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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事急无奈张掌柜托镖 奸贪轻敌程夫子失算 ...

  •   出了绥安镖局,方承牵着马在集市上闲走着。一个月前,他从客栈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感觉,只是到了如今,他可真的不知该往哪里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长英镖局还有这么一段过结。他本来一心的想在长英镖局旗下随意找个镖局投靠,维持着生计,挤出空来把武功练好了。但如今,这个念头,他是不会再有了。可他又该何去何从了?
      长天,长英,南北两大镖局,方承是去不了了,现在就剩下震远镖局和他眼里的旧敌川蜀镖局了。方承不想去投旧敌,但更不想投到震远镖局旗下,给那些贪官污吏跑腿。或许,他该弃了镖局这个行当,可弃了这个行当,他又能干些什么了?
      方承一脑茫然,一阵乱走,忽一抬头,原来天色不早了,肚子叫唤了起来,该着是吃饭的时候了。他这时也不再想那许多了,收拾了心情,看路旁一家酒馆还算干净,便走了进去,要了些菜饭,一壶酒,独自吃喝了起来。他正吃着,一抬头忽见店外站了三四个人,正朝着他指指点点。
      方承一见此景,顿时紧张起来,放下筷子一手按在单刀上,目光在那几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不过,这几人都是生意人,伙计打扮,不像江湖中人。那几人之中,当间一个穿青蓝绸衣,掌柜模样的人上前了两步,作了揖道:“大侠,不知能否打扰一会?”
      方承站起身,看了这人一眼,缓缓道:“你我似乎并不相识吧?”
      这人忙应道:“是,是,大侠确实不认识我等。这样,小人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姓张,是和顺绸缎庄的掌柜……”这人又指着左后处一个黄衣胖子道:“这位,是六合瓷器店的钱老爷。” 那黄衣胖子当即向方承行了个礼。方承礼貌性的还了个礼。那张掌柜接着又指着右侧那个三十来岁的白衫瘦子道:“这是德隆布行的严老爷……”瘦子也随即向方承行了礼,方承随手还礼,然后目光轻轻在三人身上扫了一遍,说道:“你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张掌柜忙随声应和道:“是,是,是……我等是有一事相求于大侠……”
      方承哂然一笑,道:“我还有什么能让人有所求的,这倒是奇事了。说来听听。”
      张掌柜满脸堆笑的道:“是这样,我等要出一批货到山东,但如今贼寇甚多,怕路上有个闪失,想烦请大侠保上一程。”
      “押镖,”方承愣了一下,又道:“押镖,你们该去绥安镖局才是,怎来找我?”
      张掌柜偷偷瞄了方承的神色一眼,然后还是那般恭敬的说道:“不瞒大侠说,我等到刚从绥安镖局出来。其实,早上您在绥安镖局力败豫西镖局邵副总镖头的时候,小人当时也在场。您大概是没注意到吧。”
      方承又细细打量了那掌柜一番,但看了许久,实在记不得,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这也难怪,当时他突遭变迭,心境大坏,哪能有什么心思去理会旁边站的一个闲人了。
      方承收回心神,回了句:“你们既已去了绥安镖局,怎又找上我了?”
      张掌柜不敢立时答话,又偷瞟了方承一眼见神色无异,这才松了些心,说道:“小人不敢相瞒大侠,怪只怪道,这绥安镖局也不知出了甚事,突然要暂时关门一月,其间一干镖务概不接收。小人早上本已和冉镖头谈好了托镖事宜,连下午出镖的时间都定下了,他却忽然变了卦,让小人去另寻他主。您说这么短时间让小人去哪另寻镖局了。况且本城就这么一家镖局,哪来的别家。”
      那黄衣胖子这时抢上了一步道:“你还算好的,总比我强些吧。我可是在三天前就定好了今天出镖,那些主顾正等着要货了,冉镖头却突然发了痴一般,宁可倒赔双倍镖银,也绝不肯出镖。”
      方承心念一动,心道:这绥安镖局倒是遇上了什么大事,需做得这等决绝了。唉,不对,该是豫西镖局那什么副总镖头去了以后的事。哦,明白了,多半那人是来密通消息的,却让我不巧给撞上了。这么说有事的该不是绥安镖局,而是别家。
      这些想法很快在方承脑中过了一遍。不过,由于与他并无多大关联,他也没往下细想。他把心思转回面前几个人,他又扫了三人一眼,淡淡说道:“所以你们找到了我。可你们想得也简单了些,凭我一人,又怎押了镖了。”
      那张掌柜忙道:“这您放心,我等早已找了七八个得力人手,只是他们都不是能主事之人,眼下就缺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坐镇其间。大侠您本领高强,艺业惊人,如能略伸援手,自可保得万无一失。”
      方承听了这番言语,心中念头一转,想到:这几人想是急得没法了,竟生出了这般的主意。也罢,反正闲着无事,帮他们一帮,就全当活动筋骨了。于是,他应了句:“也亏你们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过,这镖货送往何地,我得听听,再做决定。”
      张掌柜笑道:“您放心,地方不远,小人的东西是去充州,钱老爷的货要去邹城,严老爷的东西要去曲阜。虽然地分三处,但相距不远,不会费您太多心神。至于,镖银方面,大侠也尽可放心,我们都是知晓规矩,这回又是救急……”
      方承一摆手,说道:“钱财不过小事。”
      张掌柜忙道:“是,是,大侠豪气干云,自是视钱财如粪土,但礼数总是不能少的……”
      张掌柜当真是舌翻如簧,呱啦呱啦的又说了大通,只是方承这时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事:三宗货物,送到的地方相近,路也不远,又没多少危险,这么好的一趟镖,实在少见得很。可绥安镖局居然推掉了,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绥安镖局上头这么重视了?
      方承边想边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踱步走出了酒馆。张掌柜一见方承出了酒馆,立时迎了上来,张嘴便又要游说。方承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淡淡说道:“既是如此,好吧,我帮一帮你们就是了。”
      张掌柜闻言大喜,忙不迭的又说了一堆感激的话。但方承却仿佛充耳不闻,自顾自的牵了马,说了句:“走吧,去看看镖货。”
      张掌柜见状向身后的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疾步上前,接过方承手上的缰绳。张掌柜也不失时的说道:“这事您让手下人做就是了,”说着一招手,不远处一辆马车,立刻驶了过来。
      方承见这情形,心道:这掌柜的当真精明强干的很啊,竟然想得这么周全。
      马车很快到了跟前,张掌柜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另两人施了个礼,道:“钱老爷,严老爷,一会就麻烦两位遣人把货送到和顺绸缎庄来了。”
      那两人本一直在一旁站着,毫不掺和,这时总算又动了起来。他们先应了张掌柜,之后走过来分别向方承施礼,又说了些感谢拜托的言语。方承对他们虚应了个礼,二人随后便告辞,各自招呼自己的马车去了。
      这边,张掌柜早已为方承撩开了车帘。方承淡然一笑,钻进了车厢里。张掌柜随后也钻了进来。马车很快跑了起来,在车厢里,那张掌柜可谓是千般殷勤,百般奉承,一会夸方承的本领是怎么怎么厉害,一会又绘声绘色的说着方承如何如何打得那邵副总镖头全无反手之力。方承听着这些言语,心里直觉好笑,心中暗想:这人嘴皮上的功夫,可真是登峰造极了。
      马车约跑了小半柱香,停了下来。下得车来,只见已到了一家绸缎庄前面。张掌柜向绸缎庄里的伙计呼喝了两句,然后引着方承往里走,转了个弯,上了楼。到得楼上,方承扫眼一看,七八个手持兵刃,身着紧靠的人或坐或站散在四处。这些人虽不穿镖行服饰,但依着多年经验,方承一看便知多半是镖行中人。
      楼上那些人听到声音也知来人了,循声看来,正看到方承走了上来。那些人当中有两三个一见方承面容,登时紧张起来,原本懒散的模样立刻正经了,有一个坐着的也迅速站了起来。张掌柜这时却喊道:“唉,各位,这位方大侠是我请来,带领大家出镖的,大家都过来认识认识?”
      此言一出,立时过来几个人向方承行礼。方承觉着这几人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其他几个就面生的很了。
      张掌柜随后又道:“眼下我尚有件要紧事需得立刻去办,只好告罪了。几位稍坐,我去去便来。”说罢,张掌柜唤过一名伙计叮嘱了两句,下楼去了。
      几名伙计端了酒肉“腾腾”跑上楼来,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伙计放下酒肉行过礼,说道:“张掌柜说实在慢待了几位大侠了,也没什么好东西,请将就用些个。”
      伙计说完便下楼去了,可是却没人围到桌前吃那些酒肉,而是一个个都盯着方承。方才多数人,还颇为散漫,但经过一阵窃窃私语过后,这些人到这时却都恭谨起来。方承也觉出了其中的古怪,他不禁又扫了楼上这些人几眼,当他看到刚刚上前行礼的那几个人时,猛然醒悟——这几个,好像是绥安镖局的人。这里怎的会有绥安镖局的人了,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圈套?想到这,方承戒心顿起,一手按住了单刀刀柄。
      不过,楼上其他人却都没什么动作,有些个连兵刃也十分随意的靠在远处,一点也看不出有丝毫构陷设伏的痕迹。看到这些,方承略放了点心,他索性大方朝这些人走了过去,走到他们面前不远,敛起神容,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你们可是绥安镖局的?”
      方承这一问,这些人都被问得一惊,相觑一眼之后,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上前一步,应道:“是,是,我们都是绥安镖局的趟子手。”
      方承目光转到这人脸上,盯着看了看,又道:“绥安镖局不是推了这趟镖吗?你们怎么又会在此处。”
      那人略作思索,敛气慢慢应道:“是,我们冉总镖头确实是推了这趟镖。本来,冉总镖头已经应下了这趟镖,可不知为何,他又把镖推了。不只这趟镖,其他几趟也是推的推,退的退,一干买卖都停了。他还给我们发了薪俸,让我们都先回家去,说是镖局暂时关门,让我们一个月以后再回镖局去。我们依着冉镖头吩咐,本来都打点了行装,准备各自回家了,没想到刚镖局,就遇上了张掌柜,他非让我们把这趟镖继续保下去。我们几个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他过来了。”
      这人甚为老练,几句话下来,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了。方承也不是疑心重的人,听这几句言语也说得入情入理。他也看了出来,这些人本事都平常的很,实不足为虑,自个的担心全属多余。戒心一去,方承很快想到,以后一段时日很可能要和这些人共处,和他们的关系该缓和一下才好。他想到这里,挥了挥手说道:“大家都坐吧。”
      一干人小心的围到桌前,依次坐下。坐下以后,却个个依旧十分拘谨,动都不敢乱动。方承心忖:这些人还真是怕了我了。他生平第一次发觉居然有人怕他,心中禁不住有几分洋洋然。他随后又想:这些人平日大半是散漫惯了的,让他们这般正襟危坐,只怕个个都得浑身不自在。我还是发个话,解了这套吧。方承扬臂一扫,道:“唉,大家都这么默不作声,岂不乏味。该怎么乐就怎么乐,那才有些意思。”
      方承此语一出,其他一干人等如临大赦,紧崩的神色立时去了,一个个又神气活现起来。一个年长些的,忙先向方承敬,其他也急忙紧跟其后。方承并不好酒,但到此时,也不免笑着饮了几杯。几轮酒过后,方承微有两分醉意,便推说不胜酒力,离了席,到一旁扶椅上坐下,喝着茶,看着其他人斗酒。
      方承一离席,绥安镖局这一众人便没了顾忌,吆五喝六的喊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楼上,一片喧闹。方承素不喜噪闹,见这这般情景,只能暗自摇头。不过,那些人倒也知趣,闹了一小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两三个一群的围着说话。大概,他们也觉得过一会便要出镖,实不宜狂喝滥饮。适可而止了。
      又过了半柱香光景,楼梯“登登”一阵响,那姓张的掌柜一路小跑着上来了,他一上来便连声说道:“慢待,慢待,真是慢待了……”
      方承一见他来,也不拐弯抹角,当头便问:“镖货可齐了?”
      张掌柜忙笑道:“齐了,齐了,正想烦劳几位下去验验镖。”
      方承道:“那好,走吧。”提了刀,起身便走。绥安镖局其他人等,忙四下找回自己的兵刃,紧跟在后头。
      到了楼下六七个伙计打扮的,早在那等着了。店门外,五辆马车一字排开,方承走过去,粗粗看了一下,三车布,一车丝绸,一车瓷器。绥安镖局两个精明些的忙端出两个簿子,小心仔细的在查验记录。过了一阵,两人验完了镖,确认无误之后,将簿子递给了方承。方承粗略的看了一遍,顺手就还给了他们,随即起镖。
      这趟镖出的有些古怪,虽然押镖多数是绥安镖局的人,却不能说是绥安镖局的镖。所以,镖旗也不能挂出绥安镖局的名头,但一时也找不到别镖旗,张掌柜就从绥安镖局借来了几面,用布条将绥安镖局的标志摭了,将就的扯了起来。方承眼见此景,心中暗想:这绸缎庄的东家运气可真好,像张掌柜这般能说会道,心眼又如此活络的人,可真是不好找。
      随着镖旗扬起,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镖队,浩浩荡荡的出镖了。虽说这趟镖,押镖的连方承在内不过十几个人,但三家东主都各个派了两三名伙计随行,这一加起来,整支队伍也有二十来号人,看上去还是蔚为壮观的。
      镖队很快出了城,顺着官道缓缓前行。整支队伍,除了方承自己有一匹马以外,其他人都只能徒步跟从。方承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特殊,他也没骑马,而是牵着马,跟着众人一起走。这么一来,整支镖队的行进速度自然快不了了,就押镖这一行来说,这可也是大忌。
      不过,一路行来,走了三四天,倒也算顺利。这当中多少托了长英镖局,绥安镖局的福。这趟镖虽说不是绥安镖局的镖,但押镖的人,毕竟是绥安镖局的人。这其中有一两个人面比较熟的,赶在众人前头,先去打点了一番。沿途的黑白两道各色人物,多少还给上官世家一些面子,大手一挥就让镖队过去了。眼见着路程走了约有大半。这天,镖队来到一处小镇。众人在此歇息了一阵,下午时,正要出镖,绥安镖局两个老成的趟子手,忽然走到了方承身边,轻声把他请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方承有些奇怪,当即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答道:“是这样,我们想和大侠商议一下,待会行镖,该走哪条路?”
      方承对北方地界人地生疏,所以行镖的路线,都是其他人在安排,方承从不过问。现在,这两人忽然又来请示,恐怕是事出有因。
      方承道:“有什么事,你们尽请直说。”两人忙应了声“是”,其中一个接着道:“是这样的,咱们出了这镇,再往北两里地,就到了栖凤山仁义山庄程夫子的地盘了……”
      方承道:“这程夫子是何许人?”
      另一个忙补充道:“这程夫子,真名唤作程复礼,据称是南宋大学问家程颐的十四孙。这人一开口总是‘仁义道德’,‘克己复礼’不离嘴,所以江湖中人就给他起了这么绰号。”
      前一个接着道:“这程夫子,别看道貌岸然的模样,其实极为阴险狡诈。我们镖局就吃过他的亏。那一次,我们接了趟镖,镖货是一对宋代钧窑的古瓷。由于东西太扎眼,镖局不敢明着出镖,就安排了一明一暗两条线,东西让暗线的人带着。可不知怎么,这消息让程夫子探了去,他领人就把镖给劫了去……”
      另一个道:“更可气的是,这家伙劫了镖,让我们查到了,上门去讨。他那话,说得叫一个漂亮,可就是一推六二五,死活不认帐,反而倒打一耙,弄得冉镖头是无话可说,只好告辞下山了。”
      方承渐有所悟,道:“你们可是怕他打这趟镖的主意。”
      其中一个道:“正是。程夫子不比前几个当家,我们去跟他们一说,他们随便就当了真。这人心机细密,咱们大半是哄他不过的……”
      另一个紧接着道:“他这人又极贪婪,逮着机会,绝不会放过。往日,他不敢不给长英镖局几分面子,路过的镖,他不敢轻易下手。但眼下却不一样,恐怕十有八九,他早已盯上了这趟镖……”
      方承道:“那你们的意思是怎样?”
      其中一个道:“我们是想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不如绕开他们的地盘,省得纷扰。只是,这么一来,难免要延误一点日程。”
      方承道:“日程延误一点没多大关系,走镖求的就是个一路安顺,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两人忙随声应合道:“大侠说的对,大侠说的对……那我们就按此吩咐下去了。”
      两人随即退下,镖队不久起镖,不多时便出了小镇。出镇以后,转道向西,加快了步伐,一路急行。大约走了一里多地,镖队顺着官道,走进一段山谷。方承忽的一扬手,喊了一声:“等一下……”
      方承在镖队里颇具威信,他一出声,其他人立时停住了脚步。一个年长的趟子手忙跑过来问:“大侠,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其实方承自己也说不个所以然来。只是走到这里,看到两旁茂密的树灌草丛,他隐隐感觉有一丝不安。
      正在这时,前面不远处一丛荒草微微动了一下。同行的绥安镖局一干人等,也是有些久历江湖的,当下便看出了异样。其中一个看了看左近同伴,转身向方承施了个礼,方承会意点了点头。那人随即转过身,朗声喊道:“前面是哪路的朋友,既然来了,还请现身吧。”
      声音一出,草丛当即又一阵异动。又过了一会,前面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豁的站起身,一个个走到了路的当间。镖队上下人等,将这伙来人打量了一番。只见来人有十八九个左右,一个个都以白布蒙面,手上拿着各式的兵刃,唯一相同的是,个个都身背弓箭。镖队人等见此情形,都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尽想:亏得发现得早,再走过去几步,说不定就给人当兔子般一个个射杀了。众人不禁对方承又是钦佩又是感激。
      那伙人之中前出一个身材槐梧,身背双鞭的汉子。这人看来是伙人的头,他冷冷一笑道:“看不出来,你们还真有几分眼力劲。这么说,还得劳烦爷爷们活动活动筋骨喽。”
      方承旁边一个趟子手立时附耳说道:“大侠,这人是仁义山庄的三当家铁鞭苍熊常进。小人以前见过他,他现在虽蒙着面,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方承微微点了点头,那趟子手接着又道:“他身边那两个都是仁义山庄的头目。左边那个使判官笔的是仁义判官吴孝义,右边那个使刀的是小黄狼崔滨……”
      这边正说话间,那个大汉又说道:“就你们几块料,还要爷爷亲自动手,也实在太抬举你们了。这样吧,留下东西,自个滚吧,爷爷今个心情好,不想开杀戒。”
      这大汉口气震天,不过方承却早已看出此人的武功,不会高到哪去,大概也就是和陈不忧相仿佛。那精明的仁义山庄庄主程复礼,多半是认为押这趟镖的只是一群庸手,靠这些人当就可以解决了。或许,他还存了另一番心思:如果此事长英镖局,上官世家要追究到底,难于挽回,那他还可以把这个常进推出去顶雷。
      方承一向看不惯那些有一点点本领便气焰熏天,盛气凌人的人,陈不忧,张力杰是这样,这个常进也是这样。方承根本不想去搭理这种人,也就没去理采他说什么话。
      方承不出来搭话,绥安镖局的人也不敢站出来。常进叫嚷了半天,想找个应声的都没有,似乎他的话全被当做放屁了一般。常进是什么样的人,哪受得这种气,恼得他直想骂娘。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方承他们根本是充耳不闻,他再骂也只是徒惹人笑话。
      常进抽出了腰间的又鞭,冷冷一笑:“好,好,够胆色……”
      常进提起双鞭便欲动手,但他没动,他身旁三四个眼力劲好,又喜好阿谀奉承的手下,早抢先一步跳了出来。
      “他奶奶的,你们真是活腻味了,居然敢对爷爷们摆上架子了”,“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四个喽罗叫嚷着朝着镖队冲了过来。
      方承看着那四人冲过来,心中暗忖:这四人本事平常,收拾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眼下,身边这些趟子手,都有些心神不宁,恐怕是心生畏惧了,不妨借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鼓鼓士气。
      想及于此,方承脚下一点,骤然奔出,真冲那四人便过去了。方承身形如电,迅捷已极,刹那间已冲到那四人面前。四人骂声犹自不绝,眼前一闪,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他们被这突变吓了一跳,神情为之一呆,还容不得他们反应过来,方承单刀一掠已刺向了他们之中走在最前头的那人喉间。那人眼见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刃从他眼前闪过,直奔自己喉间,吓得动弹不得,眼前一黑,竟自晕了过去。
      方承见这情形暗觉好笑,但他无暇多做细想,身形一掠已奔向了第二个。这一个也还没缓过劲,等他回过神来,方承的单刀已离他的脑袋不足一尺了。这人慌忙挥刀去挡,可哪来得及,他就觉着肩头一疼,半边身子便吃不住劲了,身子一歪,当即倒在了地上。幸亏方承一向不爱杀伤人命,紧要关头刀锋转向,只用刀背敲了他肩头的肩井穴,否则的话,这人恐怕连头带肩已被劈成了两截。
      另两个喽罗,这时算是缓过神来了,他们一见势头不对,转身便逃。方承哪容得他们逃走,发劲一追,立时追上了一个。这人一见逃不过去,忙回过刀往方承身上扫去。方承见这人刀来,手中单刀一斜,切着那人的刀锋直削了下去。那人本事平常,乍遇这般快的刀法,早慌了神,手一抖手上的刀便飞了出去。方承也不客气,趁他还没缓过神来,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他的腹上。那人登时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数尺之外,之后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方承举手投足间又解决了一个,随即全力向最后那个追去。这一个喽罗跑得有点远,但方承身法极快,几个起落渐渐又追上了。那个喽罗隐约也察觉了方承迫近的身形,登时着了慌。慌乱之中,他也顾不得许多,手上单刀猛的回身向方承掷去,期盼着以此略阻一下方承追赶的脚步。
      只是没想到此举,非但没起到什么效果,反而迟滞他逃走的时间。方承身法何等迅捷,岂会惧怕这屈屈一柄胡乱丢出的单刀。他一欠身,不减其速,便把这把刀让过去了,再纵身发狠劲一扑,便已把那个喽罗罩在了身下。还没等那个喽罗反应过来,他的左手已搭到这人的肩头,跟着使劲一卸。只听惨叫一声,这个喽罗也扑倒在地了,右手抱着左臂满地打滚。
      这一回方承使的可不是刀法,而是从张岳处学来的一手武功,叫做“伏虎八式”。其实这手功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艺,也就是一手普通的擒拿手,只是方承自从练了老妇传授的刀法之后,身手较之常人快捷了数倍,这普通的擒拿功夫,到了他手上也就颇具威力了。
      眨眼之间,方承便将四个抢冒出头的喽罗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份技艺,可是让这些劫道的人大感震惊。都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承一开始混在众趟子手当中,不显山不露水,常进等人看走了眼。现在方承小露一手,这些个老于江湖之辈,立时警醒了。
      常进心中暗道:糟糕,没想到他们居然防了一手,找了这么个高手躲在其中。原以为这是一趟随手拈来的美差了,哪知道竟是个难惹的硬茬。现在该怎么办?
      常进看了看目下情势,实在有些不妙。他们都以为这是趟轻易可以得的镖,所以这次来的人不多,加上常进等三个头目,也就二十来人。谁想到,这才刚一照面,就给方承撂倒了四个,这么一来形势就全变了。镖队这边连趟子手,带伙计有二十来个,再加一个武艺高强的方承,这要真打起来,吃亏的很可能是仁义山庄众匪。
      常进估摸着方承恐怕不是他一人应付得了的。在这种情形下,到底是该扯风撤走了,还是继续把买卖干下去,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方承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上前两步,冷冷一笑,道:“今天,我心情不错,不想开杀戒,快滚……”
      方承这话和常进刚才叫嚣的言语几乎如出一辙,摆明了就是冲着常进去的。与方承同行的一干人等,自然也听得出这弦外之音,不禁都笑了出来,还有好事者,照着方承原话又叫嚷了一遍。
      常进为人极好面子,哪受得这种气,他方才满肚的机谋算计,也早被这一句话气得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双鞭,冷冷说了一句:“小子,别以为自个有几分本事,便可横行无忌了。既然你不知死活,爷爷便提点提点你。言罢凝神而进,左鞭横出,取方承右肋,右鞭略带,含着后式向方承左肩袭来。方承身形何等快捷,微微一闪,不仅避开了双鞭,单刀一指,反而刺向了常进左肋要害。常进见不势不妙,忙收鞭来挡。两人兵刃略一相交,方承随即变招,极快的又刺向了常进另一处要害。常进回鞭不及,只好闪身躲避,可谓狼狈已极。幸亏这时吴孝义,崔滨眼见情况不妙,赶上前来相助,牵制了方承,否则再过两招。常进恐怕就要抵挡不住了。
      双方领头的一开打,其余手下人等,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很快一场混战便拉开了序幕,两边的人谁都不能幸免。就是那些随行的伙计也都取出了暗藏的兵刃,加入了战团。
      混战没持续多久,一会儿功夫便见出了胜负。本来镖队上下人等,突见劫匪都慌了神,畏惧之心尽起。可他们眼见方承举手之间便击倒四名匪徒,登时惧意尽去。方承后来说的那句挑衅话语,激怒了常进,可说甚为不智,但这句言语无形中却也让他们徒增了几分信心。仁义山庄众匪正好相反,方承突然出现,让他们颇有些慌了手脚,又眼见着对方人数远多于己方,都知形势不妙,一个个尽皆无心恋战。若非三个头儿尚未离去,他们只怕早作鸟兽散了。
      虽则如此,众匪畏于常进等人,却也并不敢逃,还是苦苦支撑局面,一时之间也不易溃散。可偏偏这三人也不争气。本来以方承目前的修为,以一敌三,大致旗鼓相当,难说孰胜孰负。但有一点,常进等人压根就没想到还有方承这般的高手,没有丝毫的商量准备。他们又各有各的心思。常进,吴孝义的想法是让他们之中出手最快的崔滨居中拖住方承,他们两个从旁牵制,恃机出手。崔滨则另有一番心思,他认为三人之中常进武功最高,理当由他和方承正面对抗,他再和吴孝义从旁协助。
      三人的想法有了冲突,动起手来自然就配合不到一块,反而相互滞绊,露出许多的破绽。方承又怎会放过这种良机,他瞅准了三人配合上的一个失误,刀势猛的一变,朝崔滨连连抢攻。还没等常进和吴孝义稍回过味来,崔滨已然招架不住。方承突的一刀刺出,其势如电,崔滨眼见着刀锋闪过。却连躲避的念头还没来的及生起,便直挺挺的让方承的刀刺了个正着。
      方承一招急速回身去攻,常进和吴孝义。崔滨则退了两步,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虽然他手上的刀尤在,却一点也没上前帮忙的意思。突来剧变,便如他这般的老江湖也不免懵了,生死关头并不是谁都经受的起的。其实,他只伤了左肩,伤势并不算重,方承为人心软,在最后关头,刀锋生生移开了四寸,饶了他的性命。
      没了崔滨在旁协助,形势立即急转而下,方承一刀接着一刀,逼得常吴二人手忙脚乱。突的,方承一刀斜出,横扫常进左肋,常进已然有些应接不暇,慌忙之间,强横钢鞭,想去磕方承的单刀。
      方承见状,微微一笑手腕轻轻一抖,单刀转而下压,紧贴着常进的钢鞭直削将过去。方承这招说起来还真不得精妙武功,而且方才就曾用过,现在不过故技重施。不过,这时常进方寸已乱,方承的刀又来得太快,还容不得常进细想,那刀锋已直逼他握鞭的手腕。慌乱之中,常进急忙丢鞭后撤,这才免去了断腕之危。
      兵刃一失,常进立觉形势不妙,长呼一声:“风紧,扯呼”,转身便走。其实哪还要他喊什么“风紧,扯呼”。他的武功虽是众匪中最高的,眼力劲却也是最差的。别人且不说,单这仁义判官吴孝义,那看风见势的能耐就远不是他所能及的。刚才崔滨一失手,吴孝义便知不妙,所以瞅了个空儿,当即抽身便跑。吴孝义一跑,其他人焉能还有不跑之理。等到常进也回过味来,这人早跑得七七八八了。
      眼见众匪溃散,绥安镖局一干趟子手还做势欲追,方承喊了一句:“穷寇莫追,”人这才折返了回来。方承聚拢众人,查点了一下,幸尔只有几个押货的伙计受了点轻伤,倒是没什么妨碍。
      方承见人没事,尚自松了口气,喊了一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赶快起镖。”
      众人齐声答应,两个老成的趟子手应完话,又紧上前两步,指着一旁说道:“大侠,那这几个人怎么处置?”
      方承顺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猛然发觉居然还抓了五六个俘虏。这其中竟还有“小黄狼”崔滨。崔滨刚才完全被打懵了,有两个趟子手眼尖,趁机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他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方承不想节外生枝,一挥手道:“放了吧,随他们去。”
      方承一声令下,一干人等利索的收拾起阵仗,迅速的起镖赶路。谁都知道此处不是善与之地,所以一个个都恨不得插上双翅,早早的离开。众人只恐仁义山庄还有什么埋伏,一路紧赶急行,大气都不敢歇一口,直走出了三十来里地,远远出了仁义山庄的地盘,才停下来稍做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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