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chapter34 ...

  •   从临江市回来之后,尾鱼乐队新专辑的录制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录音棚外,听了阮清河试音的白易辰把手狠狠地拍在大腿上,评价道:“好啊,你这唱功跟陶冶比不分上下,幸好签下了你们,否则将来尾鱼乐队一定是跟Universe分庭抗礼的那一个。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在曲子里加入一些爵士元素?普通人也许听不出来,但是比起你之前的嗓子,现在你的声线会给人一些微妙的沧桑感,我不是说它不好听了,是锦上添花,给人一种浩瀚的故事感,再加上你手术之后创作的这些歌曲前调大多包含着一股颓废和厌世感,这样贴合度更好一点,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新的风格?”

      阮清河微微一怔,其实他之前的唱法的确有些单调,编曲里的风格元素并不多,但他的确也曾经想尝试一些新的想法,但要改变已经成熟的风格又谈何容易?要走出之前的舒适圈,就需要知道那些细节需要得到修正,现在身边就有一位经验老到、见识广阔的人能给自己指出一针见血之处,阮清河当然求之不得:“好啊。听您的。”

      就这样,尾鱼乐队的工作很快步入了正轨,偶尔地,尾鱼会在周末到「弦」进行演出,每到这时候,哪怕是新修葺完善、空间很大的酒吧给人的感觉也略微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很多了,几乎场场演出都爆满,还有很多老粉丝特地赶过来,她们没想到在尾鱼乐队签约之后还能有在线下听歌的机会,尤其是亲耳听到阮清河完全恢复的声音之后,她们就像是络绎不绝地来探望病人的家属,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了,当面为清河献上祝福,与此同时,她们不忘惦记着自己养了好久的“儿子”终于嫁出去了的事实,转头纷纷对封柬送上了同等的礼物以表感谢。

      “这就是爱屋及乌吗?”王希两手搭着鼓锤撑着下巴可怜兮兮地吐槽道,“嘤,希希也想要双份礼物。”

      阮清河被他的夹子音激得一阵恶心:“卧槽,闭嘴吧你!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啊!嫉妒的话就赶紧找个对象啊!别整天在这唉声叹气的!”

      王希委屈道:“那不是找不着嘛!”

      阮清河抿嘴瞅了一眼他那身画满了鬼画符的衣服,建议道:“要不就换身行头试试吧。”

      王希道:“哎——话说回来,那个叫余烬的孩子找着了没啊?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单老板回来,人不会真的没了吧?”

      回想起之前单柏刚参加完物理竞赛从国外回来时的样子,一向骄矜的少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上名贵的衣服全是皱痕,推开酒吧门的时候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他环视酒吧时的眼神里一片灰暗,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我的天!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参加个竞赛而已,对你来说不算困难吧?”彼时Max手里正拿着从王希手里夺过来的手表摩挲着,被自家老板惨兮兮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夸张地问候道。

      “余烬呢?!他来过吗?”单柏掰开他的手,气喘吁吁地看向阮清河。

      阮清河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他记得单柏离开前叮嘱自己的话,还特地把照片交给侍应,一一比对顾客里是否有那个叫余烬的孩子,可是那孩子并未出现过。

      他刚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单柏的视线骤然落在Max身边吧台的那块手表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抢过手表翻过来看了一眼就认定了它的主人,“为什么这块表会在这里?!它不可能凭空出现!这是我送给余烬的表!是他的!”像是重拾了希望一般,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重新聚满了光,饱含期待地环顾着在场的所有人。

      王希不知道为啥心里一阵咯噔,下意识地看向阮清河。这他妈不是从河里捞出来的吗?

      阮清河也意识到了某种不好的走向,他尽力地安抚单柏的情绪,“你别着急啊,这是我们偶然间捡到的……也许是他不小心蹭掉的。”

      “不可能,他不会弄丢我送给他的东西,你们从哪里找到的?他一定来找过我,他找过我了!”单柏攥紧手表,从绝望中生出一丝欣喜,可是接下来从封柬口中所说的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这是清河从临江市的河边捡到的,”封柬看出了单柏的着急,“临江跟北州毗邻,河水共通,也许是从上流被冲刷到那里去的。”

      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单柏目眦欲裂,转身就跑,从那以后一群人就再也没见过单柏,就连给他发消息也没有任何回音,学校里同样也去找过了,据说已经旷课了很多天,没办法,一群人只能轮流蹲守在酒吧里一边等消息,一边通过各自的人际关系帮忙找人。

      结果找了七八天,那个叫余烬的孩子还没找到,只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说是看到某天晚上一群人追着那孩子跑到了月江边上,那孩子无路可退跳了江,至此就再也没露过面。

      听说那孩子不会水,这么多天没消息,大家都觉得很惋惜,只是不知道那孩子到底跟单柏有什么关系。

      Max擦着手里的杯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单老板家庭背景这么复杂,那孩子恐怕是受了他的牵累了,虽然单老板看起来挺聪明的,手段也不少,可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上头那位。”

      说到这里,他悄悄地撇了撇嘴,“听说那个单逢章偏心得厉害,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准单老板插手,只交给他那个前妻生的女儿,重女轻男,嘿,真是一大奇事。”

      到后来,还是去柏逸娱乐录制专辑的时候,几人才从白先生的口中听说了一些确切的消息。

      事实的确如Max所言,是单逢章发现了单柏喜欢男人的事,在余烬的身上使了一些手段,不小心把人给逼上了绝路,顺带把自己儿子也给坑了,坑了倒也没关系,反正他从来不在乎单柏的死活,只在乎单柏那个名叫单泠的姐姐,可惜他姐姐不长命,最近新闻里正爆出她得骨癌的消息,这下单逢章慌了,就剩下一个能继承家业的人了,偏偏单柏因为余烬的事情已然恨他入骨了,白易辰叼着烟,道:“单家那小子也是可怜,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整天挽着裤腿子把自己站成了望夫石,除非把余烬活着捞出来,否则那老家伙别指望单柏这辈子能原谅他了。”

      阮清河想起自己初见单柏时他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好像从不把心事装进怀里,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他再笑得吊儿郎当的样子。

      几天后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来自单柏的。

      【阮哥,酒吧我可能照看不了了,以后就交给你了。麻烦你转告大家,不用找我了,我已经退学了,未来寰宇行舟的科学家名单里不会有我,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最耀眼的地方,让大家都能看得见我,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我,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总会等来跟他重逢的那一天。】

      就这样,在这个夏天,单柏离开了,把曾经费心打造的酒吧留给了阮清河。

      这个暑假,阮清河的行程相当得满,录制专辑不但要进录音棚,还得拍MV,除此之外还要照顾酒吧,即使节奏如此紧凑,阮清河每天还得挤出时间站在封柬的身后盯梢,免得晚上调酒的时候他的柬哥被那些蠢蠢欲动围在吧台边的有心人士占小便宜。

      不过还好,如今的封柬已经适应了被众人围观的目光,营起业来比Max还得心应手,既能恰到好处地吸引顾客,又优雅地跟顾客保持了得体的距离。他很喜欢这份工作,把调酒发展成了自己的特长,开发出不少新鲜的搭配请软软品尝,并且为这些新花样起了名字。

      不知道醉了多少次以后,阮清河抱着枕头顺理成章地搬入了1302。

      阮清河起得晚,每天醒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香喷喷的早饭,不禁感慨,这就是有个自律到极致的男朋友的好处。

      他知道柬哥最近正在忙着准备申博的材料,厚厚的一沓堆在吧台上,阮清河随手翻过,被柬哥的研究能力震惊到了,“这些都是柬哥你硕士阶段发表的吗?!”怪不得跳那么多级了!

      封柬揉揉软软凌乱的头发,谦虚道:“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啊,就像软软喜欢唱歌一样,一旦喜欢上了,就很难停下来了。”

      “这倒是。”阮清河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他的灵感永远都来源于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这种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喜欢的人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快乐,以至于他差点都忘了,跟无家可归的自己不一样,他的柬哥在北州市还有个家。

      随着专辑制作地不断推进,很快就到了录制收官的紧要关头。

      大家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先生会被人称为“扒皮先生”了,这一张专辑做下来,所有人都跟扒了一层皮一样。

      每一个音符都经过反复推敲,每一段旋律都必须做到尽善尽美,为了配合反复的修改和拍摄,尾鱼乐队的所有成员几乎都睡在了工作室。

      一连几天阮清河都不能回酒吧跟柬哥见面,好不容易熬到新专辑Ending Cut的一刹那,成员们顿时瘫坐在地上,隔空彼此击掌,但是脸上却都是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白易辰道:“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王希精疲力尽却还是提议道:“今晚上不回去了,大家一起痛快痛快。哎对了,叫上封柬,咱们一起搓一顿啊。”

      阮清河环顾了一圈,大家的眼下虽然都写着疲惫,但成就感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的心里也有些隐隐的兴奋,想跟第一时间跟柬哥分享这份快乐,那些被抑制了好几天的思念止不住地涌上心头。“好。我给柬哥打个电话,问问他忙不忙。”

      高原撞了撞姜川的肩膀,道:“啧啧,没想到清河竟然变得这么乖。”

      一向稳重的姜川捂着嘴低声调侃道:“男大十八变嘛。你再看看他打电话时候的样子,眼都在放光。”

      高原道:“那是,这都憋了好几天了嘛。”

      于是大家都贼兮兮地望着阮清河。

      可是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却好像一直没接通。

      “怎么啦?”王希好奇地问。

      阮清河也有些疑惑,“没接。”

      不应该啊。他看了看时间,现在还不到酒吧的营业时间,柬哥不该接不着自己的电话才对,而且要是临时有什么事的话,柬哥也都会提前告知自己,不可能找不到人。

      阮清河打开Chatline,界面上的留言还停在今天早上的“早安”,因为今天的录制太过紧凑而没留意手机,到现在才发现整整一天柬哥都没给自己发过消息,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大概是临时有什么事吧。”王希打着哈哈说道。

      但阮清河却有些心神不宁,他拍了拍王希的肩,“抱歉,我还是先回去看看,你们先去,地址发我,一会儿我跟柬哥再过来。”

      话音刚落,阮清河转身就跑,不顾身后的挽留声,打了辆车赶回酒吧。

      酒吧大厅里没见到封柬的身影,气喘吁吁的阮清河扶着膝看向正翘着二郎腿吃瓜子的Max,“看见柬哥了吗?”

      Max赶紧吐掉瓜子皮:“啊?!今天上午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什么事儿,请假回家了。怎么,他没跟你说?”

      阮清河这才想起昨天柬哥的确跟自己提过,辛馨曾经给他打过电话,提起让他回家吃饭的事情。不过柬哥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跟家里的关系是否缓和。

      阮清河暂且放下心来,应该是柬哥觉得自己最近忙,才没告诉自己吧。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阮清河只觉得柬哥从小到大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当父母的会那么偏心,还一味地站在道德高地上绑架柬哥,每次柬哥跟父母见面回来,他都能感觉柬哥的心情变的很低落,希望这次那个女人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阮清河攥着手机,又给封柬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接,他现在已经没心情去跟王希几个汇合了,在酒吧里坐立不安地里等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驱车赶到了柬哥的家门口。

      然而小楼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在家的样子。

      阮清河按了按门铃,果然没人。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都晚上了,人能去哪里?阮清河的理智瞬间有些失控,脑海一片空白,望着抬起的手机竟然连拨号的动作都忘了,指尖不停地颤抖。

      恰在此时,刺耳的铃声响起在寂静的小巷里。

      阮清河飞快地接起电话,连珠炮式地问道:“喂,柬哥?你去哪儿了?”

      “抱歉,今天有些忙,一直没给你发消息,”封柬的声音听起来很寻常,“我现在在家里呢,怎么样?你们的专辑录制完了吗?”

      但阮清河就是从他低沉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闷乱。

      话题也转得很僵硬。

      “录制完了很顺利。”阮清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柬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封柬道:“没什么事啊,都挺好的。就是……好多天没回来了,可能要在家里多待几天。”

      阮清河的声音软下来:“可是我想你了啊,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用!”封柬飞快地接道。

      阮清河的语气立刻变了,他斩钉截铁道:“你骗人!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这么晚了,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在家!柬哥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封柬安慰道:“软软别慌,我没什么事,是哒哒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市立医院接受治疗。”

      “那你呢?你没事吧!”阮清河刚落下去的心又揪了起来,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他妈又出事儿了!这下柬哥他妈还不快疯了?他都不敢想象柬哥现在处在什么样的气压下!“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别!”封柬的语气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没事啊软软,哒哒情况稳定后我会再告诉你的。你先不要过来,不然我……不好跟我的父母解释我们的关系。”

      “好!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解释!”阮清河恶狠狠地挂断电话,转身就跑。连出柜都出得那么坦荡一个人,怎么可能耻于在辛馨面前承认两个人的关系,除非他有事情在瞒着自己,怕自己担心!

      阮清河驾轻熟路地飞驰向市立医院。

      急诊处接诊的正是老赵,见阮清河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小阮,你怎么来啦?”

      “赵叔!帮我查查,有没有今天出车祸的?几个?!”

      “有啊,好几个呢,你问哪个?哦对了!怪不得我见下午那对兄弟有点儿面熟,不就是上次你带过来缝针的那个吗?他还算好的,手臂骨折,嚯,另一个就不得了了,应该是磕着了脑袋意识全无被躺着送进来的。”

      阮清河的眼顿时瞪得提溜圆,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气愤和委屈、难受几乎一瞬间灌进了心口。

      好,好得很,竟然敢在电话里跟自己说谎了。

      阮清河马不停蹄地快步跑向赵医生所指的病房。

      医院向来是见惯生死人情的地方,生了重病被家人抛弃、不管不顾的场景,阮清河从小也见得多了,从来都是不理不睬,冷眼走过,他以为自己对这种场景早已经看惯了,可当他看见封柬一个人孤零零地倚靠在床头,整条右手臂缠满了绷带,而本该陪伴在他身侧的家人却全都守护在另一个陷入昏迷的人身边的时候,满心的酸涩全都涌上了鼻梁。

      心头一股恨意蔓延,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几人的背影,快步走到了封柬的身边。

      只见封柬的脸色很是苍白,头上布满了冷汗,大概是疼得厉害,嘴唇也被他咬破了皮。他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孤零零地输着液。

      “柬哥!”

      封柬的反应有些慢,见到阮清河站在自己身边了才回过神来,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放在一边,抿起一丝笑意,“软软,你怎么忽然不听话了?”

      阮清河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来,谁管你啊!”

      这话说得刻意,声音还有些大,但丝毫没有引起坐在封挞身边精神恍惚的辛馨的注意,倒是背着手站着的封长漳听见了,回过身来一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病房,招呼也没打,正眼眶微红,举止亲密地坐在封柬的身边,而封柬对他的态度也似乎很是不设防,不但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上,还任由他攥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腕。

      这在封长漳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大儿子跟谁这么亲近过,包括跟自己、跟他妈都没这么亲近过。虽然他早就跟自己出了柜,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真的看见他在自己面前如此不设防地跟一个男人动作这么亲密的场面!

      于是没什么心理准备的封长漳登时就心态炸了,他颤抖地指着阮清河道:“你、你是谁啊?”

      阮清河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封长漳,他其实在北州大学的公共哲学课上早就见过他,那时候就听周围的同学吐槽他是个不开化的老古板,于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是柬哥的男朋友啊。”

      封长漳的眼立时睁圆了,嘴角抽搐,厉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阮清河不介意老人家的耳背,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封柬,“你不是不好解释吗?那就我来帮你解释吧!”说罢他转头面向封长漳,从容淡定地捡起封柬的左手,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明晃晃昭示着两人的关系,而且无名指上还都带着一枚戒指,“我们两个早就确定关系啦,从今往后柬哥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

      封长漳不敢置信地把视线放在自己大儿子身上,似乎想从封柬的口中求证什么,然而封柬直视着封长漳,毫不留情地泯灭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爸,我早就说过我喜欢男人了。”

      “滚——!”封长漳面色阴沉,瞬间怒吼出声,他毫不客气地指着阮清河道,“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阮清河被封长漳的态度激笑了,“叔叔,这里是医院,公共场合,凭什么您要赶我出去我就要出去啊,哦,我知道了,您是不是又想故技重施啊,当初您把柬哥赶出家门,现在又想赶我走嘛?我是来探望我男朋友的,又不是来上门探望您的,您好像没资格赶我走吧。”

      封长漳道:“混账!你看的是我儿子!你跟他有法律上的关系吗?你跟他能领结婚证嘛?!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容于世界上的事情!不然法律早就认可了!”

      “可是法律也没禁止啊。”阮清河笑起来,“现在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开始试行同性婚姻合法的条例了,您又不是住在乡下,怎么连这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打算等柬哥出国以后去领个结婚证呢。”

      封长漳被阮清河的话气得直哆嗦,他指着阮清河,“不可能!我不同意!”声音大到走廊上的病人家属目光都探了进来。

      “封柬,你说——你是不是真有这个打算?”

      封长漳这辈子最要面子,眼看儿子竟然不言不语,不打算辩驳,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好,好!你这么能耐了,那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爸!”

      封柬低下眉目,淡然道:“这句话,您当初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已经对我说过了。”

      阮清河站了起来:“恕我直言,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那都是柬哥自己的事情,就算您跟柬哥有血缘上的父子关系,也不能代替他决定喜欢谁吧?真正的爱应该建立在自由和平等的基础上,而不是被任何形式的力量所控制!尊重每个人的感情和意愿,努力消除一切形式的歧视和排斥,难道不是一名教师本该做到的吗?!”

      封长漳道:“你懂什么?!喜欢男人是歪风邪道!一旦被人知道,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你们!你们还年轻——”

      “哇,接下来你不会要说「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吧?!”阮清河夸张道,“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您这种老古董呢?您去问一问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在乎这些?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柬哥,他在乎吗?”

      封长漳挥舞着手呵斥道:“年轻人不在乎,还有老一辈呢!”

      阮清河反诘道:“您不如干脆直接说出来,难道不是您怕丢了您的面子,才把自己仅有的那点父权强加在柬哥身上,强迫他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吗!”

      封长漳迈前两步,手指都快指到了阮清河的脑门上:“我教训我的儿子,管你什么事,除非他立刻滚出这个家门,只要他还是我儿子一天!就必须掂量掂量从我这个老爹嘴里说出来的话!难道你连家门脸面都不顾了吗!”说着,他把指头戳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阮清河的封柬面前,“你真是被这混小子鬼迷日眼了,之前你说喜欢男人,我当你是跟我们开玩笑,没想到你还假戏真做了还,竟敢把人带到我跟你妈面前来!”

      阮清河见封长漳调转了矛头,他冲着自己怎么着都没关系,但他怎么有脸说柬哥的啊!

      他怒笑道:“您让柬哥顾及您的脸面,那你顾及过他吗?!难道你一个做父亲的,看不见他现在疼到连话也说不出来吗?!受伤的不止是躺在那边的那一个啊!柬哥也受伤了啊,怎么不见你心疼!难道面子比柬哥的伤势都重要吗?还是说,您真打算在这种时候把您受了伤的儿子赶走呢?!”

      “你还说!”封长漳似乎终于找到了反击点,“要不是这孽子开车的时候不小心,哒哒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就是骨头断了吗,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现在最紧急的就是哒哒!要是血压和心跳维持不住,他就上不了手术台,你明白吗?!”

      “哈,我还就不明白了。”阮清河冷笑一声,跟封长漳对峙道,“虽然我比你年轻,但我从小就长在这家医院里,我看得懂人情冷暖、是非平等,同样都是儿子,同样都受了伤,难道年长就必须成为谦让的理由,难道是兄弟就必须为血缘牺牲吗?小时候我见柬哥受那一巴掌我都替他心疼,可想而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又受了多少苦,你们为人父母的,连称职都做不到,连公平对待都做不到,还他妈生什么孩子!”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懂不懂礼数!”封长漳终于摒弃了他那为人师表的矜持做派,伸出手就要扇下来,守在一旁的辛馨却抢先一步站起来挡住了他的手,封长漳道,“你干什么?!”

      只见她踩着高跟鞋疾步冲到封柬的床前,用尖利的声音对封柬道:“你还知不知道这是病房?!哒哒需要的是安静!你要是还担心你弟弟的安危,就带这个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滚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封柬终于忍不住沉声低笑起来,“幸好我没以为你刚才是为我挡的这一下,妈妈。”

      辛馨脸色微怔。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封柬就不再这么亲昵地喊出“妈妈”两个字了。

      只见封柬把脸撇向哒哒的方向,却连一眼也不愿意看向自己。“从你们赶到这里开始,你就坐在那里没挪过地方,你的眼睛一直看着哒哒,从始至终都没看见到我,不是吗?”

      她隐约觉得封柬的这句话似乎是在控诉自己,可又好像不太确定。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封柬用一副不痛不痒的语气继续说道,“但我要告诉你,这里是医院,而我是这里的病人,我当然有权利待在这里,包括我的——家属。”

      眼前的儿子口中所言的“家属”是谁已经不言而喻,辛馨终于忍无可忍了,她高高地扬起手来,“好,看来是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了!”

      眼见那精致维护的指甲就要甩在封柬的脸上,阮清河立刻往前一扑,只听“啪”的一声,隔着十几年的时光,这巴掌终究还是结结实实地扇上了阮清河的脸。

      “软软!”封柬踉踉跄跄地从病床上扑下来,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阮清河的身上,完全没意识到那输液的针管已经被扯到反流。

      只听辛馨一字一顿地指摘道:“都是因为你,哒哒才会出事的!他那么信任你,依赖你,一定要你去接他回家,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说吧,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嫉恨他,嫉恨这个家,所以才没有保护好哒哒!不然你为什么要把方向盘往自己的方向拐?!不然躺在那里身受重伤的就应该是你,而不是哒哒!”

      “那他妈的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听了辛馨的话,阮清河满腔的怒火都从这一句吼声中发泄出来。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痛人所痛怎样切身的体会了。

      被亲生母亲指着这样痛斥,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他的身上,他的柬哥到底该有多疼啊。

      阮清河的眼彻底红透了。

      狭小的病房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病人、有家属,还有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那些医护人员,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也是你们的儿子,可是你们的眼里为什么只看得见封挞!是不是要等到人死了你们才会知道后悔,是不是这次受重伤的真的是柬哥,而不是哒哒,你们就会觉得开心?难道你们不会换位思考吗?如果封哥没有努力去救哒哒,那他受伤的就不会是手臂,他用自己的手臂和肩膀保护了他,他的衣服上全是血啊!难道你们就打算眼睁睁地当做看不见吗?你们都他妈是瞎子吗?把柬哥逼出家门还不够,还要不断地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你们这是为人父母能做出来的事情吗?既然你们不要他,我要!你们不心疼他,我心疼!凭什么他要为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人白白付出这么多血和泪!”

      然而听到这一番指责,辛馨的眼神里全然是一副麻木不堪的样子,她的视线甚至还在忍不住地瞟向一旁躺着封挞的病床。

      封柬的目光从阮清河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上落下来,转而投向辛馨和封长漳,他的脸色冷得像一块冰,即使在被辛馨强硬地决定自己的志愿的时候、被封长漳赶出家门的时候,他也不觉得如此失望透顶过。

      从理智上,封柬理解辛馨作为一名母亲,在眼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即将面临生死关头时一时冲动的口不择言。毕竟当事故发生的时候,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找到一个情绪的发泄口,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别人身上。

      但从感情上,封柬没办法再次原谅这个女人,因为是她亲手宰杀了曾经那个天真的、还对她抱有一丝希冀的自己。这个固执的、只认死理的女人,永远认为自己的看法是绝对正确的、无可指摘的,谁也不能妄想让她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逼迫她承认自己犯过错误。

      一次又一次的退让,换来的不是理解,永远都是得寸进尺。

      封柬最后一次认真地凝望这个生育了他、养育了他的女人。

      辛馨似乎从他的眼光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可是她看不明白封柬的眼神,那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想去探究封柬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每一次跟封柬对视,望着那深如漩涡的瞳孔,她都会先一步主动移开自己的视线。到了这时,她还在倔强地呢喃着:“可你就是没保护好他啊,这是你欠哒哒的,你得还给他。”

      封柬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把软软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地热意沿着他的手腕钻入他的血管、注入他的心扉:“是啊,是我害得哒哒受了伤,我会赔他医疗费,等我好了,我还可以在医院里照顾他,但我……不欠你们的啊。”

      这一句明明不是质问,而仅仅是一句陈述,却像是一道威力十足的巨雷砸穿了整座大楼,辛馨脸上倔强的神情没有改变,可是脚下却隐隐觉得有些站不大稳了。

      “妈,其实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坚强,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我可能永远也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兄长,也许有人能面对如此偏爱而无动于衷,但我不能。如果让您失望了,那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封柬轻轻地说道。

      眼前的封柬说话的语气明明听起来稀疏平常,可是辛馨却好像忽然开了窍一般,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示弱。

      一颗硬如磐石的心仿佛被涓涓细流撼动,那是从小到大封柬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哒哒的画面走马灯一般从辛馨脑海里掠过,可是这些画面——为什么她从来没在意过?忽然有一丝预感袭上辛馨心头,如果这时候再不说些什么,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从今天起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可她伫立着,就像一具木乃伊一样僵立在原地,双脚好像被黏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弹。

      凝滞的空气仿佛堵住了她的咽喉。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封挞床边的心率监视器发出“嘀”的一声尖锐的爆鸣,她才如被解封一般转身飞速地扑向哒哒的病床,惊乍地喊:“护士!护士快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chapter34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