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后》一止子

3、第 3 章

　　“咳咳咳……”好一会儿邵悸才把那口水咽下去顺完气，期间许齐或还很贴心地帮他轻轻拍了拍背，表情可以说是非常无辜，这反而弄得邵悸也不好对他撒气，“许总，刚才看不出来，您还……挺八卦的？”
　　许齐或见邵悸缓过气来，收回手认真答道：“邵先生，我这并不是八卦，目前宋总和您的联系，以及您和宋总过去的关系，对我们能否成功合作——直白点说，也就是关乎我本人和轨门整体的利益——是有非常重要的影响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坦诚一些。”
　　邵悸噎了一下，最后屈服了：“这个，许总您可以放心，我和宋总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对我们的合作不会产生任何不利影响。”
　　“那很好，现在您可以看看合约了，我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和您商谈，如果这两个小时内您还做不出决定的话，您可以把合约带回家看，这没问题。”许齐或点点头，看起来确实不像喜欢八卦的样子，邵悸刚松了口气，又听见他说，“邵先生，我曾经也去国外游学过几年，您不必紧张，有一些不愉快的情史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
　　邵悸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深蓝色的衬衫下摆被攥出乱七八糟的褶皱，那些褶皱看着和他心里差不多烦。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很多人不这么觉得，但是邵悸骨子里一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以前的那点破事儿既然绕不开，也不至于跟个刚认识没多久而且未来很大可能会当他老板的人上纲上线：“嗯，那确实。”
　　有一些不愉快的情史，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可能报酬不那么让您满意吧？”许齐或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看文件，突然出声问道。
　　“还好。”邵悸的回答不是很明确，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双手都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合约，“我在国外的一些片酬也并不高，同时在国内也没有什么知名度，许总给的不算少。”
　　“这样。”许齐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把邵悸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另一份合约展开推过去，“宋氏给出的是轨门的三倍还多。”
　　一时间不大的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邵悸抬眼，看来是完全看完了轨门的合约，依然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已经推到他面前的宋氏合约，他淡然一笑：“许总，其实我也没多聪明，您到底是想签我，还是不想签我？”
　　先是主动提起宋霍同他以前的关系，又是主动告诉他宋氏给出了明显更优厚的待遇。邵悸刚回国，回来得也很匆忙，无暇去了解轨门这位新上任的小许总的为人处世，但是以他今天所见，许齐或并不傻，那么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许齐或也是一笑：“我当然是想签您，当然，如果您想去宋氏，我希望我们还是能做个朋友。”
　　“如果是因为轨门和宋氏在较劲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邵悸心烦的时候会下意识揉左手无名指根，虽然情绪没有外露，手上的动作已经很诚实地表现出了主人的想法，“我已经看完轨门的合约了，各种条件都还不错，许总您要是自己没有意见的话，我现在非常乐意直接签约。”
　　“那真是太好了。”许齐或笑着递过早就备好的黑色水笔，见邵悸果真没有犹豫地签下了名字，眼里的笑意浓了几分，把签好字的合约仔细收好。
　　邵悸感觉不对：“你不签吗？”
　　许齐或像是知道他会这么问，很自然地解释：“公司签艺人一般都是用公司的章，我回去就会盖上的，您不必担心。”
　　邵悸并不是太信任地打量了许齐或和他手里的文件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准备离开，又被许齐或叫住，示意他看桌上的另一份合约：“这个您不带走吗？”
　　“不带走了。”邵悸脚下步子没停，直接拉开了门，“那麻烦许总帮我扔碎纸机吧，再见。”
　　“那么合作愉快，再见。”
　　许齐或等邵悸出门后，重新拿起宋氏的那份合约，端详了一会儿，挨着邵悸刚签好的轨门合约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文件袋里。

　　“邵先生请留步！”
　　邵悸刚下电梯往门口走的时候就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宋霍的那个助理：“您……有事吗？”
　　助理小顾感觉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先是小心地从包里取出那条漂亮的锁骨链递给邵悸：“我是宋氏宋总的助理，我姓顾，您可以叫我小顾，宋总说务必将这个交给您。”
　　邵悸后退一步，直接拒绝了：“我不要，宋总喜欢就宋总拿着吧，我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助理小顾脸上满是为难，殷切地看着邵悸：“这……邵先生，您还是收下吧，我也就是个替宋总送东西的——宋总的脾气……”
　　“啧。”邵悸有点想磨牙，还是忍住了，最后伸手草率地抓过了那条其实并没什么错的链子塞进口袋，“收下了，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小顾松了口气，幸好这位不是个太难伺候的大爷，于是尝试着提出第二个请求，“邵先生，看您没开车过来，宋总说他可以送您回去。”
　　还有后手呐。邵悸不管小顾了，兀自走到前台，示意前台姑娘过来，“小姐，刚才谢谢您的招待，这个就送给您了，不客气。”
　　小顾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送出去的肩负着重大使命的锁骨链被刚才他还觉得人美心善好伺候的那位爷随意送给了前台的姑娘，心情一瞬间从顶峰跌到谷底。
　　这被他老板知道了回去必然扒自己和自己的工资一层皮啊。
　　小顾愣神的那几分钟，邵悸已经甩掉包袱走到了大门口，想着市中心总归更好打车，心里快速做了一系列打算：可以先去找个理发店把自己这个难看的发缝处理了做个新造型，直接染回黑的也行，然后去找个地方吃个午饭，下午可以逛逛买几身新衣服……
　　这一系列的打算在被宋霍截胡的时候走到了尽头。
　　“……”邵悸手插裤兜，长腿很自然地往左边一迈准备绕过他。
　　然后宋霍往他的左边一偏，挡住了去路。
　　所以邵悸又往右一偏。
　　宋霍也往那边一偏，又挡住了去路。
　　都走不通。邵悸转身，看见了无辜的助理小顾。
　　“……”合着今天这是绕不开了呗，邵悸转回来，“宋总，我已经和轨门签约了。”
　　“哦。”宋霍搭上他的肩膀，“那送你回去。快到午饭点了，你想吃什么？”
　　“手拿开。”邵悸无动于衷，“我喝西北风。”
　　宋霍：“……”

　　还是那句话，有车不坐是傻蛋。邵悸默不作声地调了下后座那个不太舒服的靠背，抱手靠在后座上。宋霍坐在后座的另一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向邵悸的目光不是特别单纯。
　　邵悸告诉他的是隔壁小区的名字，倒不是多担心宋霍知道自己的住址，主要是想少一点麻烦。虽然他自诩没有貌比天仙的魅力，没必要担心前任跟他纠缠不休，但是相信大部分人对于前男友这种生物都不会太欢迎，尤其是宋霍这种一看就不是很好打发还对他有所图的前男友。
　　别多想，有所图的估计是他能创造的价值。邵悸有点无聊地盯着车窗边框，看起来像是在看风景。轨门那位许齐或一看就是那种长满心眼的主儿，既然能被许齐或看中签约，那么宋霍会来找他倒也不算太意外。
　　生意人嘛，做生意还管是不是前男友吗。
　　“小悸，到了。”车停了，大概是自己刚才又分神了，宋霍什么时候下去的都没注意到，这时宋霍已经绕到他这边给他拉开了车门。
　　邵悸下车大致看了看，转头看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面前不远处是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门口专门有人等着宋霍过来，看见他们下车就殷勤地迎过来：“宋总好！路总他们已经在包厢等着您了，我领您二位过去吧？”
　　宋霍“嗯”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扣住邵悸的肩膀，语气耐人寻味：“不干什么，带你喝西北风。”
　　邵悸：“……”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吗。
　　确实是饿了，邵悸早上出来的急，没吃早饭不说，昨天晚上也是除了那杯奶茶就没吃东西了，早上心急不觉得饿，和许齐或谈合约的时候心情不佳也没怎么饿，这会儿合约签完了，虽然看着宋霍还是心情不佳，但是身体本能已经叫嚣着饥饿了。
　　饿的时候通常也没什么劲儿，他也懒得管宋霍那只扣住他肩膀的手了，宋霍手劲大他是知道的。既来之则安之，邵悸不说话，宋霍就当他默许了，揽着他跟着那个殷勤的服务生进去了。
　　“宋总来了啊。”路之路到了有一会儿了，不过没看见江既止人影，位置上搭着条大围巾，还是江既止早上戴的那条，估计是临时出去了。
　　“路总每次都来这么早。”宋霍按着邵悸坐下，然后自己挨着他坐在他边上的位置。
　　路之路挑眉看向表情不佳的邵悸：“啊，真巧啊，邵先生也在，昨天还跟我说不认识宋总呢，没想到去轨门果然遇上熟人了吧。”
　　邵悸：“……”他偏头拿了碟桌上已经备好的餐前点心，是一碟南瓜饼，小巧玲珑的，炸出的金黄色让人很有食欲。邵悸随手拿了一个咬了大半，一时间表情有点僵。
　　咸口的南瓜饼。
　　宋霍和路之路本来还在互相寒暄，这会儿同时注意到了突然没了动静的邵悸，路之路往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宋霍以为他是噎着了，把自己面前没喝过的茶推给他。
　　还不如去喝西北风呢，我在这造什么孽。邵悸内心有点火山爆发的冲动，偏生一个两个讨人厌的家伙都坐在自己面前。他艰难地把那口该死的南瓜饼咽了下去，然后吃完剩下的那一小半，咽下去以后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进化。
　　这时江既止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低着头跟南瓜饼作战结束的邵悸，当即抛弃了自己家那口子，挨着邵悸坐在他另一边了：“诶小悸你怎么也过来了？你跟宋总认识啊？”
　　刚想从另一边离开的邵悸：“……”他对江既止多少是发不出什么脾气来，一面接收着路之路骤然掺杂敌意的眼神，一面把南瓜饼推给江既止，友善道：“江江，尝尝这个，蛮好吃的。”
　　江既止：“嗯？我试试。”然后他不出意料地被咸口南瓜饼整破防了。
　　“邵悸你是不是没有味觉了？！”江既止没忍住第一口就吐掉了那可恶的南瓜饼，“你不是最讨厌这玩意儿了吗？！咸口南瓜饼诶！你当初吃了一口跟我吐槽两天的破玩意儿！！”
　　邵悸镇静地把刚才没动过的那杯茶又推给无辜的江既止，慢条斯理地用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江既止刚才被邵悸用南瓜饼物理化学生物三重攻击之后就窜回路之路那边了，内心发誓再也不信邵悸管他叫“江江”的鬼话。
　　于是邵悸很顺利地离开了比不上西北风的这桌包厢。
　　碍于路之路和江既止两个外人在，宋霍不好对邵悸太强硬，待到邵悸走了没一会儿，他也找了个借口出去找邵悸。

　　邵悸也没骗人，他确实是去洗手间了，嘴里咸口南瓜饼的味道太难受，又不想喝宋霍的茶，走之前决定在洗手台这边先漱个口去去味道。水龙头开大了些，溅了一些水到他脸上，邵悸干脆顺道洗了个脸。
　　宋霍过来的时候，邵悸正好对着镜子抬头，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正在淌水珠，他顿住：“小悸。”
　　邵悸从镜子里也看到他了，懒得应他，拽了点纸巾草草擦干脸上的水珠。
　　我是真的饿了吧。邵悸想。不然怎么会真的跟着宋霍来吃饭。这人是不是老天爷派来克我的，随便跟他吃个饭都能直接踩雷。
　　“小悸，”宋霍开口道，“我知道你喜欢吃南瓜饼才点的，抱歉。”
　　很好，果然是这个王八羔子。
　　“那我还得谢谢宋总挂念。”邵悸转身，语气不善。
　　“小悸……”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了，宋霍。”这是见面以后邵悸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全名，“我就想问问，我是碍着您什么了，这刚回来一天都非得遇到你吗？”
　　宋霍沉声：“我说了，宋氏……”
　　“我已经签了轨门了，宋总。”邵悸出声打断他，“然后呢，还有什么事？”
　　“宋氏不缺那点违约金。”宋霍盯着他，“小悸，你有更好的选择，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一次合作，为什么不选择宋氏？”
　　“行。”邵悸走近一些，微微抬头看他，“算我自作多情一次，你来找我，是为了宋氏签约一个能带来利润的艺人，还是……”
　　“想跟五年前一样？”
　　宋霍不语，他不是个喜欢犹豫的人，邵悸也知道这一点，他就当是二者都有，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说宋霍，我虽然没有你那么富，也不至于穷到需要被包养的地步吧？”
　　“还是说，这么几年了，还是觉得我比较听话好睡？”
　　“……或者说，还是我的价钱最便宜？”

　　“借步借步！”两人对峙的当口，一个男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宋霍和邵悸本来就站的近，那男人显然特别着急上厕所，冲进来速度很快，一下子把宋霍往前撞了一步。
　　宋霍前面站着抬头看他的邵悸。
　　唇齿相接的那一刻，邵悸脑子里是空白的，和以前很多个夜晚一样，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视野里宋霍骤然放大的脸一下子模糊了。
　　“先生您——对不起对不起！”一个路过的年轻服务生见厕所门口杵着人，以为是需要什么帮助，过去一看差点没被惊得叫出来，低着头红着脸匆匆忙忙地走了。
　　邵悸回神，一把推开了没什么离开意思的宋霍，抬手狠狠擦了下嘴唇，瞪了他一眼。宋霍并不怀疑，要不是这里是公共场合，邵悸很可能会当场跟自己打起来。
　　宋霍跟着他走到外面走廊角落，这回邵悸站的离他足有一米远，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心绪显然不是很平静的邵悸，轻声说：“小悸，你生气了吗？”
　　“……”邵悸揉了揉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根，“直说吧，你想干嘛？”
　　“我……”
　　“如果还是要签约宋氏就算了，轨门挺好的，我不准备换公司。”邵悸饿得久了，刚才又被不喜欢的咸口南瓜饼刺激了一下，这会儿胃隐隐作痛，顺带着也没那么牙尖嘴利了，“如果是别的，那你有事说事，我不想跟你耗着。”
　　“我其实不明白，”宋霍终于逮到空说话，简单组织了下语言，“小悸，我们之间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吗？我想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当初我们的关系，我并没有亏待你，我不明白你对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不明白？”邵悸感觉胃跟着他的心情抽抽了一下，“那我们没什么矛盾，你确实没有亏待我，现在我能走了吧？”
　　“邵悸，你当时说喜欢我，是因为那个吗？”
　　邵悸平静道：“不是，我不会有不该有的心思。”他有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此时慢慢紧握成拳，面上依然很平静地继续说：“我现在想明白了，那时候见识短浅，单纯喜欢你的钱而已。”
　　“这样啊。”宋霍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伸手从衣服内袋里掏出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他手上的锁骨链来，“你拿着。”
　　邵悸不接：“挺贵的吧，无功不受禄，算了。”
　　“好吧。”宋霍遗憾地叹了口气，向前一步趁邵悸没反应过来给他戴上了，“我早上说了，我有点私心。”
　　“私心？”邵悸觉得自己还真是没看错人，这人穿的再怎么板正，心思总归是那样，“再说吧，我现在比以前贵，要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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