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后》一止子

2、第 2 章

　　在闹钟响起的前几秒，床上的人从被窝里伸出手挡了下把自己照醒的阳光，眯着眼翻了个身，刚好凑上闹钟响的第一下按掉了那有点讨人厌的铃声。
　　邵悸睫毛不算特别长，但是总有人羡慕他的睫毛，长得很密，恰到好处地显出那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他眼睛的形状不好说，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同学都非说他那是富有东方风情的丹凤眼，然而他母亲总说他的眼睛水汪汪的，要是女孩子就该是标准的漂亮杏眼。眼珠颜色不是纯粹的深色，在阳光下看是浅褐色的，有点像琥珀色，因为整体是亚洲人长相，多数人都默认是他戴了美瞳。
　　此时那双像戴了美瞳一样的眼睛里满是迷茫的睡意，眼皮子用力眨巴了几下才彻底清醒过来。邵悸“啧”一声，一把掀开暖和的被子，利落地下床去相连的浴室收拾好自己。
　　今天还得出门。
　　回国有点仓促，邵悸抓了抓自己有点乱的头发，盯着发缝明显的黑色有点难受，他回国前两个月刚染了浅色的头发，这会儿收拾自己形象的时候注意到这个显然很难看的发缝，有点没辙。
　　烦人。最后邵悸看了眼时间，去柜子里翻了顶帽子出来，直接往头上一扣解决了问题。出门的时候顺手抓了口罩和钥匙就匆忙开门准备下楼，谁知一迈步直接撞上了个人。
　　“邵悸你干什么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呐！”江既止被撞得往后一倒差点直接摔坐地上，得亏邵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这一下拉的用力，依着惯性江既止直接扑到了邵悸身上。
　　两人相顾无言，江既止最后先开口：“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个表情是不是想骂我？”
　　邵悸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眼见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深吸一口气把江既止这个多少没有自知之明的货塞给了刚上来脸就一瞬间变黑的路之路。
　　“你，你你你……”江既止被路之路一把逮住，“你什么意思你！”
　　邵悸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叹了口气，过去按电梯下楼键了：“江既止，你太重了，我抱不住。”
　　江既止：“……”就知道他嘴里没一句好话。
　　电梯来得很快，三人一同进入了电梯，邵悸无视路之路奇怪的眼神，直冲主题地问道：“你一大清早来我这干什么？也不打个电话？”
　　“打电话？你还说呢！”江既止当即掏出手机给他看那一串没打通的通话记录页面，“你一大清早的就不接电话，打到后面还关机了，我不得上来看看你是死是活啊？”
　　“哦。”邵悸摸了摸衣兜，坦然摊手，“嗯，手机没带，可能昨晚没充上电。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江既止无语：“……哥，我昨儿那消息你是不是没看啊，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啊。”
　　邵悸从善如流：“啊，对，我没看，你给我发什么了？”
　　江既止有点想抓狂了，也不管他家那口子了，上去就揪住了邵悸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俩耳朵：“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昨天还能是什么消息！祝你生日快乐啊邵大爷！”
　　邵悸拍拍他，颇像给孩子顺毛，言语上看不出什么听进去了的诚意：“谢谢啊，生日礼物不用了，我今天可能有点忙，你跟姓路的玩去吧，我看他现在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被cue到的路之路侧头，江既止观察了他一会儿：“你不高兴？”
　　路之路：“……我没有。”
　　这时电梯门恰好开了，邵悸大步先走出去，看来是真的很赶。江既止拽住路之路追上去： “诶你去哪我送你啊——你这也太偏了我看都打不到车的。”
　　“成啊。”邵悸点点头，瞥了一眼路之路，今天摆明了跟这人杠上了，“他没意见？”
　　江既止胳膊肘一撞路之路，和善问话：“你有意见没？”
　　路之路：“……我没有。”
　　“那就好，走吧，我去轨门。”有车不坐是傻蛋，邵悸一向不在这种事情上犹豫，跟着江既止走到车边，很自然地拉开了车后门坐进去。
　　路之路看着和邵悸一块亲亲热热坐到后座的江既止，总感觉自己昨天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地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后座的两人开始聊起生日礼物来了，江既止给邵悸准备的礼物虽然是时间上比较匆忙，但是心意是满满的，是一条非常精致的锁骨链，然而精致却不显得娘气，主体颜色是深蓝色，是某大牌还没正式推出的隐藏款。
　　邵悸平时不戴首饰，但是人嘛，对好看的东西多少都是喜欢的，更何况这好看的东西不仅好看而且显然还很贵。于是他一点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个精致的小玩意儿，看着咋咋呼呼的老同学也顺眼了不少：“我很喜欢，谢谢。”
　　“咱俩什么关系还说什么谢，下回我生日你得送我个更好更贵的——”江既止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这玩意儿花的路之路的私房钱，我给你出气了啊，回头别说我老同学不仗义。”
　　邵悸微笑不语，只是脸上的微笑看起来更加真挚了一些。
　　路之路心想你俩凑那么近干嘛呢以为我真听不见呐是不是，然而江既止是不能教训的，江既止的好同学邵悸也是不能教训的。
　　路总心里憋火，这就大概和男朋友和闺蜜永远处不好是一个道理，他现在就看邵悸不爽，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在等一个红绿灯的间隙，悠悠道：“邵先生喜欢就好，昨天这个款还是宋总那边专门送过来的，本来江江还看不上店里送来的东西，看到这个一下就说特别适合您，还真是有缘。”
　　睡清醒了的邵悸自诩无坚不摧无人能敌，礼貌微笑着接茬：“还真是麻烦路总了，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能看出来您不是哑巴。”
　　路之路“啧”了一声，略微用力地打了转向灯：“邵先生去轨门还是注意点，我看轨门熟人也不少。”
　　“……”路之路还以为邵悸消停了，谁知邵悸平静地揉了揉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根，“你欠骂？”
　　本来江既止正在给邵悸戴上那条好看的锁骨链，眼看着就要成功，听着俩人明显是要杠起来了，快速扣上链子的搭扣，“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俩怎么又招着对方了——路之路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小悸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情商特别低不能跟正常人类交流的。”
　　邵悸轻轻“哼”了一声，勉强表示可以暂时不跟他计较。路之路还想说点什么，被江既止警告地瞪回去了。

　　轨门是一家实力不错的经纪公司，位置也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两幢大写字楼和相配的地下车库。邵悸算是明白了，就算是自己好友江既止的对象，自己看来也是没法和那个姓路的好好相处，没等到轨门正门口，他就主动提出剩下的路自己可以走过去省的他们掉头，随即就在江既止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下了车。这会儿邵悸站在轨门的正门口，口罩和帽子把自己遮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抬头看了一眼。
　　邵悸大学读的是外语专业，整体生活都是循规蹈矩的，家里条件也还不错，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本科毕业后会去考研，也说不定会攻读一个别的专业的学位，出国当交换生也是不错的选择。然而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他毕业后不声不响地去了国外，谁也没告诉，连关系最好的江既止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按理说读个外语专业出国去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邵悸读的是表演专业，同时还去蹭了导演专业的课。他外貌方面挑不出毛病，在那里学习的第一年被很多人赏识，但成绩不是很好，后面几年就好多了，能算得上是那几个教授的得意门生，还得到了很多演出的机会，在国外的演艺圈里作为一个亚洲年轻潜力股小有名气。
　　国内认识他的人应该还不多。邵悸想着，拉下口罩和前台的年轻姑娘打了招呼，“您好，我是邵悸，和许总约了今天早上会面。”
　　前台姑娘虽说每天见到的都是俊男靓女，这一位还是让她眼前一亮，又很有礼貌，让她有点脸热，难得结巴了一下：“呃，邵悸邵先生是吧，我，我看一下啊……”
　　“嗯，您看吧，我不着急。”邵悸微笑着。
　　前台姑娘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翻了翻自家老板的日程表，立即礼貌又抱歉地对邵悸说：“许总早上有一个会，大概半小时后结束，后面就是安排见您的时间了，要麻烦您等一会儿了，我喊人带您去休息室等吧？”
　　“谢谢，我在这等吧，手上这本杂志我还有点兴趣，行吗？”邵悸扬了扬手里的杂志，是他们公司的一些艺人的合集，前台姑娘脸还有点红，忙应承下来，待邵悸在大厅沙发坐下后给他倒了杯热水，不出意料地又被他的道谢弄得脸更红了几分。
　　国内的小姑娘是不一样。邵悸忖道。在国外也不是没有姑娘追他，可能是环境原因吧，国外的姑娘相对不那么容易羞涩，更开放一些。所以我刚才那样应该不像耍流氓吧，邵悸自我反省了一会儿，最后认为是前台小姑娘脸皮太薄，自己还是很绅士的。
　　不怪邵悸想得多，他从前还真闹过乌龙，人家小姑娘以为邵悸对自己有意思呢，还真去表白了，当时还在上大学的邵悸还没现在这么能言善辩，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拒绝，差点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从那以后邵悸就很注意自己和女孩子的相处，尽量不闹什么乌龙。
　　原因的话，邵悸喜欢男的。

　　扯远了。邵悸随意翻了翻那本杂志，上边的人都认得，轨门这几年签的都是实力派，也不知道看不看得上他这个花架子。不过花架子归花架子，有没有实力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这回还是轨门的这个许总亲自发邮件来邀请他加入轨门进入国内发展的。
　　说是最近轨门都没有签过什么好的男演员，国内的好苗子好资源都给抢得差不多了，于是目光放到了国外，一眼瞄准了出挑的邵悸。
　　邵悸的思路是比较散的那种，可能是因为以前学文科，大学学语言也是文科，确实容易想得多，而且想东西的时候会很专注，不大声叫他基本都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思考状态。所以在身边沙发陷下去的时候，邵悸下意识往另一边坐了点，头也没抬，还在天马行空地乱想。
　　“小悸。”
　　“嗯。”
　　邵悸应声也是属于一个被叫名字的条件反射，过了两秒突然觉出不对，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谁叫他小悸？他有点迟钝地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低沉的声音，慢慢转头看过去。
　　“怎么？”身边的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和邵悸身上的深蓝色休闲衬衫莫名有点搭，“五年就把我忘干净了？我记得你记性还是不错的。”
　　邵悸收回眼神，冷冷淡淡地明显不想接话：“演艺圈里应该没人不认识宋总吧。”
　　“哦？宋总？”宋霍语气玩味，“我以为小悸和我算是有点私交，不用这么生疏吧。”
　　话说到这里，宋霍背后不远处的助理小顾都能听明白这俩人关系不一般了，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免得一会儿听到什么老板不想让自己听到的东西。
　　“谁能跟宋总有私交啊，那在圈里应该混的不错吧。”邵悸言语恭维，脸上却没什么相应的情绪，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别人不知道，路总跟您应该有点私交。”

　　路之路开车带着江既止一起去公司，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既止撇嘴：“都说欺负小悸的没好下场了，你看，遭报应了吧。”
　　“……”路之路被他的不讲道理整失语了，“你为什么不说是邵悸在骂我呢？”
　　“那你活该。”江既止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下车跟谁打电话了？讲那么久。”
　　“你吃醋了吗江江。”
　　“滚蛋吧你路儿子。”
　　“………………”
　　怎么说呢，人不能想太多。

　　“路总？你是说江潞的路之路吧，说起来我改天还得谢谢他。”宋霍突然凑近，温热的手指直接探进邵悸的衣领，挑起那条漂亮的锁骨链，“你带这个很好看，还喜欢吗？”
　　邵悸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宋总，我们好像没有这么熟。”
　　他修长的手指利落地绕到自己脖子后面，直接解开了那条现在看着非常不顺眼的链子，人往后一退，链子就留在了宋霍手上，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宋总喜欢，我可以割爱，不客气。”
　　宋霍：“……”他把链子好好地搁在一旁的桌上，笑的倒是很真诚，“我要你链子做什么，送你的生日礼物啊，一会儿我再给你戴上。”
　　邵悸垂下眼看了一眼链子，沉声道：“说真的，我想知道宋总找我有何贵干。”
　　“你要签轨门不如签宋氏。”宋霍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很远的地方的助理小顾招了招手，皱了下眉：“你走那么远干什么？”
　　小顾腹诽我要是在这八卦老板的私生活回去不得被你这个老资本家扒层皮，面上礼貌微笑着从包里取出一份合约递给宋霍：“没事，宋总，那边风景好。”
　　神他妈风景好。小顾觉得自己真是会瞎扯。
　　不过宋霍也没管助理的异常，把合约递给邵悸：“看看吧，小悸，我的条件肯定比轨门要好。”
　　邵悸扫了一眼那合约，没有要接的意思，似笑非笑的：“我说，宋总，在人家的地方挖人家的墙角，是不是不太道德？”
　　宋霍坦然承认挖墙角：“我有点私心。”
　　“宋总不厚道啊。”一个年轻人截胡了宋霍手里的合约，草草翻了翻，对邵悸肯定地承诺道，“邵先生吧，我是轨门的许齐或，我了解您在国外的一些成就，我相信我开出的条件能让您在轨门获得很好的发展。”
　　许齐或是轨门的新老板，他父亲不久前完全卸任，这个年轻人也完全接过了轨门的所有事务，整体的工作和行事风格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任后已经签了好几个艺人，目前的资源和人气都不错。
　　主要是肯定比宋霍看着要顺眼。
　　邵悸伸手，许齐或很上道地跟他礼貌握了个手，然后一手摆出“请”的姿势：“邵先生，我相信您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可以上楼好好商量一下，轨门会给您足够的考虑自由。”
　　一句话表达了对邵悸的尊重，也表达了对宋霍来挖墙角的暗暗鄙夷，许齐或这人确实不简单，怪不得上任没多久轨门上下都能心服口服。助理小顾是个会来事儿的，眼看自己家老板坐不住了，立即把合约塞给邵悸，诚恳道：“邵先生，我们宋氏的条件也可以根据您的需要改变的，希望您能考虑一下，不要太快决定，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联系——联系方式在合约最后一张有写，欢迎您随时来咨询。”
　　邵悸也没想为难一个小助理，大家都是打工的，也都不容易，他把合约对折了一下拿在手里，没什么言语上的表示，跟着许齐或上楼去了。
　　宋霍有点不爽，助理小顾安安静静沉默不语，随时准备着把他家宋总拉住。
　　毕竟这里是人家轨门的地盘，要是闹出点什么来还是宋氏被看笑话。小顾觉得自己多少是承受了太多。

　　“邵先生，请坐。”许齐或让助理倒了茶，把他们之前拟好的合约留下，就让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友善地对邵悸笑笑，“没想到邵先生您还和宋总认识。”
　　“……也不是很熟。”邵悸抿了口茶。
　　许齐或撑着头看他，依然笑的很友善：“是这样，我今天是提前结束了会议，主要是怕宋总真把人抢走了，那我大费周折给您发邮件邀请可都打水漂了。”
　　“昨天晚上，宋总给我发消息，让我不要打你的主意，宋氏后期会给轨门一定补偿，也会把别的好苗子让一个给我，但是我觉得邵先生这样的优质演员苗子——还是国外进修回来的——让出去实在有点亏，就多问了几句。”
　　许齐或似乎是有点好奇：“宋总说，你是他前男友。虽然别人的事不该多管，但是为了邵先生不会被宋总撬走，我还是想问一下，您和宋总是余情未了的那种吗？”
　　邵悸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