻了個身。手機屏幕的光顯得很刺眼。蓋過了她的小豬夜光鐘。
又是給蓮的短信。
她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掃過。視線的掠過雖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但是溫度的驟降,凍住了她的全身。
“我沒有辦法忘記妳,蓮……妳應該也知道,我喜歡妳。我沒有辦法拒絕妳的微笑,妳的背影,妳手指上淡淡的煙草氣味。從見到妳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妳是我的注定。我本來就是一個孤獨的人,現在卻因為妳變得更加孤獨……我不想拆散你們,Cici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逼自己放棄妳……給我一個機會,蓮,我知道我們彼此需要。”
熟悉的號碼。她曾經對那個號碼再熟悉不過。她想起那個人深棕色的好看的長睫毛,在尖尖的臉上垂下影子。柔弱的手指,沒見過陽光似的蒼白的皮膚,掃在肩上挑染成栗色的頭發。她抱著筆記本電腦,在宿舍曬得到太陽的天臺靜靜的打字。
還有那天晚上從天花板慢慢垂落的蜘蛛。曖昧的水汽。慘白慘白慘白。
細細。
那天晚上喝醉了的她,拉著蓮的手,淚眼婆娑,說,陪我一會。
穆思佳覺得自己里面有什么小小的東西清脆的碎裂了。裂成很多很多塊。她想起細細咧開嘴好看的笑容,想起她喜歡低著頭笑然后偷偷的看人,想起她紫色的棉布裙子。她怔怔的想了那么久。想到最后自己流下了眼淚。
她想起細細說的那句話。
“所謂愛,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感覺到那種強烈的感情。即使那不是快樂,即使它讓妳痛苦,難過,想要自殺,它還是愛情。极端的愛情。”
“……蓮,我知道我們彼此需要……”
愛上一個人,就傷害一個人。不愛一個人,又傷害另一個人。
在這個冰冷到沉默的世界里,每一個人都需要愛。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只是有的人說出來,有的人不說出來。有的人脆弱,有的人堅強。有的人選擇麻木,有的人選擇大喊大叫,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
每一個被傷害過的人,都彼此需要。
而她又何嘗不需要一些東西。
把臉埋進頭發里,把頭埋進手臂里。手機在離她的腳10厘米的地方,還在發亮。她看著它一閃一閃,不想去碰,身體里某一個地方,微弱的有一點痛覺。
她想起蓮熟睡的時候均勻呼吸的側臉。她出神地望著她,偷偷地湊過去輕輕地一吻。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開始,又是怎么發展,以后會有怎樣的結束。或許細細在見到蓮的第一天就已經愛上她,但她又何嘗不是見到那個長發的少年一樣的女生的第一天,就已經無法逃離。
她已經學會去明白自己。
可是愛情沒有所謂的公平不公平。她只是想要自私的擁有她全部的笑容和保護,但是另外一個女人也想要,她們懷著各自的寂寞和不甘,拼著心碎,要搶個你死我活。
愛情就是這樣。她閉上眼睛。她沒有任何把她牢牢束縛住的辦法,這樣脆弱的愛情,只不過是在這個看不見攻擊的城市里尋求的保護,快樂是極端的,痛苦也是極端的,得到是突然的,失去也是突然的。像露水一樣美麗,但也像露水一樣容易消散。注定要死亡的事物散發出一種帶死亡氣息的詭異的美。如同蝴蝶。
所以那么容易破碎。但是在這個容易破碎的世界里,沒有憐憫。
每個人都那么需要一點賴以存活的愛,在這面前,唯恐爭搶不及,哪肯相讓。
她覺得自己虛弱得沒有力氣哭泣。
拿起手機,猶猶豫豫,遲遲疑疑。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呵護著這段看似容易破碎的愛情,所以當另外一些微小的震動出現的時候,她有承受不了想要逃離的感覺。
可還是想小小的,小小的掙扎一下。
一下一下按著那些冰冷的手機鍵。沒有體溫。她刪除刪除刪除。刪除蓮手機里面所有有關另外一個女人的記憶。
細細在那些短信里說,她的寂寞。一直一直說。說她被男人和女人拋棄。說她父母的離異。說她一個人在天臺寫作時候感受到的孤單。說她在窗戶里透過自己蒼白的指縫看到的,窗外墜死在樓下的飛鳥。
她死力的按著鍵,把這些全部刪除。
過于脆弱的愛情,承受不起哪怕一點的風浪。我所能做出的僅有一點小小的掙扎,就是把你們之間的回憶全部刪除。
只是刪除之后,我要離開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