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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灯花落 ...


  •   挽纱的本意只是一句玩笑,他却回应了她。
      还一脸认真地问她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吗?”
      “看情况。”

      “那……”挽纱眼睛转了转,“我想之后跟着你,如何呢?”

      沈瑜没有立刻回答。

      想来也是,他在这件事上是从不肯让步的,这个人冷漠且顽固,想一下子改变他的想法,简直难如登天。

      挽纱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只是随口试探一句。

      然而,良久的沉默过后,沈瑜却又再次缓缓开口。

      “你想跟着,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告诉我原因。”

      “难得出来一趟,跟在大人身边,总归能长长见识。”挽纱见他一脸无动于衷,又将语气放得更柔软了些,“再说了,你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实在让人担心……若再有今日这样的事,我跟在你身边,至少也能照顾一二。”

      “你很担心我?”他神色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大人可是百年难遇的人才,执政清明,心系百姓,若是真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是国家的大损失。”

      “臣竟不知,原来娘娘也有如此忧国忧民的一面。”他讽刺地笑了笑,对她的说辞不屑一顾。

      这男人啊,病才好了一些,就又开始原形毕露。

      挽纱当然不会由着他出言嘲讽,正打算开口回击,沈瑜却忽然偏过头去,望了眼窗外悠长的日光,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算了,你爱跟就跟着吧。”

      他说完这句,轻轻咳了两声,握拳虚虚抵在唇边,平息了一会儿,便从床上起身,将外衫披在肩头。

      挽纱没想到他最终竟让了步。

      “你真的想好了?让我之后待在你身边?”

      “只是暂时的,你也要好好考虑清楚,跟在我身边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沈瑜下了床,慢慢站起身,“若碍了我的事,我不会容情。”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甚至透着一丝虚弱的病气,但挽纱听得出,他并非虚张声势。

      他是认真的。

      但挽纱也不怕,反正她又没存什么阻碍他的心思,没准还是他最忠诚的支持者之一。

      “我才不会阻碍你。”她看着他趿拉着鞋,往屏风那侧走去,又问,“你要去书房?可你的病还没好。”

      “我已经好了很多,还有很多东西没看完。”

      “都是些什么东西,有这么要紧么?”挽纱跟了上去,又想起他的戒备,添了一句,“我随便问问,如果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就算了。”

      沈瑜瞥了她一眼。

      “主要是一些水患受灾郡县的记载,京中发配的物资、各地官府分发给灾民的物资,以及个郡县的粮库与水利情况。”他说,“得一一比对着来。”

      “这些得看多久?”

      “约摸要看上几日。”

      沈瑜在书案前坐下,挽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书柜一角堆着的卷宗,怎么看也有近百余本。

      “你五叔说,你已经熬了好几个晚上。”她目光重新移了回来,“你就一直这样没日没夜地看?”

      “这些卷宗很快就要还回去,能审阅的时间有限。”

      “可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你的分内事,何必如此拼命,直接交给州府的官员去做便是。”挽纱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忽然眉头一跳,“莫非,你怀疑有人吞了赈灾的款项?”

      沈瑜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挽纱便知道再往下就不是她所能了解的内容,她识趣地不再追问。

      “罢了,我对你的公务也没什么兴趣。”她说,“只是你可得悠着点,若是又将身子累垮了,那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嗯。”

      沈瑜轻轻应了一声,在书案前坐下,拿起先前翻了一半的卷宗,继续看了下去。

      他看得很快,时不时提笔在另一本卷册上写些什么,眉目间又恢复了平素的清明锐利,只有略微苍白的唇色,才隐约显出他的虚弱。

      病都没好透,说不定还在发热,真亏他还有精力这么高效率地办公……也不知等一下会不会又晕过去。

      挽纱知道自己定然是劝不动他的,思来想去,便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

      这样若是有什么意外,她也好及时发现。

      挽纱靠在软塌的扶栏边,看着他心无旁骛地办公,想开口与他说两句,但又顾虑打搅他做事,便自觉地缄口不语,只是安静地瞧着。

      瞧了一会儿便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手边的书架上,便随手挑了本闲书,靠在榻边看了起来。

      看起书来时间便过得飞快,金乌西坠,天色渐渐暗下来。

      他们简单地用了些饭食后,桌案边的烛火被点起。

      温暖的火苗轻轻跳动着,映照着一男一女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投射到了屏风上。

      沈瑜余光往边上瞥了一眼。

      少女微垂着头,坐在榻边,灯火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柔和,面上现着一种平素难见的安静。

      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书,他瞟了眼封皮,是本扬州游记。

      他将目光又收回到眼前的卷宗上,才惊觉这一页已经看了太久。

      从旁人的角度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沈瑜自己却很清楚,他今日的效率比往日低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生病。

      他下意识地探了探额头,却并没有探到什么热度,皱着眉头放下手,却见挽纱放下了书册,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又不舒服了么?”她问。

      “没有。”

      “你可不要硬撑,不舒服便要讲出来。”挽纱随意地看了眼窗外,瞧见弯月如钩,低低地挂在树梢,“诶呀,已经这么晚了。”

      再过一会儿便该安歇了。

      挽纱本打算将手里的书合上,却又微微一顿,视线往边上扫了扫,落在花斛里的几枝西府海棠上。

      她伸手轻轻摘下一朵,当作书签夹在了书册里,然后才将游记放回了书架上。

      “你很喜欢这本书?”沈瑜问。

      “挺有意思的。”挽纱说,“虽然我自小就在淮扬长大,但有很多地方也没去过,若不是看了书,还不知道竟有那么多有趣的地方,若是以后得了空……”

      她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沈瑜看着她垂下的眼帘,忽然问:“你不喜欢宫里么?”

      “……”挽纱略微沉默,很快又笑了笑,“怎么会?宫里头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我是个俗人,该知足了。”

      “那……”他斟酌着开口,“你对陛下——”

      话只问了一半,却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轻响。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油灯上的烛火微微跳动着,自灯芯处余烬拢在一起,细细长长地缠绕成花形,随后又从烛芯间零落。

      “是灯花。”挽纱微笑,“并头双蕊,好兆头。”

      灯花落在桌案上,她饶有兴致地瞧了瞧,又转过头来:“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来着?”

      “……没什么。”

      沈瑜唇角轻轻一抿,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他欲言又止的,总是透着些奇怪,不过挽纱也逐渐习惯了他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风格。

      她也不追究,只摇头笑笑,随后又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就打算继续这样把我关在这里么?”挽纱偏着头,“一直待在房里,我也会闷的。”

      “不会,我后日就会离开,去邻近的受灾郡县巡查。”

      “后日?这么快?”挽纱见他态度坚定,对这一决定并不会更改,又问,“那我呢?”

      “随你。”沈瑜说,“你若想回去,我便派人送你。”

      “当然是跟着你同去。”挽纱毫不犹豫。

      她的选择早在预料之内,可沈瑜还是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试图找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她总是那副眉眼弯弯的神情,水波般的明眸里浸着笑意。

      他能看到的,似乎只有她想让他看到的东西——至于那些烦杂的心事与情绪,都藏在极深极深的湖底。

      沈瑜阅人无数,但从来看不穿她真正的诉求。

      而若再深想下去,大概也只是让自己陷进去,自寻烦恼。

      “你可要想清楚,这并不是什么清闲的差使。”他将头撇到一边,“若有什么万一,我不会顾着你。”

      *

      后日一早。

      挽纱早早地起了身,梳洗打扮后,戴上了一顶帷帽,将面容遮去。

      她跟着沈瑜,沿着一条幽僻的小路出府。

      角门前是条清冷的巷子,没什么人,只在不远处等着驾不起眼的马车。

      沈瑜撩开车帘,让挽纱先上去,自己正要跟上,却被人从身后叫住。

      “如琢。”

      程颐执着折扇,靠在门边,沈瑜回头瞧了一眼,沉吟片刻,对着车座里的女子道:“你且稍等,我去一下便回来。”

      他将车帘放下,随后重新回到了角门前,与程颐又往里走了一段路,确认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才停下脚步。

      程颐的折扇上绘着金边牡丹,他闲闲摇了摇,笑道:“携美同游,如今你倒是比我更懂风流。”

      “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沈瑜皱了皱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又是如何?”程颐挑眉,“听沈五叔说她是宫里的人,好家伙,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呀。”

      沈瑜也知道他这位故友是什么德行,干脆不再搭理他的话。

      他岔开话头,低声道:“受灾郡县的卷宗我已看完,全放在了书房的角落里,你有空便帮我还回去……不要露出踪迹。”

      “知道了。”
      “多谢。”
      “你我老交情了,谢什么。”

      程颐收了折扇,轻佻的神情微微收敛。

      他扇柄在手心里轻轻敲了一记:“这边有我,不必忧虑,倒是你……放她在身边,真的可以么?”

      沈瑜不语。

      “此行吉凶难料,你虽低调行事,但难保不会露了行迹。若是惊动了京城范家那边——”他的神色渐渐严肃,“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朝堂上已暗中交锋数次,迟早是要与他们正面对上的,我有准备,至于她,”沈瑜平静地说完,顿了顿,“她应该不是范家的眼线,至于背后究竟是谁,她待在我身边,也方便我探查。”

      “你如此打算也好。”

      程颐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笑:“想不到你暗地里竟藏了这么多考量,如此冷酷,若是让佳人知道了,岂不伤她的心?”

      他笑意里透着几分促狭,又开始不正经地打趣起他来。

      沈瑜背过身去,打算就此离开,可是走了两步,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不会的,她根本不喜欢我。”

      “嗯?这怎么说?”程颐笑着摇摇头,“我瞧着她对你倒是挺上心的。”

      “她装的。”

      沈瑜淡淡撇下这句话,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心里明明有些不可告人的计较,却偏偏能伪装出一副多情模样——就好像,她真的是深深依恋挂念着他一样。

      这样多情缠绵的网,也不知捕获了多少猎物。

      他只希望,他不会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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