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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集 ...

  •   从小到大,白妤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周一。
      周一,总是无聊且漫长。

      上午四节主课上完,杭臣的空座位上堆满了课后作业。
      下课铃一响,民以食为天,大伙跑得飞快,带出的风吹动他桌上的卷子,白妤眼疾手快按住。
      但看着这堆作业白妤不受控制地出神。
      记忆里,好像她很久没一个人吃饭了。
      上次因不可抗因素一个人是什么时候?
      白妤想不起来。
      甚至隐约觉得上次这样孤单是在遇见杭臣那天之前。
      那天,也是周一。
      唯一一次,不无聊也不漫长的周一。

      想到这儿,白妤才耸肩一笑。
      她边从课桌掏饭卡边安慰自己。
      其实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等过几天他病好了就回来了。
      她还可以吃快一点然后回来赶作业。
      而且如果今晚可以早点把作业写完,她还能和他短暂的通一次电话。

      到食堂,要穿过一条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银杏路。
      走在银杏道上时,白妤时而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时而低头踹一脚落叶。
      这周正好是学校银杏叶最美的时候,挂满枝头的灿灿金叶温柔地在两侧延展,地面松软的落叶累成厚厚一摞,铺出一条散发光辉的路。
      秋季银杏叶的观赏周期很短,前后最多一个月,这一周是更短的黄金周。
      她不知道杭臣能不能赶在观赏结束前回到学校。
      如果不能,她可以放学偷偷过来拍一张照片发给他看,但是晚上放学天都黑了,应该拍出来也不好看。
      走到食堂门口,沸腾的人声让她回到现实。
      白妤惊觉,这是今天短短半日她多少次想起杭臣呢?
      要是被他知道,他一定会很臭屁的打趣她。
      但是……但是她从不骗人,她在很认真地想他。
      很认真。

      白妤排在一列最短的队伍后头,恰逢穿堂风迎面扑来,萧瑟冷风让前头的每个人都倒吸一口气,只有她顶着发红发烫的脸蛋觉得这风令人浑身舒畅。
      她忍不住轻轻踮起脚尖。
      “白妤?你在笑什么呢?”
      正美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感熟悉的女孩声音。
      白妤回头一看,是她的前桌马盈薇,还有坐在杭臣前面的女生姜素。
      像是秘密被戳破一样,白妤的脸臊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说:“没笑什么……就是、就是想到了昨天看到的一个笑话。”
      带着银边眼镜的马盈薇是个小个子,声线干净轻柔有力,像是一根无限蔓延永远不会弯曲的射线。但她平常话不多,偶尔说几句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这样的她站在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白妤边上气场丝毫不显弱。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妤,问道:“本来想叫你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但我和姜素为了最后一道选择题起了争议,一回头你人已经不见了。”
      短发大眼的姜素笑着点头。
      白妤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马盈薇说:“是啊。班长不是发烧了吗,所以想叫你和我们一起吃饭。”
      白妤心底的臊意褪去,她又忍不住踮了踮脚,笑着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吃饭。”
      三个人规矩地排队打饭,马盈薇扶了扶眼镜,问白妤:“刚刚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选择题,你有没有觉得答案不是选A?”
      “嗯?”白妤回想了一下,“老师给的答案不是A吗?”
      马盈薇:“我觉得老师算错了。”
      姜素:“白妤,你别理她,我觉得她这两天有点走火入魔。”
      白妤的笑意更深,她的视线在马盈薇和姜素之间游走。
      她问道:“盈薇,你为什么觉得不是A?老师哪里算错了?”
      马盈薇现在纸笔不在手,觉得解释起来有心无力,抿了抿唇说:“等会吃完饭回教室了我算给你看。我觉得我等会还得去找一趟老师。”
      白妤回答说:“嗯,如果真有问题,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作为县城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不仅教学楼气派非常,就连食堂也有三层楼。
      一二层是常规菜式,三层是给少数民族的。
      白妤最喜欢去二楼靠窗的位置吃饭,和杭臣一起吃的时候就像回到了初中的小花园。
      安静,无人打扰,可以自在地说话。
      今天,她打完饭还是提议和马盈薇她们去二楼吃。
      两个姑娘没有异议。

      记忆里,除开杭臣之外,白妤似乎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吃过饭。
      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和局促不安。
      也可能是因为她在这里是全新的白妤,没有人带偏见的眼光看她,从一开始马盈薇和姜素就在用正常的朋友的语气和行为对待她。
      她们是她和杭臣的前桌,学习生活中经常有接触。
      她们往后递卷子时会礼貌又轻柔,会帮她和杭臣捡掉下去的笔,会谦虚友好地请教题目。
      体育课上,当杭臣在篮球场驰骋的时候,也是她们和她站在一起说话。
      有时候不止她们,还有许多班里的女生。
      大家会一排排坐在垫子上,倒在垫子上,话题说到哪儿算哪儿。
      不算很亲密坚定的友情,但足够舒适。

      这些,超出了白妤对高中生活的期待。
      有一个放学傍晚,她感受着这些平凡的情谊,笑着对杭臣再次感慨长大真好。
      杭臣的回应从不慢半拍。
      他说出那句意料之中的回答。
      “长大当然很好啊。”

      这顿午餐吃的白妤心里暖洋洋的,连带着看这种要死不活的天气都能笑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种心情分享给杭臣。
      然后不由地再一次将思绪降落在他身上。

      他的烧有没有退一点?
      有去医院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六点放学时,白妤背着厚重的书包一个人穿过梧桐道,一个人等回栀花镇的公车,一个人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
      有些不习惯,但她又不是几岁孩童。
      她已经长大了,拥有独立的能力。
      思及此,白妤一边给杭臣发短信,一边暗自腹诽:一直都是他在逗她,她等会也要逗逗他。她要告诉他,她一点都不想他,今天过得非常非常好。
      但她心软,不知道那边的杭臣到底身体怎么样了。
      发的第一条短信是温柔的关心。
      她问他:你好点了吗?吃晚饭了吗?我现在坐到车了。
      杭臣一直没有回复她。
      白妤猜他可能在睡觉。
      发烧的人都这样,浑身无力,昏昏沉沉,需要不断睡觉恢复身体的健康。
      白妤把手机的静音模式调成常规模式,这样放在口袋里如果他来短信她能及时收到。
      公车一路摇摇晃晃,停站离站,车门关了开开了关。
      在一盏又一盏转瞬即逝的路灯灯光加持下,白妤做完了英语阅读理解,背完了语文注释。
      回去做完两个练习册就能和杭臣打电话了。
      或者说,她有更多的时间等待他,迁就他。

      南方十一月下旬的夜寒气逼人,白妤为了暖脚,把书桌挪到了床边。
      年轻体健,盖着被子盘腿坐几个小时也不会僵硬发麻。
      她还从家里翻出一块长度宽度正好的复古深红布料,整整齐齐地铺在泛黄掉皮的书桌上,通透明亮的台灯一开,这块小天地似是北欧城堡里提供温暖的壁炉,让人感到心绪平和。
      白妤奋笔疾书,几乎进入无人之境,甚至忽略了放学到现在杭臣还未回她的信息。
      她握着笔,扭动冻得手指,一笔一划在练习册上写下答案。
      “咚咚咚。”
      打断白妤思路的是外面江雪梅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她抬起头时,江雪梅转了把手进来了。
      以前江雪梅进她房间虽然也轻手轻脚,但从来不会敲门。
      白妤也忘记了,是从哪一天起妈妈学会了敲门。
      她不介意妈妈进入她的私人空间,但也很满意妈妈敲门这一点。

      江雪梅一进屋就打开她房间的大灯,是那年白袁还在时给她换的灯。几年过去,灯泡又有了些问题,光芒不再,但再怎么不济,也还能将这个房间照亮一点。
      江雪梅把一个灌了热水的红色热水袋塞到白妤脚边,又扯了扯被子,将她腿脚边的空隙塞得严严实实。
      她下意识地叮嘱道:“写作业得把灯都开着,不然对眼睛不好,家里再穷也不能省这点钱的。”
      白妤听多了,左耳进右耳出,不太在意地说:“我只是不想等会下床去关灯,这个开关太远了。”
      江雪梅也听多了她这个回答,叹口气,笑笑说:“你啊,真是个小懒猪。那你写完作业喊妈妈,妈妈过来帮你关。”
      白妤也笑。
      得多不会疼人,才会在半夜把劳累一天熟睡的妈妈喊起来给自己关灯。

      江雪梅把晒干的棉袜翻好,放在白妤不睡得那头的枕头底下,
      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江雪梅轻轻地‘呀’一声,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两片银色包装的东西。
      她递给白妤,说:“真是年纪大了,忘得快,想着要把这个给你,转眼就忘了。这是今天去队里上急救知识课,和我坐一起的一个阿姨给我的。她说这叫暖宝宝,贴在身上就能暖。她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小,上课就贴这个,说是这样不会太冷。”
      白妤放下笔,接过来一看,双眸不禁微微睁大。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牌子……好像不便宜。”她说。
      江雪梅:“你先试试看,好用的话妈妈托那个阿姨买一些回来。”
      白妤捏在掌心,有点舍不得用。
      她说:“那等再冷一点的时候用吧,现在还没到零下呢。而且妈妈,其实现在比之前上学暖和多了,坐公交比骑自行车舒服,就是教室大,冷了一点点。”
      江雪梅弯弯嘴角,准备退出她房间,说:“你先试试,好用妈妈给你买。快写吧,妈妈不打扰你了,早点写完早点睡觉。”
      “好。”
      江雪梅缓缓关上门。
      白妤重新拿起笔,挪了挪盘着腿,把热水袋捧到了肚子前。
      黑色水笔顶着下巴,一下,两下。
      她试着重新捡起刚刚的思路,余光却瞥见安静到毫无生气的手机。
      她盯了手机几秒,接着毫不犹豫地拿了过来。
      点开页面,未读短信一条都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

      好奇怪啊。
      已经三个小时了,他中间没有醒过一次吗?

      想了想,白妤又发了条短信过去:我快写完作业了,你要是醒了,可以打电话吗?
      发完短信,她捧着手机发呆了十分钟。
      没有做写字运动,手指骨僵得极快。
      白妤甩了甩脑袋,深吸一口气进入最后的作业冲刺阶段。

      夜晚十一点,白妤按照明天课表的顺序,做好准备工作,完事后,书包拉链一拉,将其放在了书桌侧边。
      她又将台灯转了个方向,让光对准她的枕头,再一鼓作气缩进被窝爬着,捞过床头看了三分之一的作文选。
      这是她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睡前要看一会书。
      她现在比以前能熬多了,所以为了防止自己通宵,她把各类故事小说换成了作文选,短篇杂志。
      这本作文选,每篇作文上面都会印一句名人名言。
      白妤偶尔能记住,偶尔觉得太过高深莫测就会无意识忽略。
      今天这一页的名人名言是:人生是各种不同的变故、循环不已的痛苦和欢乐组成的。那种永远不变的蓝天只存在于心灵中间,向现实的人生去要求未免是奢望。
      来自法国小说之父巴尔扎克。
      白妤反复咀嚼了几遍,轻轻一笑,视线下移,投入故事之中。

      这是个没有风的夜晚,河岸人家,无尽田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像一颗巨大、濒死的心脏,弥漫的薄雾是微弱的呼吸。
      有什么在安静地痛苦地挣扎。

      白妤趴在书页上,被淡淡的糯米纸香萦绕。
      在昏昏欲睡彻底进入这个夜晚前,她用尽力气给杭臣发了今天的最后一条短信:我坚持不住了,要睡了。你要是看到我的短信一定要回复哦。我很担心你,还有,今天,有经常想到你。晚安。

      发送,抽掉书,闭眼。
      夜色蔓延过来。

      如白妤从小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梦想一样,她的梦与之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
      小时候讨厌害怕奶奶就会梦到被大恶狗追咬,长大后担心考试考不好就会梦到疯狂解题,重复学习的痛苦,再后来,跳动的心间开出小花,她好几次梦到和杭臣站在尼亚加拉瀑布前呐喊。
      小学模样的他们手牵手站在瀑布前大喊:“要勇敢!”
      初中模样的他们手牵手站在瀑布前大喊:“我们一定要考上一个高中!”
      高中模样的他们手牵手站在瀑布面前大喊:“我们要在一起!”
      模糊的成年模样的他们手牵手站在瀑布面前大喊:“我们、结婚了!”
      低头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变化,直到变成婚纱和西服。
      回头看,江雪梅在鼓掌,张丽娟和杭大勇相拥着流下感动的泪水。

      恐惧、痛苦、喜悦,它们在梦里相互交织编织出奇异的世界。
      好的坏的,只要醒来,都是梦一场。
      直到这个寂静的夜晚,这个奇异的世界迎来新的感受。

      梦里白妤回到了遇见杭臣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
      杭臣与现实相反,在梦里,他成了一个游戏高手,老师设置的游戏关卡,他眼一挑,手一抬,统统拿下。
      通关后,他们捧着兑换到的礼物躲进了滑滑梯后的那片小草地上。
      模样稚嫩的杭臣嘴角一扬,把礼物推到白妤面前,说:“都是你的,你来拆。”
      她惊讶出声:“是你赢到的,怎么可以都给我?”
      杭臣说:“我想都给你。”
      她的脸蛋瞬间变得红扑扑,又掩盖不住欣喜,笑起来时两个小辫子一晃一晃。

      两个人蹲在堆成小山似的礼物前,精心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包装最精致的准备拆开。
      白妤祈祷说:“希望是亮晶晶的发夹。”
      许愿完,屏气凝神,一层一层拨开包装纸,拆开盒子,只见‘咻’的一下,里头冒出一团纯白晶莹的热气,它在空气中停留数秒,最后飘向了白妤,接触白妤的刹那间,这些热气幻化成亮晶晶的星光徐徐落在她身上。
      两个人看呆了,大眼瞪小眼。
      杭臣说:“这……这这是什么?”
      白妤默了三秒,大喊:“有鬼啊!”
      两个人准备撒腿就跑,忽地,天空中飘来一道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声音。
      天空老爷爷说:“小朋友,恭喜你啊,你获得了最珍贵的礼物——好运。”
      和煦的声音让他们驻足。
      白妤仰头看着白花花的天空,发出疑惑:“好运?”
      天空老爷爷:“是的,孩子,好朋友将好运赠与了你,好运也选择了你。”
      白妤乐道:“那我是不是吃到好吃的蛋糕,穿好看的裙子,我是不是可以长得高高大大的将妈妈抱在怀里?哦对了对了,我是不是还可以和杭臣做永远的好朋友?”
      说着,小白妤牵起杭臣得手,举得高高的,竭力让天空老爷爷看到。
      天空老爷爷笑说:“好运是短暂的,每个盒子里的好运只能维持一会会。”
      白妤:“为什么?我要永远的好运!”
      天空老爷爷似要远行,声音愈来愈小。
      它说:“因为……人生是各种不同的变故、循环不已的痛苦和欢乐组成的。那种永远不变的蓝天只存在于心灵中间,向现实的人生去要求未免是奢望。”
      白妤眼睛眨啊眨。
      她听到的:因为……阿巴阿巴阿巴苦,阿巴阿巴阿巴蓝,阿巴阿巴阿巴奢望。

      这个老爷爷和杭臣一样,喜欢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白妤想问杭臣老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她看见和她牵着的,举高的杭臣的手在慢慢变透明,像某种电影特效,他的手虚化,透明化,透过他的手可以看到天空的颜色。
      她心一惊,扭头望去。
      杭臣站在她身边,笑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
      起风了,他额前的碎发飘啊飘,他整个人也开始变透明。

      “杭臣!杭臣!”
      白妤急得在原地跺脚,任由她怎么去抓他,都只能扑个空。

      突然,她想起他们的礼物。
      她焦急暴力地撕开一个又一个礼物盒,一团又一团热气飘出。
      白妤喊道:“好运,求求你,救救杭臣!”
      那些‘好运’这一次却没有化作星光,而是直接蒸发在了空气中。
      白妤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哽咽不断。
      在泪花的模糊光影中,杭臣彻底消失了。
      她猛地愣住,所有情感跟着蒸发。
      她呆呆地看着杭臣消失的方向,看着依旧碧蓝的天,依旧翠绿的地,只是呆呆地看着。
      微风一吹,地上的空盒滚了滚。
      白妤低头,看到上面写着几个赫然醒目的大字:‘好运’现在到期。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换了把椅子,好了很多,每天磨洋工,写个几百字,终于写完了一章。感谢在2023-11-22 14:38:29~2024-01-18 14: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711326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裘球 2个;271132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 16瓶;盒子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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