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源》》江月寒

22、第六章 洗罪涯 1

　　６　　洗罪涯
　　越往前行，冰雾越浓，雪花越密。
　　雪忌怨法力最为浅薄，冻得脸青唇紫，浑身直打颤，御云诀用得越来越不顺畅，跌跌撞撞直栽跟头。
　　清容小妖只得拉住他的手，以自身法力助他御寒，边飞行边嘀咕：“连这点寒气都抵不住，还好意思做人家大哥？”
　　雪忌怨急得耳根通红：“我……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修炼，总有一天，不是大哥拖累你，而是保护你……”
　　“就你？算了吧，以你的资质，我可不敢奢望等得到那么一天。”
　　清潭真人一直留神着师妹的神色，见她脸色如此苍白凄凉，暗暗心惊，劝道：“师妹，你要保重自己。”
　　清溪微微点头，下意识地抱紧怀中古琴，向前疾飞。
　　几百年来平静淡泊的心，在清河要一死洗罪之际，竟似乎突然被淘空了。
　　心灵深处，有隐隐的刺痛弥漫，微微合眼，便有一些模糊的影像闪现，然而那些依稀的片断，无可捉摸，无以理清，只是感到很痛。
　　虽然理不清这些莫名的碎影，她却清楚，那些决不是她的往事重现。
　　难道，我遇到了修行中的魔障？
　　喃喃自语着，她的眼前瞬间叠满往日的情景。
　　小时候的清河，顽皮古怪得人人见了都想掐死他，可是他一旦意识到气氛不对，马上就会耍赖撒娇，缠着师父师兄师姐原谅他。
　　因此每一次，大家都无可奈何地作罢。其实那时候清河虽然无法无天地捣蛋闯祸，但通常并无大错大恶，带给他们的多半是虚惊和欢笑。
　　师徒四人没事爬爬山，钓钓鱼，或者煮酒论剑，品诗对奕，甚至只是对着一片落花、一片云絮、一池清水，试试彼此在剑道上的领悟。
　　然而随着师父的去世，玉波洞的快乐时光已如前尘往梦，不复重现。
　　清河一天天长大，很少再待在山上，几个月或者几年见不到他已经是常事。
　　清潭真人不满他的性情和行为，但是说又说不过，管又管不住，一气之下，离开玉波洞，另辟山谷修炼去了。
　　漫漫风雪中，冷飕飕的寒雾一波一波地弥散着，放眼四极，一派苍茫。
　　众人停伫乌云之上，被茫茫数千里的洗耳恭听罪涯冻得瑟瑟发抖。纵然是云鹤、慕涯和蝉影这样身怀一两千年修行的老剑仙，也感到了寒意。
　　四顾茫然，不见清河的身影，必是先到了一步，已经跳下去。
　　若是死于别处，死于任何刑罚下，都还有转世投胎重新来过的机会，然而跳下洗罪涯……
　　众人无不叹息，蝉影大师想起师兄涌雪老祖生前对清河所寄予的厚望，更是不胜感伤。
　　小蓬莱的女弟子们施出天女散花手法，撒下满天白花，以作凭祭。
　　默立片刻，众人正欲离去，清溪忽然开口：“三位师叔，师兄，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众人都是一惊，清潭真人道：“这里太过阴寒，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走吧。”
　　“师兄，清河生前最爱听玉波清音，我想以此曲超度他的亡魂。”
　　其实所谓亡魂，亦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堕入洗罪涯，魂魄必将随着身体的死亡而被水域强大而神秘的魔力场吸收殆尽，哪里还留得下一魂半魄？
　　“这……”清潭拿不定主意，望向师叔们和龙雪歌。
　　蝉影大师沉吟道：“清溪，你什么时候回玉波洞？”
　　“我……”清溪竟没考虑过何时回去，或者要不要回，心里只想着去陪伴他的魂魄，或者说，曾经留在这里的魂魄。
　　“清溪，你和清河一起这么多年，情同手足，为他抚曲越魂亦是应该的。不过，你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现今的身份。”
　　清容小妖瞄了眼龙雪歌，笑道：“是呀，做为名满三界的第一公子的未婚妻，清溪仙子，你以后做什么事都得注意分寸哦。”
　　龙雪歌淡淡地道：“和自己的师弟何须如此生分？清溪师妹，你愿意怎么做，尽管去做，不必令自己一生心有所憾。”
　　“谢谢龙师兄。”清溪向龙雪歌施礼道谢，正欲向洗罪涯正中央耸入云霄的万仞孤峰飞去，清容小妖忽然笑道：“等等，我也想去看看。”
　　众人都是颇感意外，清潭真人尤其反感，总感觉这古里古怪言行出格的小子没安好心，“和自己的师弟尚需避嫌，何况是你这素不相识之人？”
　　清容小妖一把将雪忌怨拉上前来：“借你这宝贝徒儿同行，三人一起，难不成还有白痴造谣生事？”
　　“忌怨？他才几十年的修行，只怕飞上水域上空几分钟便将冻毙，如何上得了解万仞孤崖？”
　　“这有何难？我有法宝给他穿上御寒。”清容小妖说着抖出一件淡黄色的小马甲，明丽的亮片灼人眼目，暖暖的气息渐渐飘溢出来，方圆一丈之内，都如沐浴在春光之中，漫暖怡人。
　　“如浴春风”？！
　　这不是天后最为珍爱的奇宝么？
　　据传这件“如浴春风”，不但有御寒避火双重神效，而且任何神兵利器都刺不穿插它，向来被列为三界七大奇物之一。
　　这小子究意是谁？！为什么既有天帝的随身佩饰“天剑”，又有天后最珍视的宝衣？
　　将小马甲往雪忌怨身上一套，清容小妖道：“大家别这么瞪着我，浑身怪不自在的。这此东西都是我偷来的，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偷？谁可偷得走天帝、天后的随身宝贝？纵然是三界第一神偷也没这份能耐，何况是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众人越来越对这小子的来历充满疑问，但是已经不敢再有所刁难。
　　清溪等不及清容小妖的废话，抱着玉弦琴，径自飞向茫茫无边的水域中央。
　　清容小妖慌忙与雪忌怨追上去，这次，终于换雪忌怨拉住清容小妖的手，给他传输一点温度了。
　　降落到万仞孤崖上，风雪满天，水面苍苍茫茫都是寒雾，空气似乎异常稀薄，清容小妖连打几个喷嚏，呼吸有些不畅地说：“是不是这儿的植物长得太稀少，才供氧不足？呼，好难受。”
　　“要不，你穿上马甲？”雪忌怨急忙脱下来。
　　“不用，不用，还是你穿吧。”清容小妖慌忙阻止他，“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搭个帐篷啊？”
　　“干嘛？”
　　“遮风挡雪，顺带取暖啊。”清容小妖全身血液似已冻僵，只能拼命地搓手跺脚。
　　雪忌怨道：“你会不会冻死呀？”上前两步抱住他，想让他暖和一下，不防清容小妖气呼呼地狠狠一脚踩他脚上：“混蛋，站开一些！”
　　雪忌怨只得离开一点距离，叹气道：“好心没好报，冻坏了我可管不了你。”
　　“哼！冻死也不用你担心。”
　　清溪坐在悬崖边上，指尖轻轻一拨琴弦。
　　玉弦琴果然无愧于三界第一神琴之称！
　　琴声不是很大，然而清悦空灵的音质，竟含着无与伦比的魔力，萦回于苍茫天地间，并渐渐穿透洗罪涯的魔力场，渗透到水域的最底部。
　　连绵不断的玉波清音之曲，一波一波涌向水底。
　　依稀中听到熟悉的琴曲，那么飘渺断续，可是魂魄已经逐步流失的清河，依然猛地有所惊醒，凝起全部的意念力，试着抗拒水域魔力的吸噬。
　　那首不知曾听过几百几千次的曲子，此刻仿佛蕴含着师姐所有的关心与忧虑，在他心中形成强烈的召唤力，求生的念头骤然变得十分强烈。
　　在清醒与昏迷中沉沦着的清河，用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迷迷糊糊却异常坚定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挣脱洗罪涯灭魂蚀魄的魔力场，回到水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