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入府 ...
-
往前走几步，旁边是一个山村，此外还有一处庄子。江染决定走上去讨口水喝，然后问问路，去苏大夫的山庄与江誉会和。
“你……你是什么人？”江染回头，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也是八九岁的模样，衣着款式不是时兴样式，甚至裁剪也不很合身，衣料却绝对不是普通村民可以用得起的，想来应是那处庄子上的一位丫鬟了。
江染眨眨眼睛，眼泪扑朔扑朔地从小鹿一样干净的眼睛里掉下来。她抽抽搭搭地说：“我是……是林子那边的人家……有一群人……他们……他们……突然跑进来抢钱……杀了的父母呜呜呜……好多血……他们还要杀我呜呜呜……我没命地跑……没命地跑呜呜呜……求求你帮帮我呜呜呜……”她拽着那个女孩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孩见她实在可怜，一手掏出帕子帮江染擦干净眼泪，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背后，轻轻地拍着，嘴里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随后搂着她，往庄子里走去。
“陶妈妈，小姐回来了，还捡回来一个哭个不停的小姑娘。”听见小丫鬟禀报的陶嬷嬷一边心急火燎地往外跑，一边不住地在嘴里嘟嘟囔囔“我说小姐也真是的，成天价就知道在外面撒丫子疯跑，这山野间不比京城，过几日大夫人就要接她回去，这般心性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府可怎么过哟……”忽然她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问小丫鬟：“你说什么，小姐捡了个小姑娘回来？！”“是的，妈妈，”丫鬟快步跟在陶嬷嬷后面，“看样子也就八九岁光景，模样倒是周正。听她说家里突发变故，爹娘都不在了，她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小姐正带着她在园子里坐着呢。”说话间，已经到了园子，远远看见亭子里坐着的两个女孩。
“哎哟小姐，你怎么又跑出去了，也不和我说一声！”“陶妈妈，”上官瑶站起来，歉疚地笑了笑，“她是我在外面遇到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着实可怜，想着这庄子也不差她一个人的吃食，便带了回来。”陶嬷嬷看向江染，只见她似乎才哭过，双眼红肿，鼻尖也红红的，灰头土脸，饶是如此，任看得出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此刻正躲在小姐身后，怯怯地揪着小姐的袖子。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染抬起头，小鹿一样干净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态度不算和善的陶妈妈一眼，马上又低下了头，“我……我叫小莲，原本住在林子那边的一户农家，家里颇有一点钱。几天前有一伙贼人闯进我家里，把财务洗劫一空，末了居然还要杀人放火，我母亲拼死护着我，我一头跑进林子里，跑了几天，遇见了这位小姐。”说罢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但偏偏强忍着，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陶嬷嬷皱了皱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说：“确实可怜，不过庄子里可不养闲人。”努力忍住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收不住，不过她还是开口道：“这位妈妈说的是，小莲也不愿在这里麻烦妈妈，但是希望妈妈能给我些吃食，然后告诉我苏大夫的庄子怎么走，我有一个表哥他那里，或许能收容我。”
“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那也好，且随她去吧，”陶嬷嬷指了指边上站着的小丫鬟，又吩咐道：“阿芜，带这位姑娘下去沐浴，她与小姐身型相仿，拿一套小姐的衣服给她换上，。让她在庄子里将养几日，过几日送去苏大夫庄子上。”
“是。”阿芜点头应下，随后对江染笑道，“这位姑娘，请随我来吧。”
小姐卧房内。
“小姐，京中来信说，老爷过几日便要接咱们回相府了。”
“怎么这么快？”上官瑶一惊，她从小便被大房寻了个由头送到庄子上，不管不顾，这些年一直是陶嬷嬷带大的，虽不曾回去过相府，却也听陶嬷嬷说过相府的光景。如今她的爷爷，也就是上官贺官拜丞相，家里却不是风平浪静的模样。不知是老夫人手段了得还是老爷子品行端方，而今竟只有一个夫人秦氏。他与秦氏育有三子一女，大儿子上官效娶封大学士嫡女封氏为妻，不日前封从二品内阁学士，一时间风头无俩。次子上官敛则差远了，年轻的时候好寻花问柳，逗猫遛狗，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花钱捐了个五品监生，混个闲职。二房的后院也不甚安宁，二夫人俞氏是个小心眼善妒的，偏生二爷又是个多情种花心的，见一个爱一个，也不怪二房总是鸡飞狗跳。三爷，也就是上官瑶的父亲，上官枚，敦敦厚厚，老老实实，但是终究不如大哥那样机警灵活，也自然没有他这番成就。他是个耳根子软的，偏生娶了个媳妇梁氏也是个没主见的，不然也不会让大房随意寻了个神棍算了一卦，就将嫡亲的女儿送到庄子上去，这么些年不闻不问。
这些年陶嬷嬷每每和上官瑶提起相府的人和事，都强调大夫人是怎样的仗势欺人，二夫人是怎样的尖酸刻薄，三夫人，也就是上官瑶生母，又是怎样的冷漠无情，怯懦不争。老夫人一颗心全在大房，对封氏的一些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如此，上官府嫡亲的四小姐，若没有老太太的默许，怎么会被打发到庄子上这么多年。下人也是，惯会看人下菜碟，对大房点头哈腰，恭敬地不得了，对三房呢，惯会落井下石！
陶嬷嬷话里话外提及的相府让上官瑶感到恐惧，宁可一辈子呆在庄子里，也不愿在那个泥潭中搅合。然天不遂人愿，再过几个月，大夫人就要接她回去了，天知道封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姐，我看你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小莲就不错，不如……”“这怎么可以！”虽然知道陶妈妈是为了自己好，这想法仍然让上官瑶大吃一惊。“小姐！”陶嬷嬷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小姐，相府是什么地方，你回去了又会过什么样的日子！”眼看着日子快到了，找个人顶替小姐便是最好的办法。“这几日我已经求得了一副药，喝下去会抹去一些记忆，我骗那个丫头喝下去，再告诉她她就是相府养在庄子上的四小姐，等日子一到叫阿芜带那丫头回相府，横竖老爷夫人对小姐你不闻不问，小姐你身上又没有什么胎记疤痕，谅他们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陶嬷嬷见上官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飞快地说：“我已差人在江南置办了些许产业，到时候我们两个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不比在相府里的生活来的轻松自在。小姐你莫不是舍不下相府里的锦衣玉食吧？”见陶嬷嬷如此问，上官瑶再也无法保持沉默，血液中父母软弱没主见的基因占了上风。她叹了一口气，道：“一切，就依妈妈说的办吧。”
江染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仔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好像有一个端庄妇人的身影，用哭腔告诫她“好好活着”，余下的，便什么都模糊了。她无奈，只能打量着这间房间，是寻常女子的闺房，却处处透着陌生感，不像是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况且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习武者，一个江湖中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房间里？
另一间屋子里，陶嬷嬷和阿芜将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药喂下去没有？”“还没有。”“那江湖贩子说吃了药之后会昏睡一阵，多久不知道，忘记一些事情，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随后问道：“那丫头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阿芜回想了一下道：“左手前臂上有一颗黄豆大的红痣，怪精致的，身上除了一身破衣服另外还有一块玉坠，羊脂玉的九瓣莲，成色极好，问她要，她说什么也不肯给我，只道是父母遗物，那会昏睡过去之后我想偷过来，哪知她的手劲这样大，竟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又不能掰折了她的手指，只好作罢。”陶嬷嬷听完松了一口气，“无妨，出生时没有，后来长出痣来的案例也是有的，至于那坠子，只告诉她是有一次跑出去玩非赖着要买的，问问她肯不肯，若是不肯给你，让她以后红线穿着贴肉戴着，莫要被人看了去。”
阿芜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站在床头，并未发现江染此刻正在装睡，她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今后你就是相府四小姐了，过锦衣玉食的日子，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说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环顾，见没有人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
直到傍晚，江染才在阿芜的注视下慢慢“醒来”。她澄澈而茫然的眼睛看看阿芜，又看看别处，似乎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小姐你醒了，可有什么身体不适？”阿芜俯下身子，柔声问道。“无碍，就是有点饿了。”江染眨眨眼睛，她知道阿芜在说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骗她，但她还是决定顺着她们，暂且生活着，之后再查清楚自己身份的真相，以及，掌心这枚握得紧紧的玉坠的来历。
两个月后，一个飘雪的清晨，相府来人接走了江染和她的贴身侍女阿芜，从此她将以上官瑶的身份活着，在那相府里好好活着。而真正的上官瑶和策划了这一切的陶嬷嬷，此刻已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不知过着怎样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入府
