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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将军新入府 ...

  •   三月暮春,在南地该是山花烂漫的日子了,都城里四下仍是乍暖还寒,不时还有雨丝夹些雪片。秦王府里后院教人精心照顾的桃花颤颤巍巍开了几朵,又败在了一夜寒雨中。
      高高的楼台上一人长身玉立,看到那谢了满地的花瓣,轻唾一声:“晦气。”
      他身后的一干人静默了一瞬,立时便有一个着青衫的男子笑着应道:“玉卿哥哥说得可太对了,这不是晦气,又是什么?好好的,年才过完,又往咱们府里头塞人,真是嫌爷还不够……”
      青衫男子未尽的话音在原先那人冷然讥诮的目光中吞尽了,脸上神色变幻,忽而抬手掩住了唇,轻声道:“奴失言了。”
      倒是坐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年扬声道:“易竹公子说得又没有错,依我看,就是那贱人不知好歹,偏偏在这会子来败我们的兴。我听说,他是五王爷送来的,城里谁不知道五王爷和爷不对付,这不是明摆着往我们这儿插人来了么?玉卿哥哥你难不成忍得下这口气?总之,我不忍,他到我跟前,我一定先给他一巴掌,教他知道些好歹,哼。”
      他说得好似真有几分火气,往后猛地靠在了椅背上,抱着手,真有几分跋扈模样,仿佛嘴里的贱人已然到了跟前。
      而他口里的玉卿哥哥倚着栏杆,挑着眉看他童言稚语,一双含情目微眯,明晃晃带着几分冷然,和他冠玉般的温润面容,嫣红的柔软唇瓣,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反叫人挪不开眼。
      楼阁外又飘起了细雨,风里送来阵阵寒意。
      倚着栏杆的青年着一件花团锦簇的红袍,乌黑的长发挽起来束着一个金玉冠,露出底下一张如雪般白得晃眼的脸庞,美人尖下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含情目亮晶晶而闪着不善的光芒,鼻如悬胆,唇如点朱,生得极为张扬,点漆般的黑瞳炯炯有神,望着人时又似别有深情,又似拒人千里,单是对上这双眼,就好似要被摄魂夺魄般教人心甘情愿溺毙在其中。
      只见他浅淡莞尔一笑,如同春光乍泄便收,抬起手里的扇子隔空点了点白衣少年:“前日问你的经书,可记熟了?”
      白衣少年仿佛被击中一般陡然坐正了腰板,脸上骄傲的神情立时化作委顿。
      “但你也没说错,我也确实忍不下这口气,立刻、现在、马上就要会会这新客,出这一口恶气。”
      他说话的声音越说越轻,漂亮得摄人的脸上露出一抹骄纵的笑,只一双眼故旧冷冷的,仿似从来不曾开过颜。
      听他这一句话,一屋子的人好似都齐齐松了一口气,气氛渐有些雀跃起来。
      只人群散后,那白衣少年故意在门口徘徊,回首见秦玉卿依旧站在高台上,无动于衷地垂眸望着满地落花,忽又折返来,凑到青年跟前,轻声说道:“哥哥,你要做什么,叫青明去做,好不好?”
      秦玉卿感到有趣似的微微歪头打量他,动作带着些动物般的懵懂,目光隔着一层纱。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四岁有余,十五岁生辰还要下个月才过,方方到他肩头,也敢来替他分忧,真是少年人少年性。
      青明叫他的目光看得有几分赧然,坦白道:“哥哥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恃宠而骄,迟早马失前蹄,惹得爷不高兴了,要没你的好果子吃。我是一句也听不得这样的话,真是叫人生气!”
      “哦,所以就让你去做,如此爷怪你,就不怪我了,就不会讨厌我了?”
      他说得直白,青明却不太敢应承,怯怯地看着眼前的人。
      秦玉卿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耳边,两眼闪过一道寒芒。
      “如果我要杀了他呢?你也替我做么?”
      青明悚然一惊,侧头望去。秦玉卿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勾子似的,像一条盘在他肩头吐着信子的毒蛇,可又那样美,教人愿意为了他的美色葬送所有。
      他刚要点头,便见秦玉卿冷下脸,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疼得少年一声痛呼,连忙捂住痛处,可怜地抬头看着已经直起腰离他而去的青年。
      “蠢驴,我让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明日再背不出那两页书,我叫你好受,滚回你的屋子去。”
      直到行出数里,左右瞧瞧无人,跟在青明轿边的奴仆才敢小声说道:“哎呀,主子,你干嘛惹玉卿公子呢?”
      青明坐在软轿中,正低头闷闷不乐地把玩腰带的香囊,闻言老奴一眼,说道:“我乐意。”
      他说的气话,两颊鼓囊囊的,显然被秦玉卿骂了正不高兴。
      老奴自然不管他这气话,自顾自说道:“公子你刚入府一年,这一年里,王爷少回来,你不晓得个中情由,也怪不得,只是,现今奴给您好好说清楚,您可别要再在玉卿公子前头犯傻。”
      青明立时放了那搅在手中的香囊,掀了帘子叫他上来坐到了自个儿身边。
      那老奴进了轿子,恭恭敬敬地坐在青明下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秦王府唯一的主子便是当今三王爷秦游故,他故去的母妃正是先王在世时荣宠盛极一时的熙妃,熙妃出身将门,膝下唯一的儿子更是骁勇,带兵领将是一等一的能耐,况又生得风流倜傥,文武双全,若不是有那点子不好,便是说整座皇城都抵不过一个三王爷,都不是过分的。”
      檐下两人低声细语,门前霎霎竹声,正是一派静谧。
      “哪点子不好?”
      背身立于窗前的男子皱起眉头,问道。
      站在他身边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背,头发已然花白,回话道:“正是了,公子,偏偏就这一点——秦游故素好龙阳,沉迷美色,见了个好看些的男子便要拐进府中去,前些年还向皇上讨要新科状元郎呢!”
      男子微微吃了一惊,转瞬又化作苦涩,喃喃道:“怪道,这不就又偏要逼着我进他府中做这等下贱事了。”
      他说得激愤,又带着几分顾影自怜,老人一时不敢接话,只说:“公子,我们来日方长。”
      “罢了,你且说下去。京中有这断袖之癖的,又不止他一个,不过张扬些,这城里的腌臜事多得是,他倒做得光明磊落了。”
      “若是有那君子之风,便也罢了。”
      见窗前的男子侧脸望来,老人摇了摇头,似是十分不耻,继续道:“只是这秦游故,生性霸道,传闻床榻之间也是暴虐无常,一个不顺心,死人也是、常有的事。”
      “公子入府,已然折了身价,和那些下流胚子不说什么,倒也罢了,只是有一个人,该多加留意。”
      “何人?”
      “正是那秦游故府中最得他心的宠奴,名字唤做玉卿。都道他于那档子事上很有手段,把秦游故伺候得很好,故此荣宠不衰,而那奴才仗势欺人,性子也极为娇纵,并不好相与。”
      男子听得面色发青,忽而一甩袖袍,啐道:“不过都是些以色事人的奴才,狗仗人势罢了。”
      秦玉卿骤然打了个喷嚏,吓得伺候的金珠忙忙取来暖炉递给他,说道:“公子,当心受寒,这天儿还不见得暖,你就要把厚衣裳都脱了,还是任性着些。您躺好了,婢子放下挡风的帘子,屏姐姐取了药便来替您上药。”
      话毕转身放下金钩挂住的锦帘,遮住了一室的春景。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堂下香炉袅袅地点着熏香,秦玉卿抱着玉枕,垂着脑袋也有些睡意了。
      伺候的屏山取来了药膏,见他半阖着眼,便对金珠使了个眼色,金珠了然于心,起身掀开帘子出去了,吩咐着院子里的动静都小些。
      “公子,上了药再睡罢。”
      秦玉卿懒懒地应了一声,昨夜秦游故回府来,把他带回来的小将军安置好了,却又来作弄他,一身刚养好的皮肉又伤了,青紫交加,鞭痕杂着勒痕,好似在一片雪地里斑斑点点地溅染上红梅,极为惹眼,却又叫人不太敢直视。
      屏山上药已经极为熟练,将他露在外面的伤痕一一上了药,揉开了瘀血,秦玉卿这才睁开眼,拨弄了一下身上的锦被道:“好了,你出去吧。”
      他从来不许伺候的婢子看那私密处,素日里沐浴更衣也是让婢子们守在外间,没少被秦游故拿捏着调笑,说他比黄花大闺女还羞涩,该好好地教一教。
      入府将将六年,他却如何都不乐意叫秦游故以外的人轻易看了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害臊,甚至于连秦游故初时都不得近他身,驯了好些日子才逼得他习惯。
      秦玉卿对着镜子上药,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其实倒也不是冷漠,只是一种平静到空白的表情。
      六年前,秦游故第一次见他,便是叫他这种不可侵犯的表情勾住了,那时候,秦玉卿还不叫秦玉卿,叫什么——他想不起来。
      “摔坏了脑袋?”
      彼时秦游故正是最为放纵的年纪,下面献一个美人他便收一个,从来不管底下人从哪儿弄来的,只管看上了便赏银子,秦玉卿正是好好地在山道里走着,叫人猛地一记冷棍敲昏了,再醒过来脑袋便坏了。
      秦游故踱步向他走来,秦玉卿抱着脑袋,还在跟他打商量:“我身上,又没有银钱,不如叫你的手下把我放了,我家去便差人给你送银子来,不好么?”
      “我看起来很缺银钱么?”
      秦游故支着下巴,沉沉的目光把他打量个遍,似乎十分有兴致。
      秦玉卿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道:“那如何是好?”
      “你家住何处?”
      “我家外头有一片桃林,骑马走半个月的路程,就到了。”说到这里,他像是委屈极了,皱起眉头露出一个极为难过的表情,又鼓起勇气道:“我家里出了急事,我得回去看一看,你让我回去吧,求求你了。”
      秦游故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急事?你说来,我或可帮你。”
      秦玉卿狐疑地打量他,半晌白着一张脸,怯怯道:“真的有急事,我、我不记得了,我……我有个弟弟……”
      秦游故脸上的笑微微收了几分,眼里骤然冷下来,忽然道:“你有个弟弟?”
      秦玉卿朝他走了几步,又愣愣地停下来,低头撑着额头,好似脑袋里闹腾得厉害,此后才说:“不记得了,我娘亲死了……不,不对,我娘亲病了,我得回家去。”
      他仓皇地折身,又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极为可怜地问秦游故:“我记不得回家的路了,这怎么办?”
      秦游故朝他招了招手,像对待一只迷了路的小鹿似的,温言道:“你过来,我替你按按脑袋,说不准,这便想起来了。”
      他到底没想起来,只记得自己小名叫做凤卿,进京来办些事,这事儿难办极了,他绊住了脚,好不容易办完了要回家,家里出了很大的事情,他只要快马加鞭半个月就能到家,家门口有一片桃花林,家中有爹有娘,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他只要再半个月,就可以回家了。
      他想家想得厉害,夜里缩在秦游故怀里还在喊娘亲,秦游故舔了他眼角的泪花,捉住他不安分的手,一口咬住他白嫩的肩头,把他痛醒了,便按着人折腾。
      秦游故要了他,又哄骗他,说先留在府里治治伤,几时想起来了,他便几时送他回家。
      又说凤卿此名太贵,在这天子脚下容易冲撞人,还是改做玉卿罢,至于姓氏,便恩准他与国同姓,赐名秦玉卿,往后,前事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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