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余淮》棠扶摇

3、第三章

　　第二节是语文课。
　　耿耿左手支脑袋，右手转笔......
　　语文课一向如此，无聊。

　　窗外的老槐树洒下一片墨绿，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夏天S市热的像烤炉。

　　课自然是听不下去了，耿耿拿出手机刷了起来。讲台上老师坐着，讲解着《短歌行》注释，认真无比，头也不抬一下，一个劲儿的说。台下学生们死盯着书，看似在认真学习，可谁知道呢。

　　因此耿耿拿着手机的手便肆无忌惮的摆在了桌子上。

　　身旁的少年从梦香中醒来，伸了伸胳膊，眯着眼睛：“还没下课啊？”

　　这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耿耿看了眼手机：“还有一刻钟”

　　余淮本想再趴会儿，可完全没了睡意，单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了摁，显示电量不足。转头真诚的看向耿耿：“兄弟，有充电宝不？”

　　耿耿对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拿出充电宝：“也没电了”

　　少年又趴回桌上：“诶，无聊啊”

　　讲台上起起伏伏催眠似的讲课声忽然停止，耿耿预感不妙，用手掩饰住手机，看向语文书。半响不见讲课声，耿耿稍稍抬起眼睛，语文老师正环视着四周，一副“你们爱学不学，与我无关，反正我是教了”的表情，随即又开始讲课了。

　　呼......还好还好，没收手机。

　　......

　　接下来的都还顺利，除了早上被班任罚检讨书一事......哦对，检讨书...耿耿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算了，从网上抄吧......

　　放学铃一响，周围个个都在稀稀疏疏理书包，耿耿也不例外，旁边余淮速度惊人，没几下就拉上书包拉链，推进椅子，再单肩背上书包，一气呵成，“走了啊，拜～”

　　耿耿：“哦，再见”

　　说实话，耿耿早已厌烦了上学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规定的时间到校,规定的时间按照课表上课，规定的时间放学......这些条约无时不刻在束缚禁锢着他，使他不得挣脱。他想要的，是活得自在些，离开这里，拼命挣钱，养活自己和他的姥爷。

　　其实他也知道，更高的学历以后会对他更有帮助，或许挣钱来的更容易。

　　只是他等不起，姥爷已年过七旬，身体不好长咳嗽，他不想在别的老人安详晚年的同时他姥爷还在为了他而起早贪黑收废品。继续读书？那挣钱的时间就少了，或许他能用心学习取得优异的成绩，学校也会同情他，给他贫困生的名额来资助他继续读下去，可他丢不起那人。他现在也没准备好，打算先上一会儿学，和姥爷好好商量商量，反正他不想在学校待了。

　　这世界美好，在有人需要帮助时给予温暖，可他却不想要别人给的，自己挣的就足够了。他在心里贬低自己，认为自己的命已经定下了，只求安分的做个普通人。

　　放学后，耿耿并不是回家，而是去了菜市场。他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工资刚刚到账，因此准备买些荤菜回去做顿好的，虽然按照常理说应该把钱攒着，可他就是想活在当下。

　　和卖鱼的大妈随便聊两句，耿耿便提着几袋子的菜往家赶。

　　鲫鱼汤，糖醋排骨，炒土豆丝，耿耿已经把菜式想好了，脑袋里幻想着自己做饭的场景步骤，以及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和他姥爷赞不绝口的表扬。

　　他的一手厨艺是从饭店里学来的，他以前在饭店打工，负责擦桌子，闲来无事会从厨房端菜出来的窗户看师傅做菜，记着步骤，然后回去实践，竟也相当好吃，赢来姥爷夸赞。久而久之，会了做很多菜，吃饭问题算解决了，姥爷也用不着担心他了。

　　他从小脑子相当好，学什么都快，翻一遍书，就差不多记下了，上课也不用太认真，随便听几句，考试成绩也能达到中等偏上的水平。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他妈吧，听他姥爷说他妈离世之前是个会计。他爸......算了，不想那狗得儿了，晦气。

　　耿耿刚走到楼房区，便见他姥爷搬着板凳坐着在树下和其他几位老人乘凉，姥爷穿着白色背心，手里黄棕色的蒲扇慢慢悠悠的扇着，脚边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听着因该是《群英会》里的一段，姥爷微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旁边的老大爷见了耿耿，：“哟，老耿啊，你大孙子回来啦”

　　耿耿客客气气的：“诶，王大爷”，便聊了两句。

　　老耿一听自己孙子回来了，便喜笑颜开。

　　耿耿便说上去做饭了，等他做好了叫姥爷来吃。老耿嘿嘿了两声，连忙说好。

　　一旁的王大爷露出羡慕的表情：“老耿啊，你孙子真懂事啊。不像我那个，听我儿子说，他成天在家里打游戏，啥事儿没有，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王大爷的表情越来越愁“就叫他好好读个书，也他娘的读不好，说他几句吧，又要发火。这过年过节的啊，也来的少，说什么没网络，不能玩手机，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是你家小耿懂事......"

　　耿耿上了楼，渐渐听不见王大爷的讲话，他走到自己家房门前，把原本用右手提着的菜换成左手提，在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打开门，耿耿闻到了浓烈的香烟味，瞥见地上多支烟头，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爸回来了。

　　耿耿完全没有了做菜的兴致。

　　从地上烟头的数量看，他爸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老耿收废品回来后直接在楼下乘凉了，自然没回过家看见林建军。

　　耿耿走进一间房间，那是他的房间，果不其然，他看见林建军正躺在他的床上睡着，鞋子也没脱，脚后跟就这么搭在床上......

　　听到声响，林建军微眯着睁开眼睛，胡子拉碴的，扭动着身体稍微往床头靠了靠：“哟儿子，回来挺早”他看了看耿耿右手提着的菜：“买这么多菜啊，嘿”语气里没有丝毫客气。

　　耿耿明白这顿饭里自然会有林建军一份，更不想做菜了，早知道今天不买这么好了。

　　他白了林建军一眼，只得去厨房做饭，身后传来一句：“好了叫我哈，我再睡会儿”

　　耿耿动作利索，尽量快的做好了三菜一汤。林建军是闻着菜香味儿起来的，他看了一眼饭做上的菜，夸了句：“儿子手艺又变好了”

　　耿耿听着他夸奖的话却一点儿也不舒服。

　　没等他盛饭，林建军就拿了个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没几下就啃了几块糖醋小排，嘬了嘬手指......

　　耿耿看的很烦，下去叫了姥爷，老耿进门看到坐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女婿，皱了皱眉。

　　老耿非常看不起他自己的这个外地女婿，当年也不知道耿耿他妈，也就是耿燕秋，看上他哪点了，非要跟着他去外地，和他闹的那叫一个凶，还说断绝父女关系。结果不出一年，林建军在外地做生意赔个精光，日子不好过，只能求着回来住他这里，那时候耿耿才半岁，还在吃奶。老耿也不是绝情之人，毕竟他就一个女儿，老婆也走得早，便让他们住在这里，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小外孙必须性耿，那林建军就等于是个赘婿，自然不愿意，可为了生活，也不得不同意。几年后，耿燕秋离世，处理完后事后，听说林建军关在房子里不吃不喝了几天，表现得伤心至极。没过多久，就变得猖狂起来，经常去外面赌，喝的不省人事，也不管自己儿子了。老耿就只得拉扯着小孙子长大。

　　耿耿给他和姥爷盛了两碗饭，三人吃了起来，祖孙三代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却沉默寡言，这顿饭耿耿吃得一点也不好。

　　没几下饭桌上的食物就少了大半，几乎都是林建军一个人吃的。他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后随手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懒洋洋的：“我吃好了”便打了个饱嗝，朝房间走去......

　　饭后，姥爷遛弯儿去了，耿耿收了碗筷洗。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胸口很闷，喘不上气来，也许是因为这里有林建军吧，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感觉这是林建军呼吸过的，这感觉很恶心。

　　房间里传来呼噜声，耿耿很是厌烦，便离开了家，至少外面，能离他爸远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么一个爹，换成谁不好，为什么非得是他。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风景。可他却觉得无比陌生，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至始至终都没有让他有自己家乡的感觉。

　　耿耿走到熟悉的桥边，坐在青绿色的台阶上，就这么坐着，什么也不干。他感觉自己很累，无时不刻在跑着，一旦停下，就会跌落万丈深渊。不知怎么的，耿耿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的落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就由泪水这么流淌在脸上。

　　天色渐渐暗下，S市的温差比较大，白天热的和烤炉一样，夜晚就能冻死人。一股凉风吹来，耿耿感受到凉意。

　　“耿耿？！”一个带着惊讶疑惑的清脆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耿耿自然听出了那是他同桌余淮的声音，现在怎么办？！他不能转头，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哭鼻子！

　　没等他回答，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自然得捏了捏，有了一股放松感是怎么回事？

　　耿耿赶紧把脸上的泪水擦了擦，现在天色晚，余淮应该看不清他在哭，耿耿松了口气。

　　身旁的余淮也坐了下来，坐在了和耿耿同一级台阶上，他打开一瓶罐装可乐，发出呲呲声响，在耿耿面前晃了晃：“喝吗”

　　耿耿毫不犹豫的接了：“谢了”。他没注意到自己还带着哭腔，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余淮神情复杂：“你在哭吗？！”

　　两人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