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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合欢宗长老觉得小师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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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师妹昨儿打死人堆里刨了个徒弟出来?”
茶盏上白雾缭绕,透过朦胧水汽,不难辨出对面坐的,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那人侧卧在榻上,懒散地靠着软垫,凤眼微微眯起,似乎对给她揉捏肩膀的弟子很是满意。
闻言,她摆摆手,身后卖力按摩的弟子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美人拢起衣袍,烈火似的红裙暧昧缱绻地挠过白玉石砖,而后在桌边盛放开来。
问话那人看出门道,笑说:“师妹这勾魂步法可真是出神入化,叹一句‘步步生莲’也不为过的。”
美人懒散地笑笑,勾起的眼尾在摇曳烛光下,蓄起橘红色暗光,一下一下,小羽毛似的搔在人心尖上。
见问话的人没什么反应,她才收起那副早训练好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握起一只琉璃盏细细把玩:
“刨这个动词多难听,师兄这么会说话,怪不得做上了合欢宗掌门,元阳还是不曾叫人取去。”
那人笑。
他一笑,比她还多两分浑然天成的媚:
“师妹此言差矣,我这是洁身自好。”
“行了吧,”美人嗤笑,“你谭九夏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么?无非是瞧不上咱们合欢宗的功法,又寻不到别的去处,只好一直这么将就着。”
她凑近一点,朝谭九夏呵出一团香气:
“掌门师兄,人生苦短,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二人对彼此知根知底,谭九夏懒得伪装,索性单刀直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那徒弟有天□□体,修行事半功倍。留在你身边也不过学两个双修功法、成日在床榻间厮混。倒不如随我学些正儿八经的术法,日后也好外出行走,替你洗洗合欢宗的名声。”
美人笑得前仰后合,腰肢一软,便要往谭九夏怀中倒去。
却见他噙笑错身,分明没什么大动作,却计算得毫厘不差,恰巧将美人躲了开:
“郦雍,你我同门多年,你那套老把戏,还是收起来,用在外人身上的好。”
郦雍讨了个没趣,撑着桌沿坐直,似嗔似怨地瞥他一眼,拍拍手,叫来先前为她捏肩的弟子:
“去,把你小师妹叫来。”
弟子领命离开,不多会,重又掀开层层纱帐,领着个娇小的姑娘进来复命。
郦雍摆摆手,他便躬一躬身,安静地退出了大殿。
满室烛光旖旎浮动,馥郁浓香腾起氤氲彩烟。
陆离光影里,站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女。
她个儿不高,生得娇小瘦弱,一双圆滚滚的小鹿眼看着分外无辜单纯,更加引人怜惜。
初入宗门不久,她还没染上合欢宗弟子普遍有的“恶习”,着装打扮依然与其他修士别无二致,甚至与他们相比,还稍显朴素过时。
洗得发白的鸭卵青色粗布麻裙松松罩在她身上,襟口都滑到了锁骨以下,露出一小片白皙干净的肌肤。
谭九夏垂眼笑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少女迷茫地眨眨眼,鼻腔中短暂地跃出“嗯?”的声音,似乎很是疑惑。
她看看眼前这陌生的男修,手足无措地调整了见礼的姿态,眼神不住地往自己师父身上瞟,在等郦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指示。
郦雍笑着走上前,轻轻提起她的衣裙,调好高度。
一松手,衣襟又落回原先的位置。
“师兄现在该信,师妹怀有纯良本性了吧?”她轻柔地摸摸少女头顶,手腕一翻,变出朵花枝形状的银簪,系进少女背后,收紧过分宽大的衣裙。
做完这套,郦雍满意地扒拉着少女打量了半圈,这才松手抬抬下巴指示道:“喏,去你掌门师叔旁边挑个位置坐吧。”
少女犹豫片刻,没敢和谭九夏贴在一起,只挨着郦雍的座位坐下,乖乖地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的暗色绒布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小呆子。”
郦雍笑骂一声,诱骗道:“你掌门师叔大乘期修为,元阳尚在。要是你能把他搞到手,一夜突破金丹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少女脑袋低得更深。
烛光的色彩一点点染红了乌发下细长的脖颈,艳色晕开,羞怯的桃粉推上耳根和脸颊,衬得眼睛愈发水润,好像被调笑两句,就要羞得哭出来似的。
“呆子,白瞎了你这道体和好皮囊。”
郦雍伸出涂了蔻丹的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少女:
“愣着做什么?那云片糕是为师新买的,吃不下,还不为师父分分忧?”
少女回望郦雍,眨眨眼,甜甜软软地感叹了一句:“师父真好。”
而后才伸出爪子,从糕点盒里扒拉出一块最小的糕点,捧着细细啃了起来。
郦雍磨磨后槽牙,扭着腰在她身侧坐下,暗暗踢了谭九夏一脚,见他没说话,便自然地起了个话头,问起少女的功课:
“小呆子,听带你的师兄说,你至今都不曾和他单独相处过,可是如此?”
少女一僵,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也不动了。
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轻轻“嗯”了一声。
“那《合欢大典》可读熟了?”
少女耳根红得发烫,愣了一会儿,瑟缩着摇了摇头。
“你这呆子,”郦雍又戳少女,“你以为《合欢大典》是什么不正经的玩意儿?那上头记述的都是合欢宗历代前辈的经验心得,于你修行大有裨益,你怎能——”
“郦雍。”
淡淡的男声止住了师父的训诫,将少女解救出来。
谭九夏审视少女一番,指节屈起,在桌面轻叩两下,问:“你可愿拜在我门下,修习剑术和法决?”
少女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什么,又慢慢暗了下去。
她摇头回绝:“多谢掌门师叔抬爱,师父对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呀!”
话说到一半,少女胳膊叫旁边的师父拧了一把,疼得一惊,迷茫地问:“师父,我说错了吗?”
郦雍把她拉近,咬牙切齿地提点:
“呆子,都跟你说了,谭九夏这老狐狸大乘期修为,还有元阳,你怎的就不知道好好把握?”
郦雍指指戳戳:
“你是不是没看《合欢大典》,嗯?修为越高,元阳越精纯,双修便更合天道。拿了他的元阳,你日后渡劫,都会比寻常人等轻松许多,更别提他那一身的修为了!”
谭九夏噙笑提醒:“师妹,我没聋。”
郦雍剜他一眼,继续教训小徒弟:
“沈燃犀呀沈燃犀,你要真想报答师父,就替师父把这老狐狸搞到手。为师这么多年都不曾把他拿下,你若是能让他好好地吃个瘪,就算是还了什么劳什子救命之恩了,听懂没有?”
沈燃犀眨眨眼:“师父,我听懂了。”
郦雍老怀甚慰,撒开手,抚平徒弟袖子上的皱褶,笑吟吟地跟谭九夏解释:
“师兄,我这徒儿方才叫人夺舍了,刚把她魂儿叫回来。不论她将将说过什么,师兄都莫往心上去。”
谭九夏又笑:“师妹,我不傻。”
郦雍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揉揉少女被掐的地方:“呆子,重新说。”
少女组织了一下语言:
“多谢掌门师叔抬爱,师父命弟子玩弄掌门师叔的感情,所以弟子愿意。”
郦雍牙根都要磨出火星子,一拍桌子:
“呆子呆子呆子!谁让你说这个了!”
谭九夏笑而不语,等她数落完沈燃犀,才慢悠悠抿了口茶:“既如此,明日起,你便随本座修行。”
沈燃犀懵懵懂懂地点头,又想起什么,猛然顿住,问郦雍:
“师父,那我需要改口叫掌门师叔师父吗?”
郦雍气急败坏:“一山不容二虎,你还想有两个师父?胆儿肥了呀小呆子!”
谭九夏搁下杯盏,广袖轻拂,吹动层层罗帐,短暂驱散了殿内缭绕不去的闇昧昏蒙。
空气骤然清爽,谭九夏抽出腰间折扇,“刷拉”一下打开,笑道:“我可不会同师妹争这种高低。”
郦雍只觉自己叫他压了一头,眼尾一挑,正要在徒弟面前找回面子,就听殿外有人通传:
“师父,回春阁弟子陆闻求见。”
谭九夏摇扇的手滞了滞,唇角微微上扬,不咸不淡地夸赞:
“连回春阁弟子都成了师妹的入幕之宾,师妹还真是交游广博。”
郦雍舔舔唇,探出一截艳粉的舌尖,抵住唇珠品了品,又羞涩似的收回:“师兄说话怎么酸溜溜的。”
谭九夏轻笑一声,收了折扇,径直出去。
与回春阁弟子擦肩而过时,连对方的行礼问好都不曾理会。
见状,郦雍抱着沈燃犀笑得花枝乱颤:“怎么样呆子,为师是不是很厉害,三两句话就把你掌门师叔气走了。”
沈燃犀闷闷点头:“师父好厉害。”
郦雍笑眯眯地“劝学”:“等你熟读了《合欢大典》,也能有这般厉害的手腕。”
她拍拍沈燃犀的肩膀:
“行了,你先出去吧,为师还有些话要与陆小友说。”
沈燃犀要走,又被郦雍叫住:“等等,为师不想吃点心了,你把云片糕带上吧。”
两人一走,殿内就空寂起来。
她拢拢半敞的衣袍,剪了烛芯,心不在焉地拨弄起了香灰:“药配好了?”
像是被这话锤了一记般,陆闻后退两步,有些难堪地哑声答:
“配、配好了。”
方才还满是欢声笑语的房间里,一时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他沉默片刻,硬着头皮开口:
“郦前辈,家师着晚辈问,您当真不……”
“不什么?”郦雍转头挑眉,烛光在那张明艳的脸上投射下恰到好处的阴影,眼中的轻浮叫幽深取代,棕红色的阴影里,整个人平白生出几分神秘与凄清。
陆闻屏住呼吸,走到她身侧呈上药瓶,低声解释:
“您若随晚辈同去回春阁,还有医治的可能。单靠药物只能暂缓龙息发作,如若拖延久了,怕是……”
“药石无医?”郦雍挑眉笑笑,声音极轻地自嘲,“可陆悬壶又能给我开什么方?是让我顺应龙息,做个荒糜无度、神志不清的妓子,还是抓出那灰飞烟灭的古龙,取出龙鳞?”
她缓缓挑起少年的下巴,娇声笑道:
“三月之期将到,与其操心什么丹药,倒不如与我……”
“刷”的一声巨响。
郦雍心头一跳,下意识抽回手。
却见谭九夏面色阴沉地支起折扇挑开帷帐,看清殿内情状后,不过眨眼功夫,又和平素一般笑得风流恣意:
“适才走得急,忘了还有东西落在这里,倒是搅扰了师妹的好事。”
他虚虚一抓,自桌上取来剑穗,又从后面拎过来一个抱着食盒的小家伙,笑吟吟地说:
“不过师妹,你这小徒弟,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