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安vivi

1、chapter1

　　沪上新开了一家咖啡厅，立式三角钢琴前，一位身着礼服的钢琴家指尖翩然，优雅地弹奏着《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优美的乐曲混合着浓郁的咖啡香飘扬在咖啡厅每个角落。
　　林洛坐在靠窗的欧式沙发上，落地窗投来的光影，将他的额头、鼻梁和唇峰勾勒出精致的弧度。他微微抬头，露出皙白的脖颈，长睫毛下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从手中的英文早报转向墙壁上的挂钟。
　　圆形矮桌上摆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这是他半个小时内第三次看了咖啡厅的挂钟，约他来这的人还没出现。
　　他把报纸往桌上一甩，喝完杯子里的咖啡，起身正准备离开，这时咖啡厅门口的铃音轻响——有客人进来了。
　　进门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腰细腿长的年轻人起身整理西装外套，白衣映衬和窗边暖阳将他本就偏白的皮肤衬得更加透亮。离着老远就喊道：“林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上午十点，咖啡厅的人并不多，仅有几对谈情说爱的小情侣。林洛闻声一看，单手把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重新坐了下来，示意侍者再来两杯咖啡。
　　来人叫陆可，是林洛发小兼十年老同学，结婚后迅速发福，被林洛无情嘲讽过多次。
　　两人当年读同一个私塾，后来同时进了沪上公立中学念书。直到林洛去南洋念书，陆可也被送到日本学习，从小鬼混的俩人才渐渐少了联系。不过自从两人都从国外回来，没少一起打牌喝酒，于是又重新热络起来。一个要离家，一个要养家，于是一拍即合，开始合谋做买卖赚钱，
　　陆可三步并作两步，又胖了一圈的屁股一落座，就拿出一份文件袋推到林洛面前，“我老爹最近抽风，不让我们兄妹几个随便出门，我从后门溜出来，紧赶慢赶才过来！”
　　林洛翘着二郎腿，从档案袋里翻出资料，“你再晚来一分钟，咱俩估计十天半月都碰不到了。我昨晚去出去喝酒，半夜才回去，老爹今天不让出门，我给门房塞了两包烟才跑出来。”说着他看了看表，“我还剩十分钟，抓紧时间快说！”
　　陆可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也不废话，指着林洛手里拿着的那张照片说道：“就是这种药材，洋佬高价收购。”
　　林洛指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照片，黑白照片上一个玻璃瓶里装着一些粉末，照片背面写着“红色”两个字。
　　“这是什么？”林洛问道。
　　“价值连城的花粉，属于一种药材！”陆可嘬了一口烟，笑道，“之前我家往西北做生意，阿尔泰山出境后再奔北走，有一处税率极低，很多欧亚商贩都在那里做交易的市场能收购到这药材。而且这药材成本不高，当地出货的不收钱只易物，最喜欢的是用丝绸交易，一匹绸子至少能换十克。咱们江浙盛产绸缎，如今产量高，成本低，把人马、路上成本、税费都算上，一匹好点的绸子卖到边境也就值五个银元左右。”
　　“这花粉你卖多少钱？”林洛问。
　　“这么说吧。”陆可压低声音，“一克，不低于一个银元。”
　　林洛心里盘算一下，五个银元换十克药粉，转手能卖出一倍的价格，而且税率低，利润确实不少。
　　陆可又接着说道，“我家掌柜上次带的绸子少了，才换回来一点，回这边一问卖价，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装上十车绸子飞去境北。”
　　“利润确实不低啊。”林洛说道。
　　“不赚钱的买卖我能介绍给你吗？很多洋佬高价购买，其中一个日本制药公司出价最高。你如果想赚这笔钱，咱俩可以合计合计。”
　　“你确定这东西能卖出去，不怕砸手里？”林洛看着照片里那半瓶粉末，不太相信会有人买这种东西，抛去赌场、妓馆、鸦/片这种不正经的行当，如今最赚钱的买卖是矿产、纺织品和远洋运输。搞其他的东西，恐怕利润不大。
　　陆可拍着胸脯道：“这你放心，能收到的货我全包！前几年欧洲打仗，死的人多，伤的人更多。这些伤员后期都要靠止痛药活着，这家日本制药公司专门研制止痛药，销量很好，而且没有什么副作用。他们研制的止痛药的主要成分就是这种花粉，但是花粉原料太少，产量也跟不上，所以才高价收购。”
　　林洛闻言，皱着眉头，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什么止痛药，这玩意儿不就和烟膏子的作用差不多吗？我在南洋可没少见，人一旦用，一辈子也别想戒掉！”
　　陆可忙摆手解释：“不不不，这你放心，花粉和烟膏子完全不一样，它没有副作用，做过实验了，可以长期使用，非常安全，所以那家药企才迫切的想用它制药，打开欧洲和东亚的市场。”
　　见林洛还在犹豫，陆可继续说道：“怎么样呢，有没有兴趣？要是行的话，我就联系商行借银子，筹备物资，你跑一趟远门，只要把这东西找到给我，我以自己二十多年的信誉担保，照价全收，再另付你五个金币！”
　　林洛把照片放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我岂不是就成了你跑腿儿的了，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陆可拍着大腿，叹气道：“发大财的机会你以为我不想去？可最近又开始打仗，哪都不太平，我爹一步都不准让我离开上海，你爹不管你，你后娘又管不住你，你自由惯了，替我跑一趟回来，多赚点银子，这不也是你的目的吗？”
　　林洛想了想，觉得如果真能赚一笔，倒也不白跑这么远一趟。
　　陆可又道：“我出钱，你出力，损失了都算我账上，这买卖怎么着都不算你吃亏吧。”
　　林洛边想着，边随手翻着资料，又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这是谁？”
　　照片上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风衣，高挑挺拔，单手插兜，站在桌前。桌子上放着几十个玻璃瓶，里面都是这种花粉。
　　拍这张照片的人显然是偷拍的，角度不好，只能看到半张男人侧脸，加上光线不足，看不出这人相貌，但仅凭一点脸部轮廓，林洛觉得这人长得应该很不错。
　　“他……他是……”陆可咂了下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林洛狐疑的看着陆可：“要是有消息不报，后果自负昂！”
　　“……不不不是！怎么说呢……”陆可搓了搓下巴：“当地人称他为——The Man，不过伙计文化不高，不懂洋文，一般也称呼——那位先生。有钱，相当有钱，富可敌国！”
　　“他的货不少……”林洛看着照片。
　　“对，他货确实最多，但他是买主，从不出货，只收货。而且所有人都祈祷最好不要碰到他。”
　　“为什么？他收货压价？”
　　“不压价，直接……”陆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洛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照片忽然沉了几分。
　　“但是他近年很少出现。你收货不要大张旗鼓满世界吆喝，找到货源，收了赶紧撤。一准碰不到他。”
　　林洛低头思忖片刻，把资料和照片都收好，说道：“成吧。回头你那边都弄好了再联系。”说着，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我先走了，再晚老爷子该发现了。”
　　听林洛答应下来，陆可反倒有些颇感意外，“这么痛快就答应，你林少爷是多缺钱？你这个几个弟弟中，年龄最大的也不到18，老爷子以后的产业肯定都要你接手，你这么猴急着赚钱干嘛？讨老婆啊？”
　　林洛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侧着头看了一眼陆可，一字一句道：“我要尽早分家！”
　　陆可脸色一变，脸颊肉一颤，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分家？脑子没事儿吧你？你家那么大产业你都不要了？”
　　林洛倒是一脸平静，声音冷淡中透出一丝不削，“我不在乎他的东西。”
　　一个月后。暑气未散，七月末，一切准备就绪。
　　林洛在把老爹气到心脏病发作、和二弟干了一架、跟继母对骂了一上午，把家里搞得仿佛刚经历过一战的战场之后，硬是甩掉了看管他的家丁，偷摸溜出门，带着几个从大伯父那里借来的伙计和陆可准备好的十车丝绸，踏上了前往境北的旅程。
　　对于这个家，唯一让他留恋不舍的，大概只有看门的那只老狗。
　　西北的风与江南不同，热烈且干燥。
　　吹了一个多月的风沙，林洛终于穿过茫茫戈壁与雪山，出了国境。继续往北走了几日，到达了地图所指的境北地区——北国地广人稀之境，有着蔚蓝透彻的镜面天空与湖泊，以及巍峨的绵延雪山和望不见边际的茂密针叶林。
　　寒带地区，九月的气温比内陆低了不少。山林中掩映的小路隐秘且崎岖，但就是这些小路，是通商的必经之路。
　　境北地区向来是无主之地，或者说易主太频繁，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管辖者是谁，税价不稳定，因此吸引了众多客商，成为与中亚和欧洲重要贸易集散地。
　　离贸易市场越近，林洛越犯难。根据路上别的客商的消息，得知几个月前境北被一位新的领主管辖，重新定了税价，除了嫁过来的新娘所带的彩礼不收关费，其余商品都要收取高额税费，尤其丝绸，税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简直是抢劫！
　　林洛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想直接把丝绸卖掉返回上海。税率这么高，肯定一分钱赚不到。可一想，毕竟走了一个来月，不如去试试运气——万一那位领主出什么意外，或者税率又有变动，那岂不是还有希望。
　　路上遇到折返的商队，说那位领主不仅老当益壮没有丝毫被人取代的迹象，而且丝绸税价一路只涨不跌。
　　林洛头都大了。
　　一个与林洛年龄相仿，关系还不错的伙计阿良提议，“少东家，咱们何不扮成送亲的队伍……”
　　林洛觉得这个注意不错，可送亲必须要有新娘啊，谁当新娘？
　　瞅着一众身材魁梧的伙计，林洛叹了口气，只能自己上了。货品里有些绸子料做的样式服，阿良懂些针线活，连夜改制了一套红色的长裙，做工虽然粗糙，但是好歹像件嫁衣。
　　“头发怎么办？”林洛抓了抓自己最近虽然长了不少，但依旧很难扮作女人的头发。
　　“裹上头巾，再罩上一层头纱。”阿良说着，又裁出一块头巾给林洛把头裹住，外面罩一层宽大轻盈的纱巾，从头顶一直遮到胳膊。
　　一众伙计看到纷纷竖起大拇指，直赞少东家简直就是投错了男胎的绝世美女！
　　“还缺个陪嫁丫头。”队伍里不知谁起哄说道，众人大笑起来，纷纷附和，“找个人快扮上！”
　　陪嫁丫鬟的人选自然是阿良。阿良不情愿地也给自己改制了套女装，他头发本来就是中长发，倒不用怎么打理，只穿上衣裙，就活脱像个眉清目秀的女学生。
　　这个办法果然有效。
　　守关卡的官兵说着不知哪里的语言，用奇怪的目光在林洛和阿良身上打量半天，又仔细查看他们的货品，竟然轻易的放过关。
　　林洛觉得这一路都没这么幸运过，入了关卡往西北走了半日，高兴的嘴还没合上，忽然两侧山上的松林之中烟尘翻滚，窜出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负刀持枪的人，并不断大声吆喝着什么，闪至到众人面前。
　　坐在马车上的林洛听到动静立刻想下去查看，可刚探出头，后颈重重挨了一计手刀，顿时头重脚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