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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保定府番子夺马 密林处方承救人 ...

  •   此后几日,一路顺畅,再没出什么事,没怎么耽搁已到了保定府,也就是这趟镖的最后地头。与三家货主交割一清,一行人众便自散了。三家押货的伙计自然要回去向东主禀告,绥安镖局的趟子手们估摸着还有些空闲,兜里又有刚到手的镖银,便想在外头乐和上两天再回去。
      方承和众人辞别之后,独自离开。在这一瞬间,他忽觉着一阵的茫然无措。这些天来,他只想着把这趟镖顺顺当当的送到地方。如今,镖己送到了,他却不知该向哪去了。
      一直以来,方承只想学得个真本事,好能在镖行里干出个人样来。而今,本事他倒是有些了,却稀里糊涂的把南北两天镖局都给开罪了。一时之间,该何去何从,方承只觉着脑子里空白一片。方承正走间,忽听得一阵马嘶人叫之声传来。方承忙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只见街前头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往这边撞。当先一人高声嚷着:“让开,让开。”
      这几人蛮横的很,街道上多有闪躲不及的人和车,或伤或翻,倒在路旁。路人眼见此景纷纷避让,方承也急牵着马到了路旁。这伙人没了阻碍,越发骑得快了,没一袋烟功夫已出城门去了。连那守城门的兵卒也不敢阻拦盘问。
      方承一向最看不惯蛮横霸道的人,刚才也不免动了挺身而出的念头。只是,最后关头想了想,还是算了,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那伙人出城不久,忽的只见一骑飞奔而回。依旧如之前那般横冲直撞的奔将过来。街道之上多有刚才被撞翻在地尚未收拾好爬起来的,见此情景,也顾不得难看,急忙就地打滚,滚到路旁,免得再受其害。街道上其他人纷纷让开闪避,方承随着众人也避到了路旁。
      那一骑直冲过来,在方承身前不远处立住。马上之人看了看方承身后的骏马,眼皮一挑道:“小子你的马,咱……我要了,给个价吧。”
      方承抬头扫了马上那人一眼,依稀认得是方才过去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他立时也没了好脸色,冷冷应了一句:“我的马,不卖!”
      马上那人想是骄横惯了,乍遇上方承这么个不顺他意的,火气立刻上来了,怒道:“好小子,咱……爷爷看上你的马是你的造化,你这马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方承冷冷扫了那人一眼,带过马,理也不理他,转身即走。那人大怒提起马鞭望着方承脑后便甩了过来,那鞭鞘带着一阵尖哨,显是带了内力。看来,此人是怒急了,想一鞭便取了方承的性命。方承听得脑后鞭响,也不禁大怒,身子微微一晃,马鞭顿时甩空了,他右手顺势一带,却是追着鞭鞘过去,反而一把把鞭鞘抓在了手中。马上那人显然没想到方承会有如此了得的身手,这一惊之下,心神略乱,却只听得一声嘶鸣,马上那人“啊”的叫了一声,连人带马摔倒在了路当间。原本在周围围观的人,一见两人动上了手,唯恐受了鱼池之殃,立即散开了。
      那人身子刚一着地,立刻往外一滚,一个“鲤鱼打挺”立将起来。那人大怒扬手指着方承道:“你,你……”叫了半天却不敢骂出口。他从刚才那一闪一拽,已经知道方承的武功在他之上,如果用强显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这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蹄声已近,只听一人喊道:“你怎么一回事,跑回来作甚,”声音甚是尖细。
      方承转首一看,只见来人坐在一匹马上,模样有三四十岁上下,面滑无须。起先那人一见此人,顿时惶恐起来,垂首而道:“我,我,我看他的马好,所以……”
      后来那人看了一眼方承的马,笑道:“嘿,还别说,这马还真是长眼,年轻人这马卖我们怎样?”
      方承扫了他一眼,依旧冷冷答道:“我的马,不卖。”
      那人笑了笑,道:“那,太可惜了……”话音未尽,忽然纵身而起,向方承扑将过来。方承根本没防备,待他发觉,对方双掌已离自己不足两尺。急促之下,方承提掌而应。为了不过于招摇,他把刀挂在了马鞍边上,现在只能是用空手来对敌了。
      那人和方承交了一掌,随即变招,往方承右肘抓去。方承的功夫全在刀上,现在没了兵刃,他的武功等于去了大半。幸好张岳还教了他几手擒拿功夫,要不现在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敌了。那人的掌上功夫显然是比方承好许多的,擒拿技艺也非方承可比,但试过几招之后,也发觉方承的内力在他之上,因此也不敢轻忽,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严谨。方承没了刀,只好用“伏虎八式”和来人抗衡,应对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转眼两人过了十几招。忽然旁边传了一声马的嘶鸣,正在苦斗中的方承听到此声,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像是他那匹马的。他急偷空往边上瞄一眼,却见先前那人已跨上自己那匹马,正扭着马的头往城门口奔了。方承立刻明白自己中了人家的声东击西之计。后来那人见马已到手,也不再和方承多做纠缠,急攻一掌逼开方承,跳上自己的马,一扬鞭叫了声:“年轻人谢了。”马蹄卷起一阵尘烟,也跑了。
      方承怒极,也顾不了许多,抢过先来那人留下的那匹马,急起直追。眨眼间,三人奔出了城。到了城外,双方的速度都上来了,马匹的优劣在此时也显现了出来。方承骑的那匹马刚开始还可以,但出了三四里地就开始不行了,大汗淋漓,粗气直喘。照那样子再跑下去,只怕过不得多久就有累死之虞。难怪那人会不要这匹马。
      方承为人向来心软,这马虽只是畜牲,毕竟也是一条性命。那夺马之人眼见的去得远了,想追上可能性不大。况且就算追上了,他现在手上没有兵刃,又能怎样。想一想,还是算了,索性放慢了步子,让那匹马歇口气吧。过了一会,马歇得差不多了,方承却不知该往哪去了。他脑子里茫然一片,随意的顺着官道往南走。
      就这么方承随性的走了几天。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几天内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替自己买了一把单刀。这日,天色将暗,方承走了良久,总算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客栈。他急赶了几步,在天黑前总算了到了客栈。这家客栈位置奇佳,四周数十里内再无他家,又是商旅往来的重要通道,所以生意极好。方承号好房间,原想让店伙计将马牵到厩里拴起来。但见到店伙计忙前忙后一刻难停,他随即改了主意,问了店伙计马厩的所在,自己牵着了过去。
      这家客栈的马厩在客栈的东边,所圈的范围挺大,里面足可以同时容下几十匹马。方承把马牵到一个空槽处拴好,又随意找了些草料放了,就想离开。这时就听旁边马厩传来了一阵嘶鸣踢踏之声。方承初时也不在意,自顾的往厩外走,但走了几步,嘶鸣之声却更急了,方承细一听那声音心里猛的一惊:这怎么像是我被夺走的那匹马的叫声了。
      方承顺着了声音走了过去,一匹淡黄的骏马正在那里嘶鸣跳跃,正是方承从黑山手上抢来的那匹马。这匹马一见方承靠近立刻安静了下来,垂着头在方承身上蹭来蹭去。方承抚摸着爱马的马鬃,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想道:好马儿,竟然如此有灵性。
      方承正和爱马重叙旧情,马厩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那声音甚为尖细,听着让人得不甚舒服。方承听到声音,心里的一震,猛的想起,马既在此处,那伙夺马之人肯定也在这客栈之内。那伙人人多势众,要是他给撞上了,别说爱马带不走,恐怕小命都堪虞。听得说话越来越近,方承忙扫了四周两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好的藏身之处,只马槽里比较暗淡,可能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方承也顾不得许多,翻身跳入槽内,在偏僻处躲了。
      此时说话之人也走近了,其中之一说道:“这次的事办得如此漂亮,督公若知晓了,咱们大半会有奖赏了。”
      另一个接口说道:“那是,那是。都以为这是一场恶仗,谁知道竟这么轻易的就得手了。原还以为会搭进去几条性命,这下皆大欢喜了。”
      两人的声音都十分尖利,边说边靠方承这边走来。方承听着他们的言语,心念不觉一动:督公这个称谓极为少见,倒是太监们常以此来称呼东厂的那几个权宦。听这两人的声音拿腔拿调,尖声细气和一般人大不一样,莫非他们是东厂的番子。
      方承心下暗自揣忖着,又听那两人说道:“都说长英镖局是中原第一大镖局,实力端是不可小觑。没料到盛名之下,其实难负。咱们略施手段,就让他们栽了这么大的根头。”
      另一个笑道:“这次都亏了那‘竹香酥心散’,如果不是这宝贝了得,以长英镖局那几个老鬼的经验阅历,要撂倒他们还真是不那么容易。”
      前一个又道:“那是,这‘竹香酥心散’可当真是件好东西,就是炼制太过不易。咱们督公花了数年时间收集药材,又花了一年多时间炼制,最后也不过炼出这么一小瓶。这次若非事关重大,督公恐怕还不会舍得用上它了。”
      另一个又道:“话说回来,这长英镖局,上官世家那也不是吃素的,北武林第一大家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这次多亏计划周详,又有内线,不然想要得手恐怕还真不那么容易。常公公现在还有些担心了,只要这东西一天没到督公手里,这心是万分松懈不得的。”
      前一人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咱们这可还在长英镖局的势力范围之内。上官家族眼线众多,要有个闪失,那可就全功尽弃了。咱们还是凡事小心一点的好。”
      二人边说着话,边把黄豆均匀的撒在几个马槽里,随后二人低声说着话离开了。他们明显有了些顾忌,声音压得很低,方承躲的地方离他们虽近,却也听得不大清楚,隐约之中听到他们说明早要赶路,几匹马需得喂足了草料。
      二人走后,方承从暗处出来,他心中暗暗想道:看来这群东厂番子是对长英镖局下手劫夺了什么东西。前番绥安镖局突然辞镖歇业,多半也是与此有关。只是,到底是样什么重要物什,需得劳动长英镖局,东厂番子这么大阵仗争夺了?方承也没往细里多想,念头一转又想:这件物什不管是什么,必定是干系重大,而今落到了番子手里,长英镖局想要夺回去,恐怕难如登天了。东厂番子一向不干好事,这物什落到他们手上,不知还会惹出些什么事来。这次既然撞上了,要不要出手管一管了?
      方承沉吟不定蓦的念头又一转,心道:这事与我本不相干,长英镖局和我也无甚情谊,相反倒还有一段小小的梁子未结。我又何必趟这趟浑水了。何况,番子人多势众,以我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了?弄不好,还会把命搭进去。嗯,我还是先把马带走,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夜长梦多。
      方承牵了马,走到马厩门口,往外探看了一番,确定那些番子并不在,便急急走将了出来。他方走到门口,忽听旁边有人喊了一句:“客官,您这是要走吗?”
      此声来的突然,着实把方承吓了一跳,他急忙转首去看,原来是客栈伙计。方承心神稍定,心道:差点没被这店伙计吓死。不成,还得想个托词,免得耽搁。
      他脑中灵光一转,笑道:“不是,不是,我这马有些个怕生,在厩里不太安分,我拉它出去遛两圈,压压它的性子。”
      那伙计本自忙碌,方承骑来的马和眼下这匹马毛色相差无多,天色又昏暗,他也没细看,随口应了句:“是这样,那客官您好可别走太远,这一带弯来绕去的,天色又暗,小心寻岔了道。”
      方承心里暗道:寻岔了道那才好了,正要他们没法子追。他心里这般想着,却笑道:“哦,多谢小哥提醒,我就在左近,不会走远。”
      言毕,方承不敢耽搁,撇了店伙计,径直出了客栈。到客栈外头,他再无顾忌,也管不得路途是否迂回曲折,上马便即一路狂奔,一气跑出了四五里地。他料想那群番子就想来追,也不知该往哪追了,便即放慢了步伐,下马缓缓而行。此处前后不着,毫无人烟,客栈自是不能回去了,无处歇脚,只好露宿郊野了。方承想着要寻个宽敞地方生堆火,好过此夜。他正处寻觅,忽听远远传来一阵细碎轻微的马蹄声。
      方承吃了一惊,心道:糟糕,莫不是番子发现马被调包,追了过来吧。他忙将爱马牵到隐蔽处藏起来,自己也躲到暗处,小心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果然一队人马轻步急行一路走了过去。这伙人马走的甚急,动静却很小,一看便是训练有素。黑夜之中,方承也看不清他们的身着打扮,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并不是那些东厂番子。
      只是,这会是些什么人了。看起来他们人数挺多,这么晚了还出来,必定是有大事要做,难道是附近的绿林山寨要干什么大买卖。方承猜不太透,心中却想:只要不是那伙东厂番子,管他是谁了。一想到东厂番子,方承心里不禁一个激凛:难道,难道,他们是长英镖局的人。
      长英镖局在此地的势力甚大,眼线极广,他们要能找能到番子们的落脚之处,也不足为奇。长英镖局对上东厂番子,那可是一场龙争虎斗。想到此处,方承好奇之心大盛,当即尾随在那群人后头,准备看个究竟。只可惜,方承的轻功实在有限的很,跑了一段,逐渐就被落下了。眼看着离那些人越来越远,方承也失去了继续跟下去的信心,想一想还是算了,折回去再说吧。但更令他没料到的是,他又碰上了另一件更为尴尬的事——他迷路了。
      那客栈伙计说的不错,这一带九弯十八绕,实在难走的很,如不用心记忆路途,非常容易迷失方向,尤其是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方承不幸着了此道,转悠了两圈,又回到了原地。再兜两圈,还是没转出去。方承这时心里反倒是清明了。此时夜色昏暗,路径复杂,周遭景物难于辨识记认,自然难走,到了天明一切自然就好。想及此处,方承停了下来,在一棵树旁坐下休息,静候时间的流逝。这时忽然远远的传来了一阵呼喝打斗之声。本在休憩的方承听得声音,心思又活动了起来,循着声找了过去。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打斗之中还不时夹杂着对话。只听一个中气浑厚的声音喝道:“常公公,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邢某不想多加为难。你只要把东西交出来,前事邢某绝不再追究,任你来去。如若不然,可休怪邢某手下无情了。”
      另一人声音却有些尖细古怪,却听他“嘻嘻”一笑,答道:“邢镖头说的在理,咱们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咱家正想不明白,这大半夜的,你追了咱家一路,又拦在这里非要动手,却是为何了?”
      邢镖头冷哼一声道:“常公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在黄龙渡干的好事,休要以为别人不知道。”
      常公公依旧打哈哈,说道:“黄龙渡,那是什么地方?咱家没听说过,不过听这名号,可有些犯忌讳。邢镖头你的话,咱家实在不明白。”
      邢镖头冷笑一声,道:“哼,哼,常公公,邢某可没那么多心情跟你兜圈子。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挑明说,今晚要么你把你身后背的那件东西留下,要么把命留下。邢某言出必行,你自个斟酌着办。”
      常公公也收起了调侃的口气,阴冷冷的回了一句:“邢镖头既要来硬的,那咱家怎么着也只有奉陪了。”
      二人没在多做言语,手上的劲道却都加了两分。方承在离他们打斗地方有三四丈远的一片树丛边上藏着,静观二人交手过招。这两人都没有兵刃,拼的都是掌上功夫。他们都穿着深色衣物,在黑夜之中也就能看个大概。听他们言谈的内容,那常公公十有八九是东厂的番子,至于邢镖头,自然是长英镖局的人。
      方承暗自揣想道:长英镖局姓邢的镖头可不多,能有这份技艺的高手更少。这邢镖头多半是那个人称‘赤烈神驹‘的邢谦文。
      邢谦文以世所少有的轻功和独门武功赤烈掌名震江湖,在北武林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这邢镖头果真是不负虚名,一双肉掌打的刚劲十足,掌力过处热浪滚滚,就是躲在远处的方承也颇有感受。
      那个常公公,说话虽然阴阳怪气,武功却正经的很,一套八卦游龙掌,使的中规中矩,滴水不漏。二人苦斗良久,毕竟邢谦文技高一筹,渐渐占了上风。常公公渐渐不支,步伐迟滞,身形沉重,已没了八卦游龙掌灵活机变的特点。又过数招,常公身形一呆,露出个大破绽,邢谦文毫不手软,见得良机一掌狠狠的拍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常公公右肩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登时跌出了数尺开外。
      邢谦文一招得手,自重身份,也没立刻上前强逼,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道:“常公公,你若此时把东西交出来,邢某还当留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可莫怪我辣手无情了。”
      常公公倒在地上,也不起来,嘻嘻一笑道:“邢镖头好生了得的赤烈掌,咱家若不是身穿软甲,又有四十年的童子功护体,这掌下来恐怕早已是五内俱焚了。”
      常公公侃侃而谈,半分没有屈服就范的意思。邢谦文涵养虽好,也不禁有些恼怒,道了声:“好,好,那可就怪不得邢某了。”
      邢谦文言毕便欲上前,但他刚举步,立觉不对,稍一运内气,登时脸色大变,惊道:“你,你,你使毒……”
      常公公讪笑两声,道:“哦,咱家倒忘了说了,咱家那护身软甲可是轻易碰不得的。那甲上的倒钩可都是淬了毒的。”
      常公公忽的叹了一口气,道:“邢镖头内力也当真了得,这见血封喉的剧毒,竟被你的内力生生给压住了,没有即刻发作。换了是别人,早就毒发身亡了。”
      邢谦文闻言自是恼怒,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自觉所中之毒极为厉害,虽耗用了他十成内力依旧压制不住。万般无奈之下,他也管不得许多,一屁股坐地,全力抵御体内之毒。常公公笑道:“看来邢镖头倒是不认命的很。咱家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有谁中了此毒以后,还能活下来的。邢镖头内力深厚,说不得还真是一个例外。只可惜,咱家实在不想有这么个例外。邢镖头,请恕咱家不恭了。”
      常公公站起身,冷冷一笑,凝气提掌,望着邢谦文天灵盖按去。邢谦文此时全力抵御剧毒,已无法分心旁顾,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提掌来取自己性命。眼见邢谦文就要命丧于斯,黑夜之中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常公公只觉身后一股寒气疾速袭来,他忙弃了邢谦文,侧身闪避。饶是他避得甚快,却不免让那白光在身上划了一个口子,幸亏他穿着护身软甲,这一下只是把软甲划破,在他身上拉了一个小口子。
      常公公惊魂未定,白光横的一绞,又向他射了过来。常公公毕竟是身经百战,经验老辣,这一回他很快定住了神,纵身望旁边一让,双掌虚空拍出。常公公的掌力虽没有赤烈掌那等的威势,却也甚有几分劲道。那白光为之一滞,电光火石之间,常公公终于看清了,原来那白光,是一把单刀。这单刀的主人,自是方承。
      方承本想只当个看客,做壁上观。东厂番子恶名昭彰,日前又强抢了他的坐骑,他自然不会替他们出力;至于长英镖局,自从绥安镖局那件事之后,他也没什么好感。所以,一开始他就本着两不相帮的念头,一心只想躲在暗处,看二人恶斗,增长见识。只是,他为人向来心软,当看到邢谦文即刻就将毙命之时,他忍不住还是出了手。
      方承出手两招未曾见功,不作细想,单刀一掠,自下而上,容不得常公公喘息之机,又扫了过去。常公公心神虽定,却仍不敢缨其锋,只好又撤身闪避。方承毫不放松,一刀紧跟着一刀,间不容发,只攻得常公公连连躲闪,全无反手之力。
      这常公公原名常盛,是东厂数得上号的高手之一。常盛幼年便即入宫,年少时受朝庭派遣,曾上武当学艺数载。由于他生性聪敏,悟性颇高,数年间竟让他学得了武当绝学八卦游龙掌的精髓。他武功既高,为人又极为阴鸷歹毒,不少江湖好汉,武林高手都命丧于他手。江湖中人因此送他一个外号“断阴手”。
      常盛的武功虽逊了“赤烈神驹”邢谦文一筹,但无论是他的武功,还是经验阅历,都远不是方承所能及的。若非他之前受了邢谦文一掌,内伤不轻,又让方承攻个措手不及,先机尽失,以方承眼下的武功断然不是他的敌手。
      方承藏身暗处许久,对常盛的武功根底大约也能知道个十之八九。他自知不是常盛的对手,依仗的不过是先手之机,所以一上来就一路抢攻,不给对方一点喘息之机。只可惜,他的临敌经验还是不足。方才,常盛凌空两掌不过是虚招,他完全可以不加理会,继续抢攻。若是如此,常盛只能疲于应付,数招之后败像必露。偏偏那时方承心中怯了一下,身子不自觉的让了一让。这一让,便缓了缓,常盛也得以回神定气,从容应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此良机一经错过,便再也没有了。此时,常盛还只能闪避,但方承却已奈何他不得了。连攻十几招未曾奏功,方承锐气为之一挫。常盛见时机已到,当即出手反击。方承所使刀法,要点全在一个先机上,一旦攻敌不下,让对手有了反击之力,他的刀法也就被破了一大半。要知道方承的刀法,一十五招全是进攻,没有一招守势,一旦攻敌不下,自己也就危险了。
      又过数招,方承已陷危局,只能勉强支应。此时,常盛也显得轻松起来,他看清了方承的容貌,打斗之中还不忘讪笑道:“小兄弟,好本事。以你的年纪能有这份造诣,实属难得啊。只可惜,今晚上英雄你是当不得了,只好当英鬼了。天不佑英才啊,以你的本事,本该有一番大作为的。惜哉!惜哉!”
      常盛开着玩笑,手上的攻势可是一点不减,他双掌翻飞,指东打西,那是得心应手,一掌轻错已拍向了方承左肩。此时,方承已临绝境,他心知这一掌就算躲过去了,后招也必然越来越难于应付。与其坐以待毙,他狠一咬牙,也不理会了,单刀一抖,来个以攻打攻,径朝常盛肚腹刺去。常盛没料到方承会不闪不避,反而和他对攻。他深知自己那一掌下去,方承固然难免筋断骨碎,自己却也难免会被开膛破肚。这种两败俱伤的买卖,他是万万不做的,迫不得以,他只好让了一步,身形一动避开了方承的单刀。
      常盛一退让,方承立刻抢得了先机,一路急攻了数招。但数招过后,锐气稍减,常盛立刻又占了上风,反把方承再次逼入危境。方承如法炮制,又来一次同归于尽,全不理会常盛击向他胸口的那掌,径直旋刀去削常盛的脖颈。
      常盛知道自己这一掌下去,方承难免五脏俱碎,当场毙命,但方承手上的单刀同样也会让他血溅五步,身首异处。生死关头,常盛还是又让了一步。于是方承又抢得了先机。不过,这次方承没再像方才一样循情循势的递招进攻,他索性豁出去了,也不理会常盛的反击了,一路就取对方要害,用的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方承这般施为,他却不知正契合这套刀法的精髓。这套刀法要的就是个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气势。只有把自家生死置之度外了,才能把这套刀法发挥到极致。
      方承既存了舍命一搏之心,他的刀法威力登时大增。常盛武功虽高过于他,却也拿他无可奈何。两人自此陷入了缠斗,交手近百招,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到便宜。这时,倒是常盛心里先急了起来。他一是担心长英镖局的其他人寻将过来;二是担心邢谦文能抗住剧毒,缓过劲来。常盛为人极为老辣,心里虽急却没有一丝慌乱。他见正面与方承对攻,一时难于分出胜负,便开始另想他途。他转首一看,正看到了坐在地上运功逼毒的邢谦文,顿时有了主意。
      常盛猛一闪身让过方承拼死的一刀,身形一转,不理方承,反向一侧的邢谦文扑去。方承未曾想到常盛会出此招,他愣了一下,脑中飞速想道:这次出手意在救人,要是邢镖头死在了这常太监手上,那岂不是全功尽弃。想及于此,方承单刀一抖,直奔常盛左肋,此刀一出既攻常盛,同时也含了摭护邢谦文之意,使得颇为巧妙。只是方承却不知,这正中了常盛的诡计。
      常盛攻邢谦文是假,使方承左右相顾不暇是真。方承的刀法威力全在一个快字。刀法既快,攻势自然凌厉,所以整套刀法只攻不守,不能致人死命,自己便死。但如果在刀法中加点守势,则刀法的速度必大受影响,刀法的威力自然锐减。
      常盛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他见方承有了顾忌,却也不急着趁势抢攻,反而又和方承过了好几招,直等到方承露出一个大的破绽,方才发难。方承阅历虽浅,便也发觉了情况不妙,他急想再使同归于尽的法子,却察觉到力所不及,危急之中他只好选择闪避。他避的虽快,常盛的掌力却也不慢,一错身功夫,常盛一掌已削中了方承的左肩。方承顿觉一阵剧痛传来,体内的真气便随之一乱,手上的单刀当即慢了下来。
      常盛一招得手,不禁得意非常笑道:“小兄弟你还是嫩了点。要再过两年,咱家恐怕还真不是你的对手了。可惜了,可惜了,明年今日,咱家会多烧点纸钱给你的。”
      常盛边说边向方承身上递招,不给方承一点喘息之机。方承体内真气散乱,刀法便即慢了下来,威力大减,已难与常盛对抗。两人又交手几招,方承招架不住,单刀勉力向常盛胸前刺去,意欲再来个同归于尽。方承已是竭尽所能,只可惜还是慢了半拍,常盛冷冷一笑,微一错身,一掌向方承胸前打去。面对常盛这掌,方承已是避无可避,他的生死可说是悬于一线之间了。
      就在此时,常盛忽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常盛大惊,可还不等他回头去看个明白,背心已重重受了一掌,常盛身不由已的往前一扑,他本该让过方承单刀的身子,一下子直挺挺的撞到了刀口上。只听“扑”的一声,鲜红的血液如喷涌的泉水一般喷将出来;常盛的软甲抵挡得了邢谦文的烈掌,却阻挡不了方承的单刀穿膛入腹。
      常盛自知活不了了,但他心中尚有不甘,幽然的转过头去,想看看那个关键时刻在背后给他来了这一掌的人是谁。只见邢谦文青黑着一张脸,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正站在他后面。常盛看着邢谦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这时邢谦文开口了,说道:“阉狗,邢某便死,也需……也需,拉,你,垫,背……”
      邢谦文言语方尽,身子一萎,倏然倒地。方承吃了一惊,忙上前查看。邢谦文一脸满足的笑容,已嘎然而逝了。方承这次出手的目的,意在救人,结果人没救到,救人的人反倒是让所救之人给救了。这想想都觉得荒唐,此时此境,方承也只能是苦笑不已了。
      过了一会,方承渐渐收拾起了心神。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心中忖道:总不能让他们这么曝尸荒野。那姓常的番子也就算了,这邢镖头怎么说也救了自己一命,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入土为安了。方承到常盛身上把刀拔了出来,找个土质较松软的地方挖将起来。他正挖着,忽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方承初不在意,后来心里“咯噔”一下,突的想道:这么晚了,到这来的恐怕除了长英镖局的人,就是东厂的番子了。如果是长英镖局的人那还好说;要是来的是东厂番子……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番子人多势众,以方承一人之力,实难抵敌。何况,眼下方承身上带着伤,本事还不及往常的一半。常盛那一掌端是厉害的很,若非方承内力有相当火候,这一掌下来非骨碎筋断不可。此时方承体内真气滞涩,左臂胀痛,刀法的速度免不了打个折扣,刀法的威力自然也大不如前。此等情况下,别说是碰上几个武林高手了,只要是有那么一两个有几分本事的,那方承都只能是伏手待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方承不假多想,站起身,往密林深处走去。走了几步,他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常盛的尸首,只见他身后背着个细长的包袱。方承想起了刚才邢谦文和常盛之间的对话,又折了回来,从常盛身上解下包袱,背在身上,急急的又转身钻进了密林当中。方承一刻不敢稍作停留,急步前奔,连方向也顾不得了。他才走出不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唤声:“常公公,常公公……”方承听到此音,顿觉一股冷汗顺着自己的后脊梁直往下流。亏得他早走了一步,要是晚上片刻,他恐怕已是别人刀下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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