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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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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元祁记忆里第一次见裴子晋是在顺和二年,燕将军大捷回京。他策马于父亲身后不远处,长武大街人山人海夹道欢声。
他当时十五,已然是一个眉目疏朗轮廓分明的少年,人群中有大胆的年轻女子往他身上丢花,一朵又一朵丢了他满身满头。
虽说一路上都挺着身板,但总随父离京八年,边疆孤烟大漠黄沙一卷满天都是烟尘,京都的事物对他来说实在怀念又新奇,于是他假意看前方队伍实则在看道路两旁的繁华。
崔吉打马到他身边,他长了燕元祁两个月,也是一个挺拔俊朗的少年郎。
他看着燕元祁身上挂满的花揶揄道,“我们阿祁如今也是其人如玉,掷果盈车的美男子啊。”
燕元祁不理他,只是侧了侧脸低声说:“今晚宫宴…”
此时正行至一酒楼旁,燕元祁话只开了个头就听到头顶重重风声落下,竟是有人当头掉下来了!
他下意识踏马飞身去救人,坠楼人一身红衣烈烈,燕元祁拥他落地,此人一身酒气醉眼朦胧,俨然是一个醉生梦死的酒鬼。
燕元祁抬头看楼上,三楼一栏杆上冒出好几张惊恐的脸。
原是凭栏吃酒,一时不慎摔了下来。
这一下引来不少骚动,崔吉招呼了两下,行伍并没有受影响,围观百姓倒是远远地悄悄看。
燕元祁落地就想走,可这酒鬼扒着他的护腕说什么也不放手,甚至转头凑近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细碎,燕元祁刹然抬手按停这人的脑袋。
“公子,凭栏饮酒且当心,不知是否有友陪同。”他问。
醉鬼抬头看他,唇齿中竟叼了一朵开得极艳的芍药。
这男子一双凤眼眉眼昳丽,不过骨节很宽大应当是比他大几岁的。
醉鬼又想凑近燕元祁,但是发现被抵在额头上的手阻止了去路。他倒是能伸能屈,轻轻地蹭了蹭按在自己脑门的手,声音低哑却是笑了起来,“美人怀里花前醉,芙蓉帐里绕巫山。”随后抬了抬下巴,芍药与唇就擦上了燕元祁的护腕。
燕元祁瞬然拧眉收回了手,觉得十分怪异,丢下一句“告辞”转身就走。
醉鬼陡然失去支撑,一个踉跄下靠在酒楼下的柱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半响才送出一句“啊,多谢。”
旁边的二宝等待多时,在原地甩着鬃毛。
燕元祈上马就走毫不停留,隐约听到身后有几道急切的声音一前一后在问,“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马后炮。
他回头去看,就见两个侍从打扮的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醉鬼。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还是太过多管闲事,这人坠楼了都能那般言语,想来三层楼也摔不出他什么大事。
崔吉看着黑着脸回来的燕元祁倒很是新奇,“你不是救人去了,怎么看着倒像是倒了十八辈子大霉。”
燕元祁是一句也不想再提,拍了拍二宝的头。
“一言难尽。”
崔吉倒是更感兴趣了,“不会是人家骂了你一顿还觉得你多管闲事害的别人还得再爬一次楼跳一次吧。”
“………一个酒鬼罢了。”
没等崔吉再发问他又说,“对了。”
“今晚宫宴想必崔世叔也在席,既然回京了就收拾收拾去见见他吧。”
崔吉眉眼迅速耷拉下来,他父亲是定安候崔始源,与燕将军燕平遥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兄弟,于是他和燕元祁也是穿一条裤子的铁兄弟,即便燕元祁跟着父亲离京也常有书信往来。
十三岁那年他与父亲吵架,一气之下离京出走投奔燕将军,这一去就是两年,崔侯爷竟也憋着两年的气,再也没联系崔吉一句。
如今大败匈奴,歼灭敌军八万多人逼得匈奴远遁,边疆可得十几年安稳。崔吉与崔侯爷这对别扭了两年的父子终归是要见面了。
崔吉一下成了霜打的茄子,这会光是想想都觉得坐立难安,脸上的愁苦满的快溢出来。
燕元祁拍了拍他的肩幸灾乐祸,“崔郎君一路好走啊。”
崔吉愤愤打落他的手,打着马往队伍前面走了几程决计不再理燕某人。
宫宴上觥筹交错,燕元祁与崔吉身为将候子嗣坐在外席。崔吉已然是回了一趟定安候府,言语间那是一个神采飞扬,“我进门就麻溜下跪认错,态度别提多诚恳。再加上我娘和我妹妹一直在一旁劝,臭老头子骂了我一通,翘了八根胡子然后踹了我一脚就翻篇了。”
“再说他当年是看人温修齐学得名列前茅,非逼我跟着他屁股后面学文章,他还不知道自家儿子有几根葱吗?”
“对了!”崔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伸出手。
“这个给你。”
手心摊开是一只小小的木雕猫,小猫惬意地趴窝着。
木雕许是上过油很是油光滑亮,燕元祁接过,入手很舒服。
“生辰贺礼,我可雕了半个月啊。”崔吉说。
崔吉对于雕刻的缘分可谓渊远流长,最早要追溯到崔吉十岁时溜大街,偶然在京城街头遇到了卖糖人的赵师傅。
赵师傅一手糖艺出神入化满摊子全是各路妖魔鬼怪,从孙悟空猪八戒到蛇妖白骨精一个个糖人画的栩栩如生,而且味道还甜,一下就俘虏了鬼怪爱好者小屁孩崔吉的心。
于是崔吉缠了人半个月,终于把赵师傅手里所有的……鬼怪话本拿下了,包括珍藏版,据他说要从源头体悟做糖人的精髓。
不过糖人没学出来什么名堂,木雕倒是搞出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