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扇子》丘山之草

1、回京

　　盛不销看着京都北门，感慨万千，离开回来都是白色。离开时，大雪纷飞，马蹄淹没在白雪下。回来时，一路都是白幡，在位十八年，年仅36岁的皇帝年无尽，遇刺身亡，谥号晋。
　　晋帝名下只有一个孩子，出生便立为太子，一国储君。太子六岁起，就被晋帝带在身边，参与朝政。十六岁起，晋帝开始放权，太子总理朝政。
　　晋帝在世时，经常对着朝臣说想马上把皇位传给太子，做个闲散太上皇，带带皇长孙，颐养天年。
　　朝臣以太子年纪较轻，让陛下在坐镇几年为由，在等等，让位不急于一时。等太子多历练几年，在传位不迟，反正也没人抢皇位，独苗的好处。
　　晋帝突然离世，因太子已主事，影响不算太大，上下还能正常运转。各地封疆大吏本该入京，却被新帝拒绝，改为明年入京。唯独，一道圣旨，招远在边境的镇边将军盛不销回京。
　　盛不销戍边多年，从未回过京城，晋帝也从未让其回京述职。
　　“将军，该进城了。”将军看城门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肩头都垫了层薄雪，盛右不得不出声提醒。
　　一路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东西都是在马背上吃的，感觉都急疯了。怎么到了京都城门口，反而不急了。
　　盛右还年轻，不知道有个词叫近乡情怯，戎马一生的镇边将军，突然胆怯了。
　　“走吧。”盛不销回神，率先打马入城，盛右盛左随即领着人马跟上。

　　三百年前，这片大地上有个强盛的王朝，李周王朝，国有明君，四夷臣服，万国来朝，尽显盛世气派。后盛极而衰，幼帝登基，椒房专政，皇权旁落。封疆大吏异心渐起，群雄逐鹿，经过一百多年的混战，逐渐形成两个大国，南朝和北境，双方都想吞并对方，统一天下，再现李周盛世。
　　双方对峙已久，互有胜负，名将叠出，却也奈何不了对方，加上百姓苦战久已，需要休养生息，两国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只待时机，统一天下。
　　盛不销是南朝镇边将军，盛家嫡系子孙，从曾祖一代在边关凭军功崛起，盛家子孙一直坚守军事重镇阳信城，与北境军对阵，盛家军大名一直威震四方。
　　北境皇帝对盛家军切齿已久，刺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招数用尽没能奈何，渐渐偃旗息鼓。只能励精图治，以求在战。

　　皇宫这边，寂静而空旷的灵堂只有一个年轻男子跪在灵前，一把一把的往炭盆里烧钱纸。男子面无表情，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淡漠，一个太监快步冲进灵堂，跪倒到新帝面前。
　　“陛下，盛将军进城了。”
　　新帝放钱纸的手一顿，抬头盯着棺木，半响才开口　“你去宫门口等着，直接把盛将军领到灵堂来。”
　　太监退下去宫门口，新帝才对着棺木幽幽开口，“父皇，他回京了。”
　　年夏是晋帝亲自扶养，事事都是亲力亲为，住都是福明殿偏殿。福明殿是历代帝王寝宫，年夏是第一个以皇子身份住进去的，及冠后大婚，才搬到东宫居住。
　　在年夏的印象中，父皇是个很温和理智的人，处理朝堂的事，向来都是游刃有余。唯独有一次，他没通报就进了父皇房间，父皇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神色落寞的望着窗外的梅树。
　　当时他没惊动父皇，静静退出房门，跑去问了翠嬷嬷，磨了半天才知道跟南河的镇边将军盛不销有关。翠嬷嬷说，盛不销与父皇是童年挚友。
　　这就让当时总角的年夏不懂，既然是挚友，盛不销为什么不回京都，北方战事真有那么紧急么。
　　从小父皇就喜欢跟他提镇边将军的事，还希望他能做像镇边将军一样的人，以前他不懂，还以为父皇只是单纯的觉得对方能力出众。

　　盛不销随着太监来到灵堂，一进门，就看到棺木前跪着的男子，身形高大笔直却消瘦，这就是新帝，穎之唯一的儿子。本打算行礼，新帝阻止了。
　　“盛将军，不必行礼，过来给先皇烧点纸。”新帝没有回头，只是往左边移了移，空出了右边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盛不销眯了眯眼，往前几步，跪到右边的蒲团上。接过新帝递的钱纸时，两人互看一眼，随即同时收回目光，一左一右的往炭盆烧纸钱，心思却各异。
　　居然是他，盛不销平静的脸出现波澜。
　　新帝出世时，盛不销早已戍边，但他们是见过的。五年前，舞勺之年的小太子，顶着盛夏的名字，来边境找亲爹，在盛不销跟前晃悠了三个月，然后留了一封信，说找到亲爹了，就消失了。
　　盛不销当时又高兴又生气，替盛夏高兴，又气这小子不告而别。
　　他性子冷漠，身上戾气重，喜静不爱说话。平时别说孩子，连手下的人对他都只有尊敬，亲近是不可能。他没成亲，也没孩子，难得有个不怕他的晚辈，成天缠着他，让他帮忙找人，他还挺喜欢这个倔脾气的少年。
　　当时，还想着盛夏找不到亲爹，就留下来给他当儿子。当时盛夏是怎么回答的，盛不销想了一下，说他不回去，生他的人会难过和孤单的。
　　盛不销不能抢一个母亲的孩子，所以就没在提过这个话题。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么个场景。但也产生了个疑惑，盛夏去边关找的爹是谁？是陛下让太子去边关找他的，只是借了个名头？其实陛下是希望他回京的？
　　这么一想，盛不销忍不住摸了摸心口，觉得闷闷的。
　　新帝这边也不平静，父皇到死都不愿意勉强盛不销，他愿意守边，就让他呆在边关。但是新帝不忍心，希望盛不销能送父皇最后一程，毕竟也就勉强这一次，以后想麻烦都麻烦不了。想着，新帝越发难受，又一次红了眼眶。
　　“陛下，请节哀。”盛不销率先打破了平静，虽然他还没有想通，但是不想看到对方难过。
　　这孩子他见第一面就觉得亲近，觉得他必须对他好。
　　新帝没想到盛不销会主动开口，还以为他永远也不会主动。相处三个月，新帝很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沉默寡言。要不是他死皮耐脸，对方能一天不跟他说一句话。
　　“这几天将军就留在宫里吧，等父皇进了皇陵，将军再回边关。”说完不等盛不销回答，抬手招进来来福，让人带着盛不销下去安置。在与对方相处下去，新帝怕自己会失控。
　　盛不销有些无可奈何，感受到新帝的抗拒。对方在也不是当初那个少年，是一国之君了，只得跟着小太监离开。
　　新帝望着盛不销离去的背影，想着，当年盛不销是不是也是那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京都，从来没想过回头看一眼。
　　就像现在，离开就是离开，都不会回头看一眼他和父皇。
　　“来喜叔，他有心吗？”盛不销一离开，后殿就出来一个人，身着大总管的衣服。
　　“先帝曾说过，他们互不相欠，两清。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终归他心里还是有先帝的，不然不会那么快进京。”来喜劝慰道，他从小伺候先帝，一路看过来，只能说造化弄人。
　　“你说，让他给父皇守皇陵怎么样？”父皇能释然，年夏不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父皇寂寞的表情。
　　“陛下，边关还需要盛将军镇守。”来喜不同意皇帝的胡来。
　　“你们不是一直说他对父皇好，守个皇陵都不行？”
　　“陛下，不要赌气，这也不是先帝想看到的。”来喜有些头疼，陛下怎么突然就任性起来，只能尽力劝说。
　　“盛将军久留在京都，各方都会不安。”
　　盛不销代表着军权，代表着征战，前年南方有个猴国，使臣入京朝贺，被南云王那边利用，在朝堂上口出不逊。
　　先帝仁慈，只是宣布不在互市，送还使臣，取消贸易，不在通商。
　　哪知消息传到盛将军耳里，直接让人绕过南云的地界，灭了出言不逊的猴国。此举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谁都不知道一南一北，盛将军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灭国的部队直接留在猴国，把猴国纳入南朝疆域，南云在中间，坐立不安。
　　朝堂对盛不销的定义本就是不能惹，到这件事后，杀神之名更加响亮。跟先帝不对付的世家，都开始收敛，朝堂一副你好我好的祥和气息。
　　来喜一提到先帝，年夏那股子气就泄了，他不想父皇走得不安心。
　　“如果是他想留下呢？”年夏不死心，他不信对方真的毫无牵挂。
　　“那么多年，觉得可能吗？”先帝都走了，盛将军留下做什么，不是来喜不信，而是不敢信。
　　是啊，要有心，早就回京都了，年夏摸了摸棺木，心里悲凉。
　　“等父皇入皇陵，就让他回边关。”年夏妥协，他也知道，盛不销名声太响，留在京都，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方猜疑，他才登基，守孝期间□□就好，不宜有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